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恭被围殴了”
“可以”
一颗鸡蛋大的石块被一位武修竭尽全力抛出,重重地扣在了顾将离的眉心,股股鲜血随着倒下的身体洒落漫天。
面前清晰的世界瞬间被雪花状的斑点占满,耳鸣的嗡鸣也紧随而至。
呼——
顾将离脱力地闭上眼,那熟悉的叹息冲破耳鸣的噪音,混沌嘈杂的世界与顾将离的距离顿时被拉远。发出这声音的生物也在这时与自己的灵魂深处的迷雾紧紧联系到一起。
精神世界中迷雾四起,精神恍惚的顾将离提着沉重的步伐试图走出迷雾寻找到清醒的路。
空气湿度过大,但没有沧洲城里的那些泥土铁锈味,还算清新。
有些后悔,后悔刚才轻易的放弃意识,把身体交给那虚无缥缈的叹息。
“道恭,带我出去”顾将离希冀着总能救他于水火,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的出现。
面前隐约露出微光,雾气在光芒处四散,取代雾气的是一面破碎的镜子。
顾将离没有见过这种玻璃镜子,他只用过模糊焦黄的铜镜,那种镜子只能看出照镜子的人的一个大体轮廓。
面前这扇一人高的镜子显然超出了顾将离的认知。
顾将离缓步靠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镜中的顾将离也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鲜血淌满全脸不免有些瘆人,但仍能看出血红下的那张帅脸,连带着高昂的马尾、檀色的练功服,烘托着一个型男。
顾将离第一次这么清楚的认识自己,仍在着迷。在他没注意到的下方镜子碎片里,一个虚弱的破碎男人从顾将离的后方的雾气中现身、渐近,丧气冲天,让人看一眼都会抑郁的程度。
男人碎片的镜像逐渐被更多的碎片呈现,终于在顾将离专注的那片最大的镜子碎片中出现,一只枯槁的手径直抓向顾将离的后颈。
顾将离差点原地起飞,但理智逐渐回归冷静的大脑,克制住了顾将离的莽撞举动。
“呼——”叹气声再次响起,最近的一集。
冷风几乎就在顾将离颈后吹动,将低伏的汗毛一片片吹起。
顾将离浑身打颤,看着镜子中的画面伺机而动,在怪人即将触碰到自己时回首一记手刀,如果没有算错,这个距离正好可以砍断他的脖颈。
嗖——
顾将离睁眼,面前只有灰白的雾气一缕缕的飘荡。
咔!!!
那只枯槁的手从顾将离身后的碎镜中猛地冲出,掐住顾将离的脖子不给反应的时间将顾将离拖进了镜子里。
哗啦哗啦——
破碎的镜子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噪音,两三片镜子尖径直刺向顾将离的双眼。
窒息感翻江倒海的袭来,顾将离本能地抬起双臂护住自己的眼睛。
预计的刺痛没有传来,反倒是那股血腥的铁锈味再次涌进鼻腔口腔。
顾将离茫然睁开紧闭的双眼,眼前抬起的手中握着一柄断掉半截的蓝色灵剑,剑那段扎在向自己扔石子的那名武修身上,鲜血直流,而且剑上的灵气还在不断灼烧武修的伤口,防止了伤口未来可能会恢复的可能。
面前的武修已经被砍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淋,翻白的巩膜带走了武修的最后一抹意识,倒在顾将离的怀里。
顾将离从小到大还没杀过动物,连看都没看过,因为家里吃不起所以集市便少了买肉杀鸡杀猪的那部分;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倒在自己面前,好像有点死了,他脑海里顿时闪过无数悔恨的念头,心里已经给这人跪下祈福。
黑红滚烫的人血顺着断剑淌到顾将离的手掌,浓稠的手感吓得顾将离顺势向后大退,扔下手中的剑,同怀中的武修双双摔倒在地,灵剑在落地的瞬间消散不见。
“我杀人了”
顾将离大脑一片空白,而面前的景象更让他大为震惊。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霸凌他的那群人现在昏的昏,死的死,股股黑血融杂在地上的泥水中,真正的血流成河。
当中不乏有将近五品的各系术士,武修,却无一例外。
顾将离再次向后退了一步,嘴中只是不知在呢喃什么,一刻不停。
轰然一声
身后的房子支柱倒塌,像门牙夹碎水果一样,将身后目睹了全程,被动引起这一切的,被压在房梁下的男人漏在外面的脑袋挤爆,骨头碎渣像没洗干净的水果中的沙子,硌得牙疼。
模糊的眼帘那希冀的青衣急掠而入,抱住了木然的顾将离。
“道恭,你都看到了?”
