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阁中,洛玉成正与药院吕院长炼制壮体强魄的丹药,久久不成。
“水主大人啊,您这身子天资就不在术士上,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身为三品药命的吕康几乎完全掌握【药毒】之术,对天下的药物的功能也几乎完全了解,洛玉成制作的那种改变人的天分的丹药根本就是跟太监聊女人
无稽之谈。
一股冷风从窗外灌进高塔,体弱的洛玉成立马捂着嘴咳嗽起来,身上的裘服也紧紧裹紧,秀气的脸流露着病态的苍白。
吕康摇头,离开炉鼎去给洛玉成关窗。
砰——
一条火舌擦着吕康的胡须从窗下直冲塔顶,高温烧焦的蛋白质味道瞬间在狭小的补天阁中弥漫。
“啊,谁?!谁的炉子炸了!”吕康跌倒在地,向后爬了两三步。
那诡异的烈火只持续了数秒就顿时消散,更像是神秘力量给拽走了。
“这是?”吕康小心地贴着窗缝看向塔下,塔下却空无一人,洛玉成早早地屏退了所有人。
“剑州,咳咳,的火命新人。”
洛玉成不知何时也靠到窗边,吕康顺着洛玉成欣赏羡慕的目光向传火广场看去,一条火龙卷势头正猛,虽然有树木建筑遮挡着,也能猜到绝对有风命强者在造势,烈焰所经之地都升腾着青烟。
吕康细细嚼着洛玉成简单的话语,越嚼疑惑越多。
“剑州来的?”
“咳咳,对,我也觉得很奇怪。”
“火命?”
“咳咳,嗯,我也觉得很奇怪。”
“新人?”
“咳咳”
吕康伸手打断洛玉成的咳嗽,
“说点有用的。我记得火命六品的能力是【破命】吧,虽然火命罕见,但这能力我应该记不错。”
火命六品【破命】,火命每时每刻都在燃烧自己的生命进行修炼战斗,烈火灼心,九阳炼目,此阶段火命在战斗中可以迅速找到敌人的弱点进行破绽打击,尽可能缩短战斗时长。
六品的火命并不具备制造火焰的能力。
洛玉成微微一笑,手帕隐秘地擦去嘴角的鲜血。
“对啊,是【破命】不错,但我从来没说过他是六品。”
!!!
五品火命【浴火】,火命可以利用周身的灵气制造火焰,火海可以淹没所有生物,唯独火命可以在火焰中越战越勇。但这种招式对火命的根本造成的损伤,相比破命更甚。
吕康大脑宕机,【药毒】不受控制地发动,周围的空气中瞬间充满三品药命的解药颗粒。
洛玉成静静看着传火广场渐渐消逝的火焰,还有从剑阁另一端飞跃过去的贾渠,眼中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天才么,我最讨厌天才了。”
回士舍(学生公寓)的路上,顾将离摆弄着手中贾渠给的信物-一小节不知什么生物的指骨,应该取自贾渠猎杀的妖兽。
“哎,道恭,那耳朵子给你什么信物了?”顾将离好奇地看着张道恭手中檀木匣子。
“那叫耳房子”
张道恭阴郁的脸上又多了几条黑线,轻轻打开匣子。
“什么都没放,只有一封信写着‘为师不及三品,能力不足以熟练将灵气注入物品;再者,为师怎可与甘木将军相比,你行走江湖提甘木将军想必较为师更响亮’。”
怀听晚裹紧了自己的披肩,暗自庆幸着自己的老师应该是洛玉守的亲戚,加上是三品强者应该不至于像耳朵子一样不堪。
“喂,这不是那个剑州来的吗?”
顾将离迅速注意到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轻声提醒两人。
“是呢。”
人群不约而同地将李取风给孤立出来,像是一滴消毒液滴进长满真菌的培养皿一般,一个十分标准的圆。
“我还是觉得他身上绝对有秘密,说不定是用妖术将我们都给蒙蔽了!”顾将离肯定地下定结论。
“啪!”
