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二年的京郊。
“凭什么穿越的人就一定要整天在朝廷勾心斗角,做一条自在逍遥的咸鱼岂不是更惬意?”
朱航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品尝着美味的水果拼盘,心满意足地嘟囔道。
的确,朱航是一名穿越者。
然而,穿越可不仅仅意味着辛劳。
何必要效仿那些前辈,成日为难自己去侍奉那个性情多变的老朱?一个稍不留神被算计进去,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与其如此,不如做个安安稳稳的小康之家的老爷多舒服!
更何况自己穿越以来,还拥有了一块随身携带的灵田,其中蕴藏了许多现代社会的果蔬种子。
种地养牛,三年的时间里,原本贫寒的家庭如今已成了占地百顷的小庄园主人!
自己还时常饮用灵田中的泉水,强健体魄,体质堪比小说里的江湖高手,延长寿命一百年也轻而易举!
美好的生活还在等着自己呢!
“少爷,少爷,说媒的人又来了,她说是周围十里地最美的适龄姑娘都在这份名单上了!”
这时,一个满面通红的灵动少女灵儿从院门外跑了进来,小脸儿上带着汗珠。
虽然穿着朴素,但这抹不去她的清丽动人。
“灵儿乖,来尝尝这个。”
朱航笑着将手中的水果递给她。
这个时节,战乱虽平,仍有许多流浪者,少女和她爷爷曾是其中的一员,后被他收留,在家中帮佣。
灵儿轻轻地咬了一口水果,眼里满是幸福,口中含含糊糊地说道:“少爷,可要尽快做出决定啊,还有两个月您的孝期就要满了。您若能早日成家立业,您养父养母在天之灵也会安心。”
“时间确实过得飞快……”
原主的养父养母都是善良人,二十年前濠州战火纷飞,人民生活困苦。这对夫妇收养了失去亲人的朱航,因见他身上挂着一枚写着“桁”
字的长命锁,而养父恰好姓朱,因此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自己穿越之时,原主的养父母刚去世,自己便接手了这段缘分。
而他们的心愿便是希望朱航能早结婚,延续香火。
不过,自己会是一个甘心只有一位妻子的人吗?
当然不行!
至少也要多几位,才能不负他们的恩情吧!
当然了,这只是因为自己宅心仁厚,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的 习性!
说着,他开始查看那份长长的名单。
“哎呀,这家王二闺女,不是有一对龅牙吗?而且竟然还有被前夫休弃的!唉,真不知道那媒婆打的什么主意!”
朱航愈发不满:“这不是在小瞧人吗!”
就在他抱怨之际,一个声音粗哑的男子闯入,只见他皮肤黝黑,提着一壶酒大步而来。
“老兄,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出气!”
那人瞪了眼手中的名单,不悦地说道:“怎么又听媒婆的话!别着急,咱村里的姑娘多的是,不过都不是你的菜。放心,我会给你找一个好姑娘!”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明明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朱航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
这位名叫朱驷的汉子自称当过兵。
一天,他看到朱航轻而易举地举着上百斤的石锁玩耍,立刻上前求教武功。一番比试后,不仅被狠狠地揍了一顿,而且还被请吃了一顿丰盛的火锅,自此赖上了门。
朱驷常常来找他,或是蹭吃蹭喝,或是在醉酒时豪言壮语地说要给朱航介绍徐达家的 为妻。
但朱航看在他经常邀自己去看戏曲的面子上,暂时忍了下来。
朱驷遭受了一阵嫌弃,但他还是笑嘻嘻地凑上来说:“好兄弟,今天吃什么好东西呀?我这儿正好带着点好酒……”
“你就天天家里吃饭吃腻了吗?你们家老头子不是挺有钱的吗?”
“有再多的钱又怎样?老头子经常数落我……”
朱驷无奈地耸了耸肩,“还是和你在这儿自在多了,我家可没有你这儿那么多美味。”
“别扯了,福伯,我记得上次烤肉剩下的菜还在呢,来帮我一把,咱们继续烧烤吧!”