顾将离嘴唇翕动。
张道恭很想承认,他不但看到了,还回想起了在分命时看顾将离的感觉,肃杀、无情,这次比上次更甚,已经到达了暴戾的程度。
在人群中爆发顾将离的怒吼之后,瞬间,整条街被一股肃杀冰冷的气场笼罩起来。
上一秒还被压在地上锤的顾将离,下一秒一拳一个将人群的包围圈硬生生撕出一个缺口,透过这缺口张道恭只看见顾将离身上洋溢着朦胧模糊的黑气,瞳孔染成了不属于顾将离的蓝色。由于主动攻击了平民,这些剑阁学生也终于可以以之为借口伺机报复。
数种属性的灵气以及家族秘术同时在这剑阁西街爆发,而疯魔的顾将离面对这些攻击、武器或秘术不躲不防,只是一味出拳。
一力降十会,势大力沉的拳劲以一种极度违和的方式从顾将离手中一次次冲出,每一拳都精准的击打着致命处,每一击都能给予在场的低阶术士至昏致死的伤害。
那边的战斗迅速吸引力张道恭这边的山羊们,这群羊无脑的加入了战斗,有理由的报复较张道恭这边更安全,过后被追责也能掏出一个守国卫民的口号。
但他们的加入没有任何作用。
人群中不断有人被升龙拳击飞数米在重重抛落,像是飞不高的焰火一样令人快活。
直到在场的术士已经死伤大半,这群羊才反应过来,面前这匹狼之前只是不想与他们撕破脸。
百姓连滚带爬地在泥地里打着滚,纷纷离开这修罗场,幸存的术士也都一个接一个地跑回剑阁求援去了,现场只剩下一位民间的五品武修,在这批人里是最强的人了,虎背熊腰的身上有备而来缠着护甲,与顾将离隔开三米对峙着,额头不知是冷汗还是天上落下的雨滴。
一个五品中竟然会害怕一位连六品都不到的瘦弱术士。
顾将离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角度,握拳的手指一根根松开,长时间的屠杀让手指有些麻木,顾将离伸出舌头,轻轻舔过手背不知何人的鲜血。
武修心中大惊,自己不是面前这个人的对手,所有人的动作都是可以凭战斗经验预判的,只有一种人是最难缠的存在,那就是疯子,疯子的行为是不可预判的,他不会估计损失或利益,只会凭内心喜好战斗。
面前这人就是实打实的疯子!
“为什么要跟着这些破术士来趟这趟浑水,他就算毁了分命坛跟我武修有集贸关系啊!”武修内心不停后悔,已经被压力到颤颤发抖。
顾将离抿着唇感受着血液的味道,下一瞬便出现在武修背后,从虚空中抽出一缕蓝色灵气,灵气迅速凝结成一柄灵剑,但灵气浓度不够,只形成了一柄匕首长的断剑,顾将离顺势向着武修的后颈砍去。
而武修反应极快,低头躲过这一记横斩,手掌背抓想要给顾将离过肩摔。
两人见招拆招,交手数回,武修想要用蛮力破局,拳劲虎虎生风,而顾将离忽然转变了进攻方式,只守不攻,辗转腾挪躲避武修每一次的打击。
顾将离身上仍然毫发无伤,武修身上却多出几十处短浅的剑伤,虽不致命,但足够伤神。
武修理解了顾将离的战术,不能任由他消耗自己的体力,遂拉开距离准备终结一击;顾将离也看出了武修的意图,摆出剑招向着武修直挺挺的冲去。
“哼,太过自大。”武修暗地里用家传秘术增强了自己的气力。
一人一魔重重地对撞。
然后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五品武修惨败给顾将离。
但就在刚才那剑刺入那名货真价实的五品武修身上时,顾将离的气场陡然变弱了,回到了他熟悉的样子。
“没事的,守卫军马上来了,交给他们处理。”张道恭轻拍顾将离的背,尝试着安慰他,张道恭不确定顾将离的“发病原因”,目前看来阻止顾将离情绪过激才是最重要的。
剑阁废墟里怀听晚跟随着一群术士冲了出来,就是先前藏书楼那边那一群。
“不要过来。”张道恭抱住顾将离的脑袋,背着众人轻声道。
“过去?”
