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天,八月初十】
收获满满,开心回庄的三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木家庄等待他们的是一场巨大的悲剧。
当三人回到木家庄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原先熟悉的村庄和村民都不见了,眼前是一片燃烧的废墟!村庄显然是刚刚过了火,很多地方依然在燃烧,在村中的街道上,烧塌的房屋里,到处都有死去的村民,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中了箭矢,有的则身首异处。村街道路上马蹄印遍布,人和牲畜尸体烧焦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村庄中。
见到眼前这幅惨烈的景象,龙凯目眦尽裂,自己在五天前离开时,这里还是一个和睦的村庄,乡亲们相亲相爱,邻里和睦相处,现在怎么一眨眼地功夫变成了燃烧的地狱,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
木老爹悲怆地大喊一声,从骡马上跌落下来,然后跌跌撞撞地向自己的家里跑去,撕心裂肺地喊着“孩子他娘”和“木娃儿”,只是一步三晃,没几步就跌倒了,爬起来接着跑。龙凯心里咯噔一下,心脏突突地跳,赶紧跟着木老爹向前跑去。
跟村里所有的房屋一样,木老爹的家也被火烧了,木婶趴倒在院子里的天井里,背上中了两支箭,都穿胸而过,早已气绝多时。木老爹把她翻过来抱在怀里,悲痛地哭喊起来,可因为伤心过度,嘴里只能发出婴孩般地“啊啊”的声音。
龙凯随后而来,看到这情景,也是悲痛不已,他四下里逡巡,只见断垣残壁,烟火四起,除了死人,家里的粮米、牲畜都不见了,到处是火烧刀斫的痕迹,真真惨不忍睹。这时杨三郎沉着脸拿着一把箭矢走了过来,说道:“是燕然的狼兵。”
龙凯一愣,他听云槿说起过燕然,是北方的草原民族,几乎每年都会寇边,云槿她们就是什么北庭都护府的“长城守卫军”,就是防御燕然的。
龙凯疑问道:“为什么不是沙匪?”因为他听说云中漠地的沙匪有时候也会出现在这里。
杨三郎扬了扬手,怒道:“看看这些箭矢,都是拓木箭,沙匪那有这么阔气;再看看这些马蹄印,蹄印小,间隔近,都是典型的燕马,沙匪偶然也有燕马,但那里有这么多。”
制作弓箭所用的木料,最好取用树干的七寸,拓木最好,因为油性大而坚硬,次取柞木,再次取檍木,最孬的才用竹木,因为竹子脆而轻,大大减弱射杀时的准确度与杀伤力。而北方拓木大多产于燕然境内炘风草原东部的俊吾山,单于曾下令俊吾山的拓木专供燕然士兵骑射使用。靖国士兵多用柞木或檍木,而漠地的沙匪则是有什么用什么;至于燕马,身材矮小、跑速慢远远不及靖国和西凉的高头大马,但是燕马的忍耐力惊人,不畏严寒酷暑、饲料简单,可以长距离不停地奔跑。拓木弓箭和燕马是燕然骑兵横行天下的根本,又因为所到处经常劫掠屠杀,所以中原人常称他们为狼兵。
听了杨三郎的解释,龙凯默然,说到对这个世间事物的掌握和分析,他远远不如对方。杨三郎看了看四周又问道:“有没有看见木娃儿?”
龙凯摇摇头,说道已经四下看过一遍了,没有发现,想到那个可爱的十岁孩子可能不知在什么地方被杀,他几乎发狂。
木老爹被他们这一问答,发了个呆,看看怀里的木婶,发现她的头努力抬起向前方看去,脸上充满了焦虑和恐惧,一条胳膊向前挺着,张着嘴似乎在大喊什么。这时,木老爹突然好像记起了什么,“嚯”地站起,向着还烧着烟火的后院奔去。
木老爹一直跑到后院的一棵老榆树底下,在那里靠墙有一块黑色烧焦的木桩,走到那里,他先呆了一下,然后便发疯地推那木桩。龙凯觉得有些奇怪,还是过去帮忙。
等把木桩推开,发现它后面是一个地窖,这个地窖很是隐秘,想是平常用来藏些东西,有危险的时候可以躲避一阵,一个孩子躺倒在地窖下面,生死不知。木老爹陡然呼吸激烈,身体颤抖不已,定在那里,不能动弹。
龙凯让杨三郎扶住木老爹,自己跳了下去,将孩子抱住,又跳了上来,跟木老爹说道:“是木娃儿,天幸还活着,杨大夫快看看。”
木老爹和杨三郎围过来,发现木娃儿右小腿上中了一箭,穿腿而过,血染红了裤脚,面色苍白,整个人昏迷不醒,气息微弱。杨三郎翻开木娃儿的眼皮看了看,又为木娃儿搭脉。
木老爹在旁焦急地哭叫:“杨老弟,你可得把木娃儿救活啊,我就这么个亲人和骨血了!”