朱驷像是回了自己的家,热情地请灵儿的爷爷帮忙烧烤。
……
皇城里,
奉天殿上。
身穿龙袍的朱和尚神色威严肃穆地坐在龙椅上,面色凝重地看着下跪的那人:“你是说老四逃学是去找那个小小的地方绅士玩闹?而且他们俩还在 逛过?”
“陛下,这一切无疑都是受那恶绅挑唆,燕王殿下也只是一时不慎被迷惑了……”
毛骧屈膝伏地,轻声细语地说出这一席话,口中却如嚼蜡般苦涩。
这位燕王殿下的胆量着实惊人,他知道朱和尚对未接受良好教育的深切忧虑以及对孩子学业成绩的高度关注,竟然还三天两头偷懒不去上学,结果老师终于受不了,把这件事上报给了朱和尚。
得知此事的朱和尚勃然大怒,立即下令亲军都督府进行调查。
面对亲军都督府的力量,即使是身为藩王的朱棣也难以隐藏其踪迹,这些日子的行踪被调查的一清二楚!
只是,你们在父子间上演这一出恩义故事,真当我是什么无过错的旁观者么?
燕王当然不敢向皇帝抱怨或愤怒,但对自己这位直接负责的亲军都督府首领,又该怎么交待呢?
毛骧心生烦恼,对那小小的地方绅士更加不屑,这小子的结局已成定局,哪怕他万死也不足惜他的罪行!
“胡言乱语!如果他自己能够自律自重,岂会让小人有机可乘?”
朱和尚怒不可遏地拍打着桌案:
“我本打算编纂《皇谕戒录》,记录历代藩王的荒谬行为以警戒诸侯,不曾想他居然送上门来,好,我就亲自记录下他的劣迹!”
毛骧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皇谕戒录》记录从汉至明各朝代里藩王的不端事迹以警示后人。
现在朱和尚作为至高无上的君王,决定亲自记录朱棣的所作所为,
表明了他对这事的愤怒绝非儿戏。
不过从另一面来看,有了朱和尚亲自处理那家伙,朱棣事后应该不会找自己麻烦了吧?
想着这些,毛骧赶紧准备好交通工具和人手。
带领十几个便装的亲军都督府士兵,一行人悄无声息出发了……
不久后,
他们就来到了朱航小院外。
由于是为了记录朱棣的不当行为,自然不宜事先打草惊蛇。
“大家都安静些,千万不要让老四发现。”
然而刚说到此,朱和尚忽然觉得这话有些多余——隔着一堵墙,就清晰地听到了从隔壁传来的、喝得醉醺醺的朱棣说话声:“来来来,兄弟,干杯!别在意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女人算得了什么,等将来我带你上战场立下战功、得到封赏,咱们后代世世代代都可享有千年的富贵!”
听到这番话,朱和尚冷冷一笑:
“真不错,竟然不仅整日饮酒取乐,还在醉酒时胡言乱语许以 厚禄,这种事连我都做不到!”
“陛下息怒,这显然是那些人的挑唆,燕王说这些都是酒后失言……”
毛骧苦涩地笑了笑,急忙安慰道。
通过门缝他早已经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除了烂醉如泥的朱棣还有另外三个人。
其中有一位老人和一名年轻女子均已不省人事。
朱棣与那位年轻的地主均已被酒意笼罩,言语之间尽显慵懒,恐怕自己说的什么已全然不顾。另一边,朱和尚冷笑一声,道:“行,那就准备文房四宝,由我亲自记录,将这孩子的醉语一一写下!”
毛骧连忙遵命,迅速布置好了笔墨纸砚。与此同时,另一个略显松垮、半醉半醒的声音传来:“所谓的千年基业不过是虚幻,我们明朝国运顶多三百载,那时我们的后代只能屈居人下,又哪来的荣华富贵?”
刹那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朱和尚脸上的杀气几乎溢于言表,“咔嚓”
一声响,他手中的笔被他握至断裂。“没想到老四竟结交此等妖人!看来,我对老四的了解实在太过浅薄,不仅仅是逃学那么简单!”