张道恭一巴掌扇在顾将离嘴上,力道不轻。
“你还有脸说他,你先管好你自己的嘴行不行,你最近真的很奇怪,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确实,将离最近确实很奇怪,从分命的时候”怀听晚不自觉地回想到了分命前,房间中那气质大变的顾将离,张嘴就要说出去。
“还有你身上那股力量,明天我们就要分开去自己学院,你若是再无人照应着”
张怀两人说着都闭上了嘴,心里暗自想着最差的结果。
“简直不像一个人对吧。”顾将离整张脸都藏在阴暗中。
“嗯,不是,说不定你只是压力太大了。”怀听晚连忙找补。
顾将离的嘴不停吐着冷静的字眼:“炸毁分命坛、屠杀剑阁西街还有刚才的疯言疯语,完全是从你们嘴中听说的,我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却要让我来承受这一切的后果。”
话音愈讲愈低,话里话外透露着一股悲愤委屈,顾将离身躯不断抖动着。
张道恭心中警铃大作,又是这种感觉。
怀听晚也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下意识与顾将离拉开了一定距离。
“哈哈,骗你们的,我哪有那么容易情绪失控啊,别担心我了,你俩尽量联系甘木将军和怀家,让他们查清我身上的真相好吧。”
顾将离慕然抬头,阳光的笑脸却让张怀感到更浓重的不安,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怀听晚看着自己与顾将离拉开的距离,心中涌起阵阵愧疚,想要上前安慰顾将离。
“我去,咳咳,关照一下取风兄弟,毕竟都是同门师兄弟了。”
顾将离小跑离开了两人,兀然冲入了人群自发形成的隔离圈中,与李取风勾肩搭背地走着。
张道恭只觉得有些失落,但面子上放不下来,毅然决然地拉着怀听晚融入人海。
“让他自己冷静冷静去吧!”
“冷静点,一定要出去!”
子时,士舍。
保安大爷:“这么晚了去哪啊?”
顾将离:“热得睡不着,出去凉快凉快去。”
大爷:“嗯,神经病。”
被当成神经病的顾将离还是逃出了士舍,脑海中那些碎片又开始不断攻击他的意识,眼前不断出现一些他从没见过的场景。
巨大的移动钢铁城墙
从天而降的巨剑
金碧辉煌的决斗场?
混乱且不属于他的记忆不断涌入脑海,识海几近撕裂,顾将离感觉自己的灵魂不断地撕裂着,那些混乱痛苦的记忆又一点点填补上来。
“不能,不能在士舍附近变异,会出大事的。”
顾将离的执念控制着身体,踉踉跄跄、一步一步离开士舍,想要翻出剑阁的高墙,身体却在墙头彻底失去了意识,像只家猫静静地趴在墙上。
精神世界中,大雾四起。
顾将离的精神极度疲倦,但这精神世界中仍然得不到任何安宁,不安委屈的情绪在这片雾气中发酵。
而那记忆碎片的杂糅仍未结束,光亮的彼方一片片记忆碎片毫无逻辑的拼接,又一次次的冲出迷雾不怕牺牲地插进顾将离的“肉身”。
又一次
天地间煌煌剑气伴着手中灵剑直指阵中衣衫褴褛的死人;
再一次
背对一个奇装异服女孩的尸体斩杀妖兽;
最后一剑
“我为什么要活着。”
完全对生活失去期待的话音在精神空间回响,这块记忆碎片已经长成剑型,深深插在顾将离的腰腹,却不见鲜血流出。
整个精神空间被消极的情绪染成死灰,就连那飘扬的阴风此刻也荡然无存。
“滚出我的世界!”
顾将离极力怒吼着,撕扯着自己的灵魂,一片片不属于他的灵魂被整块扯出甩出去,又像一团团毒液张牙舞爪的冲回来。
“死!死!死!”
顾将离试图将腹中剑拔出来当作武器彻底砍碎那些碎片,但这剑上的纹路竟化作藤蔓触手,一丝一丝与自己的灵魂连结起来。
“我要活下去!彻底把你,你们杀死,驱逐出去!”
“啊啊啊啊啊!”
响彻天地的斗气震散了精神空间的迷雾,昂扬的吼声彻底将死灰的心境染成浓郁的血色。
那闪烁着光的彼方,不出所料还是那面破碎的镜子。
不过此刻那镜子中间却少了最大的一片,顾将离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飞奔冲向那面碎镜,势必要搞清镜子的奥秘。
呲——
顾将离在镜前堪堪刹住,双手扶住镜框用力抖动着。
“你、你是有生命的吧!是不是?!”
几近疯狂。
杀意染红了顾将离的双眸,迫使着顾将离的拳头也不怕牺牲地砸在那些碎镜片上。
身后那些蠕动的记忆碎片再次向着顾将离涌来,最近的已经爬到了脚踝,像一坨史莱姆试图改变身体形状融入顾将离的身体。
“啊啊啊啊!”
