【第40天巳时,八月十二】
武陵城外的那声清亮的龙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除了让下城营救的百里策警觉,城头上的武陵守卫诧异,围剿龙凯的翊宫卫震慑之外,一个向武陵护城河那边疾走的灰衣姑娘也惊讶地转头观看。她犹豫着又向前走了几步后,终于趴倒回望,周围被翊宫卫射杀的百姓很多,她低伏在那里,一时也不很显眼。龙凯在翊宫卫阵中一阵冲杀后,阴差阳错地冲到了护城河附近,距离那灰衣姑娘竟不是很远。
龙吟之后,一片片铠甲飞出,覆盖到龙凯身上,先是胸口和后背,然后是四肢,最后是头部,当最后一片覆盖上他的面部时,无数的利箭已经近在咫尺。
龙凯的铠甲上突然迸射出一圈紫光,身体旋匝一周,龙吟再现,此次声威更盛,铠甲周围的光芒暴涨,同时劲气四溢,近身的箭矢纷纷断落,甚至倒折而回。气劲飞速扩散开来,卷起漫天烟尘,直达三丈余外,围射他的翊宫卫很快被冲击到,如劲风吹面,但寒煞之极,顿时人喊马嘶,纷纷跌落马下。
漫天尘土中,伴着不停的啸声,一道紫影噶然飞出,宛如一条紫龙在翊宫卫阵中蜿蜒游动,倏忽在前,又刹那在后,所到之处无不人仰马翻。远处的巴夯一时被眼前的声势夺神,震惊不已,靖人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个厉害角色,以前没有听说过啊,仔细想来,草原上好像也只有铁垣将军有此等声威。他赶紧挥令让陷在当阵的翊宫卫撤后,同时让附近另一个百人队翊宫卫增援。
激杀过后,龙凯身周的翊宫卫要么被杀伤,要么撤去,他铠甲上的光辉也在渐渐淡去,不远处却又有一队翊宫卫奔袭而来。突然间一股劲气忽然冲破他身体的玄关,在他胸腹间汇聚后,一股戾气冲天而起,他身周再次紫光闪耀,更甚从前,完全是无意识地,他将这股气息运到龙鳞刀锋处,那里瞬时出现了一个日轮,他劈下龙鳞刀,口中爆叱了一声“斩”,那个日轮霎时从刀锋中掠出,冲向奔来的翊宫卫队中,如同一个天雷般“轰”的一声炸裂开来,随后他自己也倒了下去。
现在的龙凯还不知道,与往日他披上铠甲后只知道挥砍的情形不同,在连续多天魔铠的加持下,铠甲对他的影响日深,今日面对外界的强大敌人,在无意识间他使出了魔铠加持的破灭刀锋,这也是破灭刀锋千余年后在大陆上的再次出现,要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今天这些事的意义。同时也因为魔铠对他的影响,他身体的顽疾也爆发了。
城头观风景,自然更是清楚。武陵守军看到起先是龙凯被围,翊宫卫放箭,继而龙啸迭起,众多翊宫卫被淹没在烟尘中忽隐忽现,纷纷坠马,阵型被破,最后是那惊天一刀,如同雷公在翊宫卫队中打了个霹雳,一整队的翊宫卫几乎都被炸翻在地,地面上黑烟四起。李武看得心旌摇动,喃喃自语道:“好样的。”
被龙凯一闹,武陵城下更加混乱,受伤呼救的燕兵,失控的燕马,还有嘶喊的百姓,全部搅在一起,这等情形却也更适合浑水摸鱼。
百里策趁着混乱潜行赶到龙凯倒下不远处,看到翊宫卫倒伏在地,周围焦黑一片,有的地方冒着黑烟,好像是过了火,又像是上天发怒在此地打了串雷暴。百里策不由地咂了一下嘴,他知道穿上铠甲,拼起命来的龙凯很恐怖,很变态,但也没想到会恐怖变态到这种程度。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场中的情景。
龙凯倒下后,周围的翊宫卫又慢慢围了上来,不过慑于他刚才的骁勇,行动缓慢。此时,龙凯已距离西边护城河已不远,翊宫卫们从北、东、南三个方向靠过来。当翊宫卫们到达距龙凯约十丈远的时候,百里策刚想要出手,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龙凯的身下地面上出现了明晃晃一条水毡,毡上水流湍急,还有冰屑漂浮于上,龙凯一下被冲离了地面,托着他向西挪动了约有三丈多远,翊宫卫们正讶异,水毡又再次出现,再次托着龙凯向西挪动了三丈,这情景有些像诈尸,诡异的很,而西边不远处便是武陵护城河,让龙凯这么躺着漂过护城河进了武陵城,可不是翊宫卫们的愿望。
翊宫卫们戒备着向龙凯靠近,突然间空中又出现了三块透明的窗帘,围在龙凯身侧,那些窗帘一丈大小,离地约三尺,从窗帘中不停地吹出阵阵寒风,一时间把从周围过来的前方敌人吹得东倒西歪,前行不得。直到三个弹指之后,那三个窗帘才消失,风也停下。
翊宫卫们面面相觑,仔细再看天空,却空无一物。等风势稍停,刚要前进,前方地面上忽然又出现了数条先前龙凯身下那样的明晃晃的水毡。这些水毡有横有竖,交叉其间,迈入之后,寒冷刺骨,人和马都失陷其中,站立不稳,甚至有的被湍急的水流直接冲倒。还是三个弹指,水毡倏忽消失,再看去,依然恍惚没有出现一样,可是翊宫卫队中却分明有同伴受伤。突然出现的这些怪异事物,让翊宫卫们有些胆寒,畏惧不前,不知那个躺下的男子到底有什么古怪。
百里策看着眼前的情景,讶异道:“玄风帘,寒水毡!”他心中无比奇怪,要知道这些都是法师手段。
在鸿蒙大陆上有不少法师,他们可以凝结出各种法术,但这些法术都非常难以练习,而且除非强大的法师,据说他们可以临时掌握一方天地的规则,一般的法师手段伤害性都不高,仅能在一些特殊场合做些特殊的操作,甚至仅有致幻作用。
一些武师也会练习一些法术,在对敌的时候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百里策自己战魂锁链的慑魂印、噬魂灵,甚至锁清秋都有法术伤害,所以识得一些法术手段,但纯粹的法师他没有见过。而这玄风帘和寒水毡虽然不是伤害很强的法术,但却实实在在的掌控了某些天地规则,只有很强的法师才能施为。
百里策看得清楚,离龙凯不远处,有个趴着的灰色影子,低伏在死去的百姓之中,那人身材纤细,不停挥动手臂,每挥动一下,手腕上的一串珠链上便发出一道清光,然后龙凯身周便有风帘和水毡出现,难道此人竟是不世出的法师?