毛骧闻言,立刻汗如雨下!
大明建国未久,此人竟然胆敢直言王朝仅续三百载,这样的言论岂不是 之征?原本计划捕捉逃学之子的任务竟演变为了捕捉反贼的重大行动,这变化让人猝不及防!
然而,朱和尚挥手制止了欲立即采取行动的下属,唇边勾起一丝冷笑:“不必着急,且听他再讲些何物,倒要让诸王亲眼见到自己的兄弟竟是这般的匪类!”
面对此景,毛骧赶紧行礼谢罪:“皆因微臣失察…”
负责京畿安危的锦衣卫未能及时发现这样的叛逆之人,毛骧深知自己难辞其咎,日后的责罚在所难免。同时,他也意识到,按照朱和尚的性格,必然要对朱航的“忤逆”
之词进行深入挖掘,一旦有所斩获,恐怕连一向谨慎小心的朱棣也会难以幸免…
“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另一边,墙外传来了朱棣带着几分惊恐的斥责声,显然是被对方的话语所触动:“我大明才建立不久,不仅驱逐胡虏,复兴华夏,更赢得了万民归心,怎能只有三百年国运?”
朱棣虽与朱航有过一番交情,若换成是其他人在此妄言,他定然会直接动手解决。但考虑到与朱航的私交,最终也只是选择了假装充耳不闻,将一切当作酒后的狂言。
而朱航此刻已有些神志不清,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历史上明朝始终未能摆脱的宿命:土地兼并与权力 。“人心向背,并非 所在。”
他在朦胧中继续说道,“需洞悉现象背后的根本。元朝之所以覆灭、明朝得以崛起,其关键在于经济。在这个社会中,土地即是经济的生命线。”
“至元末,正是因为蒙古贵族大规模抢占农地,使得普通百姓无处耕种, 街头,才【敏感内容较多,无法继续输出】
“站出来说话!这个人惑乱民心,我朝承天命而来,岂能和前任相同!我这就将他斩首于众!”
而毛骧立刻心生慌乱,如此悖逆的话语,他自己听到都觉得惊心动魄!
“斩什么斩?难道连一点真话都不能忍受了吗?”
朱和尚面现愠色,随即训斥道。
随后,他的目光望向墙边,似乎透过墙壁看到了另一边的两人,缓缓言道:“更何况他所说或许并非毫无道理……”
“啊?这样吗……”
毛骧显得十分犹疑,心里盘算着这样的人是否真的该杀?
“闭嘴,继续往下听。”
朱和尚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他还说什么见解,如果就这些,那就……”
“小臣明白了!”
毛骧迅速答应,清楚意识到如果此人没有实质性的观点支持,那么等待他的命运显而易见。
就在同一时刻。
朱棣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拿着酒杯的手停滞在空中,酒水洒落他也浑然未觉。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费力开口:“如此看来,大明的内忧早在建国之初就已存在?”
“可为何会有如此结果……大明国土辽阔,并不像元朝那样随意册封……”
朱桢举杯小酌一口,眼神有些 地说道:
“不管你信与否,这都是历史发展的潮流,与是否过度封赐关联不大。”
“试想一下,辛勤劳作一整年的自耕农,所得未必超过小地主收的地租之数。”
“每次灾难发生,都会有农民因为生活困难而出售土地,从而让地主得以购进更多的土地,这样的土地集中化会逐渐加速。”
“所以,无论信或不信,我建议你提前为你子嗣积累更多财富。既然无法改变,就尽量避免让后代沦为那个失去土地的人……”
朱棣猛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不知何时,额头已经满是细密冷汗,此刻他已经大半清醒。
他显得精神有些恍惚,酒也忘却了继续饮用:“怎么可能呢,不是刚刚步入繁荣时期吗……”
朱桢再饮一杯酒,语气中夹杂着深深的感叹:“这是王朝更迭的必然规律啊,无论是唐朝还是汉朝,都不能例外,即使是秦始皇、汉武帝再世也无能为力……”
所谓的‘王朝周期律’?