顾将离即将那些记忆淹没,却在那镜中再次看到那熟悉的怪物。
穿着粗制滥造的毛衣,形同枯槁地坐在自己背后的鬼魂!
顾将离拖着沉重的记忆想要转过身,即使脸上脖颈上青筋都暴起如蟒,脸紫甚鬼。
“为什么!为什么毁掉我的生活啊!”
噗——
先前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的腹中剑,轰然横斩,血流成河,黑红大红的血肉团团崩塌。
“额。”顾将离的眼神瞬间空洞,他感受到了生命正急速流逝,但身体仍然执着,即使背负着那些碎片亦要转过头看个究竟。
然而身后又是熟悉的场景,空空如也,只有“一只”姗姗来迟的碎片,恰好糊在顾将离的脸上,无边的黑暗霎时降临。
“呐,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去死?人类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阴沉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回响。
“呜呜”
顾将离的嘴巴被那一坨记忆捂住,半个字也说不出。
“神经病!我你!”
语惊四座,顾将离猛然坐起,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又往上摸自己的脸,竟然不见那些碎片的踪迹。
“那个,你做噩梦了?”
身旁传来一道温柔关怀的男声。
顾将离连忙左视,这才看清是李取风坐在自己床边,窗外仍是一片黑暗,唯一的光亮是李取风手心无端燃起的火苗。
“不,额,对,我确实做噩梦了。”
顾将离双颊烧得通红,尴尬地躲避着李取风的视线,长久的喘着气,不忘伸手拂去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
李取风浅笑,从床边翻出自己的水壶递给了顾将离。
“我在剑州打仗时也常做噩梦,总是梦见有只大狐狸,长了好多条尾巴,还有一个又像王八又像龙的大妖,对,这是拧开的,”
李取风给顾将离指出水壶的开口。
“说到哪来着?哦,总是梦见这些大妖联合起来攻击我,可我还总是做这同一个梦,高原上的每一个夜晚我都在脑海里演练如何击败这些大妖,可每次只是换来不同的死法,然后被旁边的士兵打醒,说我做噩梦腿脚踢到他了。哈哈哈。”
顾将离痛快地将水壶中的水干了,不愧是火命天才的水壶,在这隆冬季节,水壶里的水也是温热的。
将水壶递给李取风后,顾将离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位置,记忆里他明明现在该在墙头上的。
“那个取风,我一直在睡觉吗?”
李取风摸着下巴沉思起来,许久之后才开口。
“嗯,还一直在大吼大叫。”
“没离开过?”
“没离开过。”
奇了怪了,顾将离翻开被子,确实是没穿衣服;又迅速盖好,确实冷。
李取风默默的看着顾将离用被子给自己扇风。
“那个,都快丑时了,我先睡了,你要是觉得冷我就生团火,房间应该能暖和些。”
顾将离突然叫住刚钻到被窝里的李取风:
“你为什么要活着?”
李取风:“( ??皿??)”
沧州连城城墙上,迎面的冷风徐徐拂面,天寒地冻,浩瀚的东海海岸已经被一层层地冰封住。
陈冰冰静静靠在烽火岗的阴暗面,等待着约见自己的那个人。
“三师弟,久等了。”
陈冰冰叹出一口白雾,抬头看向皎月之下那位凌驾在自己头顶的男人。
“拜见二师兄,我也刚来。”
“刚来就迷晕了一连三座烽火岗里的守卫军,你也是够谨慎的。”男人徐徐降落,优雅地扯紧脖子上的围巾,显然是被冻坏了。
“找我来啥事,我还要赶回伏羲山呢。”陈冰冰压根不看这二师兄一眼,怔怔地看着沧州的城池出神。
二师兄,晴明的二弟子,弥虚。晴明在伏羲山收的本土弟子,在弥虚之后才开始招收大夏陆地这边的弟子,大陆首位弟子便是陈冰冰。
弥虚向来与陈冰冰不和,晴明却喜闻乐见,能给古井无波的生活添一些乐趣也是难得。后来弥虚主张向大陆的元素使们学习,知己知彼才能为阴阳师的回归争得可能。
晴明同意了,第一个被派往大陆做间谍的人便是弥虚的大哥,佐木原,被大夏风主发现当场诛杀,后来两岸协商,允许伏羲山派人前来,但必须进入大夏朝廷做官,其实是为了监视。
这第二人便是弥虚。
“晴明走了?”
“师傅怕被风主发现,一早就回去了。”
“为什么要干预那孩子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