巴夯在远处观战,不停搜寻,跟百里策一样,也很快判定出这些法术是那个灰衣人所为,冷哼一声,喝道:“小小法术,也敢不自量力。”说罢,不顾箭伤,催动坐骑,向那灰衣人奔去。
那灰衣人的法术几次施法后,明显不能持续施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中断休息一下。巴夯算好时间,避开前方的法术,快要逼近时那灰衣人时,挥动马槊,一声轻呵,他手中马槊发出一道迅烈的光华,向那灰衣人袭去,竟然也是法术攻击。但有人比他更快,百里策早就蓄势待发,在巴夯攻击前灵意锁链就出手了。
龙凯、巴夯、灰衣人,三个人所在是个三角,龙凯在东,距离百里策最远,巴夯在北、灰衣人在南,百里策所处位置在巴夯和灰衣人之间。百里策看着一个年轻勇武的燕然将领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不可能一直潜伏在当地,暴露的可能性越来越大,营救龙凯也越来越困难,一闪念间,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巴夯驱马很快而至,打出迅烈之华要攻击灰衣人。但突变猝生,一道褐色的身影突然暴起,那身影跃起处距离他极近,几乎就在他马腹之下,同时一个金色的旋转手印从那人手中发出,击中了自己。他眼前发黑,身形一滞,先前打出的迅烈之华也打偏了,同时间一条锁链鬼使神差般缠住了他的上身。他只感觉天旋地转间,那个褐色人影跃到了自己身后,想要制住自己。那人兵器奇怪,锁链缠绕了自己的上身,末端一把镰刀,向自己颈下撩来。巴夯惊怒之极,趁着锁链没有困紧之际,右手马槊抵住撩来的镰刀,左手反手抽出宝剑向后刺去。
此时事情可以说千钧一发,百里策跃起后先用慑魂令将巴夯控住,然后灵意锁链将其锁住,借力使力间跨上了巴夯的马背,马背上尺寸之间,腾挪不便,只能近身相搏,因此二人的交手凶险异常,但是翊宫卫顾忌到自己将领的安全,也不敢发箭射击。
百里策和巴夯二人交手间,坐下马已经来到龙凯身边。两人一时之间都奈何不了对方,百里策觑个间隙,右手灵意锁链将巴夯抡下马来,此时正好龙凯又被寒水毡托过来,他左手甩出厄心锁链将龙凯卷起横放在马前,然后一眨眼间奔到那灰衣人跟前,喝道:“上马!”
不知是紧张还是不知如何上马,那灰衣人从地上站起之后一时有些呆滞。百里策来不及跟他计较,右手灵意锁链挥出把他也给卷到马前,横放在龙凯上面,然后马步不停向护城河电掣而去。灰衣人脸色涨红,即使脸上涂满了尘土也让她觉得有些发烧。
落在地上的巴夯已是恼羞至极,被人捆了不说,还被人抡起来扔在了地下,他此生没受过这么大羞辱。他刚从地上站起来,便挥动着双手,发了疯似地大喊:“放箭,放箭,放箭,射死他们!”
翊宫卫们霎时射出无数箭矢,如雨般向百里策三人袭来。在马前的横卧的灰衣人,向后回望,眼见箭雨袭来,手腕挥动,再次使出玄风帘,箭雨被吹得歪歪斜斜,大部落空,余下少许被百里策挥动灵意锁链扫落。翊宫卫紧追不舍,忽然间从城头上射下一枚长箭,那箭竿上有一抹火红萦绕,落到后面的翊宫卫中“轰”的一声引起一片一丈方圆的火焰,被火焰灼烧的燕兵纷纷跌下马来,正是百里月明的赤火箭。连续三支赤火箭,都落在百里策身后,终于迟滞了翊宫卫的追赶。
百里策心中不由大叫一声“小叔威武!”他加紧催动坐骑,刹那间武陵护城河在望,那吊桥已经落到离地仅有三尺。百里策怒呵一声,重重拍击了一下马臀,那马吃痛,腾空向吊桥飞跃。
后面的巴夯眼见百里策三人即将逃脱,向前疾跑几步,大喝一声将马槊掷出,那马槊带着一股红色的光芒发出一股战栗般的破空之声电掣而去。百里策的马儿刚刚跃上桥头,此时来不及回头格挡了,眼看就会被穿身而亡,就在此时,一名如山般的靖军将领骑马横插到百里策身后,口中叱喝,手中的大盾横起,“咣”的一声将巴夯的马槊挡飞出去。
百里策回头一看,只见苏破正跃马桥头替他挡了这致命一击,他左手山河盾,右手霹雳剑,嘴中叱骂,宛如天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