“屯骑校尉魏迟得令,即刻前往剑阁西街,疑似妖族活动区域。”
正在城墙顶指挥救灾的魏迟头顶传来鹞鹰的呼唤,魏迟放下手中的活,四顾寻找着合适的人选。
看到城墙外忙活的手下们,魏迟很快锁定了较强的两人,两个三品武修。
“小蔡、老张,你俩一起跟我去,可能会有危险,戴好术甲。”
蔡多莲和张钦因为忙于修补城墙,身上便没有穿那笨重的术甲;术甲是剑阁器库里专门为魔抗几乎为零的武修研制的护甲,物防一般,但这术甲只要用足够的精神力催动就几乎能防住同阶的几乎所有术式。
“啊?那阴阳师不是走了吗?怎么还要我们去打架?”两人朝着城墙上的魏迟大声问道。
“这次行动是剑阁洛玉成命令的,严禁三品以下的武修前去,怕有危险。”魏迟用嘴死死咬住术甲的末端,用力绑好了这一堆流淌着神秘力量的铁片子。
“能制衡我们三个三品武修的术士。如果不是阴阳师,那就是天才了。”张钦与蔡多莲很快在城墙下找到了自己的术甲,但是颜色不同于魏迟的黑红色,他们的是银黄色,术甲的颜色是区分武修官阶高低的一种方式。
果得钢,果得钢
三人骑着马飞快赶到了半山腰的目的地。
令三人大失所望的是,在场的全是自己人,甚至除了那几股熟悉的气息,魏迟三人再也没有嗅到一个五品以上的人。
“让我们过来干嘛?”蔡多莲见状直接抠起了鼻屎,他的感知力很强,比魏迟与张钦更肯定绝对没有除了洛玉成以及那几个长老以外的三品以上强者。
张钦揉了揉被冻得通红的鼻子,瞪起小眼睛观察起人群,发现所有的人都在围着顾将离和张道恭两人,而他俩周围尽是掺血的淤泥,显然有一名强者在新手村虐菜。
魏迟也注意到了这点,撇下张蔡两人,下马大步走向洛玉成,白色的披风整个尾部都在淤泥中游泳,脚步却一丝不缓。
“洛玉成,他俩”洛玉成只是水主的弟弟,魏迟作为屯骑校尉需要看在洛玉守的面子上给予洛玉成些尊重,两人之间的关系因为这问题早就冷至了冰点。
“怎么说话呢?叫水主大人。”洛玉成身后一个年岁不小的院长打断魏迟的话,转头对着洛玉成毕恭毕敬。
魏迟饶有兴致地看着矮自己半头的洛玉成,他本就是一个早产儿,经过几十年的生长,如今早产的毛病频频显现:身材瘦小、灵气稀薄、弱不禁风、体弱多病,完全就是一个寄生在洛玉守脚下的寄生虫。
但魏迟没有顶撞,他还是注意到了洛玉成腰间挂着的水主令,联想到阴阳师与洛玉守的大战:“请水主大人恕罪,罪臣魏迟还是要提醒水主大人一句,把狐皮裘上的扣子系紧些,休要伤了风寒跟着上任水主一起闭关去了。”
“四十岁的人了也不知道谦卑,啧。”这话是转身时小声嘀咕的。
魏迟阴阳完洛玉成,欣赏了他难看的表情,自顾自地靠近人群中心的张顾两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这两人干的。
魏迟轻拍将要被冻僵的张道恭后背,身上的脏水已经凝固,很难想象衣着单薄的两人忍受着怎样的极寒。
张道恭回头轻轻松开了早已冻僵了的环抱顾将离的胳膊,低着头不想让众人看到自己脸上快要凝固的鼻涕。
“不要太激进了,他现在还很脆弱。”张道恭在魏迟身侧耳语,最后回头看了眼顾将离,环抱胳膊打着寒颤走向人群之后。
魏迟用怀疑的目光送走了张道恭之后,魏迟喘出一口粗气,在顾将离身边蹲下。
此刻的顾将离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干涸,稀疏的坠落着血渣,魏迟仔细打量了一顿,顾将离只有头部受到了钝物重击,被迫开了“天眼”,再其它地方的血都不是顾将离身上的,这些血把顾将离檀色的练功夫都染成了紫黑。
“孩子,告诉叔,发生什么了。”魏迟握住顾将离冻僵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顾将离的身体。
顾将离本来已经冰冷空洞的双眼再次溢出炽热的眼泪:“我,我杀人了。”
魏迟迟疑了一秒,靠上前去轻拍顾将离的后背。
“没事哒,谁还没杀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