龙凯将老爹劝住,见杨三郎久久不反应,不久也焦躁起来,问道:“怎么样,杨大夫?”
片刻后,杨三郎睁开眼说道:“应该是失血过多,加上恐惧和受伤,昏了过去。”
“救不救得?”木老爹问。
“先把他腿上的箭矢除去,包裹伤口止血,再给他喂些水。”杨三郎说道。
杨三郎指使木老爹去寻些清水,不让他再见下面的场面,免得担心,然后将木娃儿放平,撕开他的裤子,用布带缚住他受伤处的上端,用松子酒洗净伤口处的血污,然后向龙凯点了点头。龙凯手起刀落,将箭头砍掉,扯掉箭竿。杨三郎又用松子酒把伤口用松子酒清洗,把采来的仙鹤草嚼碎敷在伤口上,然后扯出一段白布给木娃儿包扎。这时木老爹刚好把清水拿来,三人小心翼翼地给木娃儿喂水。
好一会儿后,木娃儿呼出一口气,咳了起来,龙凯叫了一声:“活过来了!”木老爹喜极而泣。
杨三郎也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但依然面色沉重地说道:“还不行,现在只是缓过一阵来了,还没醒来,他受伤太重,流血过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需要服药治疗。”
龙凯道:“那给他吃药啊,需要些什么?”
杨三郎摇头:“我手里只有刚采的草药,只能应急,药在恒安堂里。”
这么看来只有去武陵城了,而且越快越好。
木老爹擦干眼泪,将木婶的尸首抱过来放到木娃儿刚才藏身的地窖里,用木桩将地窖掩好,流泪对着地窖说道:“老婆子,现在事情急,咱木娃儿伤的不轻,我只能和杨大夫、小凯先去武陵城给娃儿治病,不能好好给你安葬了,等咱娃儿病好了我回来,一定给你找个风水宝地,让你好好休息。”
龙凯也不由动容,对着木婶单膝跪拜,言道:“多日来承您照顾,无以为报,我定找出贼人,为您和全庄人报仇。”
杨三郎则催促着赶紧走路,晚了恐怕生变。他还有一个担心没有说出来,这些燕骑为什么会屠木家庄,这不像是针对木家庄而来,倒像是燕然大军在进犯靖国之前的清野,防备在入侵时后方起事,如果是这样,那么武陵城也很危险。木家庄的事显然刚发生不久,也就一两个时辰,那么现在燕然军极有可能在赶去武陵的路上,如果不赶紧时间,真就来不及回武陵了。
门外黑风和木老爹的骡马满满地驮着他们这些天的猎获和草药,为了赶时间,只能将这些东西放弃了。三人将这些东西卸下,杨三郎叫了声可惜,龙凯却说了一声:“不必。”随手挥出一条腰带,眨眼间,地上的东西都不见了。
杨三郎和木老爹都惊住了,这是怎么回事?龙凯点点头,不以为意地说道:“一个放东西的小玩意,我把他们都放在里面了。”说完,抱起木娃儿翻身上马用腰带将其缚在身前,同时用手摸了摸腰带上的腰扣。
在木家庄的这段时间,他以普通人的身份与木老爹一家相处,甚是温暖和自在,困扰他的梦魇也已经很少来打扰他了,所以他这段日子很少用异物宝器,现在却有些顾不得了,而且他直觉地感到自己作为普通人的平凡生活就此结束了,以后得面对无数“非普通人”的艰辛和战斗。
杨三郎常跟武陵城里的军士厮混在一起,听说过这种储物的法器,一怔之下也就明白了,木老爹则是一开始便知道龙凯不简单,以前认为他是游侠,现在看来是修道或是法师之类的人物,而且他对木娃儿的事关心则乱,只是对龙凯又多了一层佩服。
杨三郎来木家庄时骑的小驴在外出采药时放在了木老爹家中,现在看来凶多吉少,便与木老爹共乘骡马。四人两骑快速向武陵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