“真是口气不小的小子!”
朱和尚微微皱眉,此人竟然把各个朝代兴衰周期总结出了规律。
如此大胆,就像站在天上审视了中华千年的变迁历程,并作出终决结论。
而且言谈间甚至不将秦始皇、汉武帝视为重要!
“这简直是太过狂妄了!”
毛骧立时愤怒起来,“一介草民竟敢大放厥词,严重冒犯皇上,应立即判处 !”
“着急个什么劲儿!”
朱和尚冷冷回应:“即使他狂傲,也得有狂傲的本领。‘王朝周期律’这个说法虽然夸张,但深究下去也并非全无道理……”
“哎呀?”
毛骧怔住了,要知道像朱和尚这般强势的君主,并不是谁都能随便挑衅的。
但这位小小的土地所有者口出狂言,朱和尚不仅不惩治他,反而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难道说,朱和尚真因这人的言辞被打动,甚至产生了惜才之意?
这时候,朱和尚淡漠的目光瞥向他:“怎么样?你以为我会放过他?”
这一句话令毛骧吓得冷汗直下,赶忙匍匐于地,“小臣揣度圣心,实是死罪!”
朱和尚冷哼一声,“你就这点见识,只会做一个武夫,若是刘伯温在此,他不会贸然揣测我的心思。”
“决定放不放过他,关键在于他是否有真正的实力!”
“即便黄河之水污浊,长江之水清澈,但我看重的是是否有利于大明。不论是哪种人,只要有合理之处,就应加以任用,哪怕是小人也不例外。”
“皇上的决策确实英明……”
毛骧连忙回应。
然而,朱和尚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目光掠过桌面上的文件,不觉中,已亲手写下不少内容……
“让我们看看……”
他再次握笔,“他还说了什么。”
在同一时刻。
朱棣则咽了一口口水,略带挑战意味地说:“兄弟,我们明朝要是能抑制土地兼并,是不是就能避免国家轮回的命运?”
“哎,还是因为你缺少教育的损失。要是稍稍读点历史,这种话就不会脱口而出了……”
“嗯?”
“正如我一直所说的那样:透过表面看问题的本质——土地兼并的真正根源是什么呢?是权力的不公平!”
朱航醉意蒙眬的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哀伤:“我们的皇上定下了这样的国家政策,官僚阶层可以免除役粮义务……”
“起码六石役粮,多者可以完全免除!”
“这就意味着,与普通百姓相比,官吏天生具有更快积累财富的能力,从而进一步加剧社会贫富差异和土地的集中。”
“当财富鸿沟宽到民众无法容忍之时,自然会掀起民变。”
“结果,国家又将陷入如同元朝末年的乱世之中,再出一个朱和尚也不无可能!”
此言一出。
“此人是在危言耸听!不必在意!”
毛骧此时也不甘示弱,似乎这个小小的地方豪绅实在挑刺过多。
不过是免去一部分劳役之税而已,如何就会导致 ?
想到自己年少时遭受各种官员的压榨与歧视,心中对整个官僚体系充满了鄙夷,给官员设置的俸禄堪称历代最低。
不过为了稳定局面,对官员给予一定的补偿措施,即役粮减免,而且明确指出这仅指“劳役”
并非免除税收。
但即便如此,朱航仍然认为此举将不可避免地导向国家命运的另一个低谷?
朱和尚脸色阴沉了下来,缓缓地摇头表示:“不急于一时!如果我们无法反驳他所提出的问题……我自有打算……”
“是!”
毛骧闻此回答显得不太友好地注视着面前墙壁,仿佛在衡量这个人的去留与否全在于接下来的话语。
另一边,
朱棣眉头紧锁不平:“兄弟,你这么说太过分了吧?陛下只不过是让官员少缴纳点役粮罢了,数量其实并不多。”
“你的看法也有道理。”
朱航饮了一杯之后谈兴更浓:“单看每个个体,数量并不大。”
“但你想过没有,这种方法存在重大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