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从不在外人面前脱衣，遇到陌生的太医就哭闹，嚷着只要杜康——”皇帝看着脚下五体投地的皇后，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朕不是傻子。”
皇后不言，只拼命磕头。
“生产那日，朕看见的男孩是怎么回事？”
那是马家准备好同日生产的男孩，他们筹划已久，早将孕妇运进宫，生下抱给皇帝看一眼就送走，之后就说太子体弱，不能见风，皇帝心疼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每次看她都在襁褓里也没起疑。
“好大的胆子!”皇帝随手把杯子扔下去，茶水洒了皇后一身，“那日你进宫跟朕说什么，赵瑾此行必死，根本不是什么算出来的，是你和那个玄女早有勾结！”
他都想明白了，皇后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反正皇帝的态度决定了太子不会有事，她已经没有无所畏惧。
皇帝发了一通火，咳嗽半响，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问道：
“你——没想过把那个男孩留下？”
皇后慢慢抬起头，看向皇帝浑浊的眼睛，她道：
“陛下，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当然想过，如果是一个真正的男孩，我会容易的多。但是……”
没有借口，没有理由，她就是不能那么做，玄女赐女已经是她不敢想的福气，这么千辛万苦、从神仙那里得来的孩子，她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去吃苦。
为此，她愿意一搏。
皇帝的眼睛柔和起来，然后，在皇后不可置信的目光里伸出手。
“起来吧，那是我们的女儿。”
虎符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窈娘郑重放起来，回头继续听瑾荣讲故事。
她这次也是出了大风头，第一位女使者，还是神仙座下！
土小花正缠着她问太子的事：
“能看出来是个女孩吗？可爱吗？”
那会是她们未来的君主，不怪她总是好奇。
一样处于劣势的性别会把她们牢牢捆在一起，赵瑾虽然死了，但他还有很多儿子，宗室也有很多男孩，太子日后就算登基，也会面临无数有关正统的质疑。
她会需要远处有一支女子为将的强兵来支持她。
反过来也一样，皇帝是女的对窈娘更好，如果之后再没有玄女神迹依托，一位女帝对她的依赖会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不止是女将，马皇后和另外两位公主的母亲相处十分紧密，她听了宵明的建议，将会大力支持公主封王。
女子入仕会是下一代的功课，马皇后已经做到了自己当前的极限。
赵瑾手下最忠心的两支兵的确反了，只不过他们理念不一致，一个觉得皇帝才是罪魁祸首，奔着京城去了，准备奉赵瑾的儿子为帝。
另一支誓杀窈娘，一路穷追不舍。
窈娘没工夫跟他们耗，金蝉脱壳带着土小花两个人抓紧赶路，在玄女归西前赶上了最后一面。
窈娘是滚下马的，她一路没敢停，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吕清明早有准备，软轿早早候着，接上她就往里屋抬。
进屋一瞧，宵明好好儿的正看书呢，窈娘差点没喘过来气：
“你、你——”
宵明优雅地翻个白眼：“我什么我，神仙死哪像凡人那么难看，我走就是走了，不会有什么折磨征兆。”
窈娘呆呆的：“你真的要走？”
“不是我们说好的吗？”宵明拿个梳子坐她身边，把她跑乱的头发一点点理顺，“你杀了赵瑾，我该走了。”
系统在她的脑子里发疯好几天了，任务完成度百分之百——虽然这个小世界气运不算太多，但这个比例是史无前例的，宵明创造了历史。
“你娘这辈子太苦，我总占着她身子不好。”
她跟窈娘讲：“尸首烧了，一半洒海里，另一半看你，你愿意的话就放你住的宅子里，不愿意就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埋了。”
这是原身的愿望，贵妃明氏这辈子最爱的是女儿，最想要的是自由。
窈娘点头，伸手拽住宵明的袖子，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问：
“你怎么知道我真的会杀了赵瑾？”
窈娘自己都不确定，她无数次梦见这个场景，总是以赵瑾把她抢回去作为结尾，她依然是那个不能反抗的女孩，看见赵瑾的目光都会吓得发抖。
宵明想了想，说了实话：
“我也不确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试试。”
“为什么？”
宵明给她讲了个故事。
说在仙界，有一群人是研究狗的，他们会定期折磨狗，然后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在定时定量的折磨中，狗从最开始的恐惧、激烈反抗，慢慢变了，变得不再抵抗每天的折磨，而是期待。
因为这些狗会在折磨过后收获快乐。
这个是真实存在的实验，发生于一个现代世界，是一位师姐带回来的资料，这个实验后来因为违反伦理被禁封了。
这个实验的残忍一方面在于折磨无辜的狗，另一方面在于，他们把狗变成了迷恋痛苦才能快乐的样子，它们再也回不去正常的生活了。
“我跟自己打了个赌，”宵明说，“如果这五年还不能让你离开赵瑾带来的刺激和快乐，那我就另想办法。”
窈娘不是必需的，如果女主注定会爱男主到宁可自己去死，那宵明不介意成全这对鸳鸯——让他们去地府团聚。
这个赌没有听上去风险大，系统预测窈娘成功杀死赵瑾的机率为百分之九十，所以宵明才敢放心。
不过这个窈娘就没必要知道了。
“现在看，我是赌赢了，”宵明说，“我想知道一件事。”
窈娘嗯了声：“你说。”
“你现在觉得快乐、或者幸福吗？”
这个问题让窈娘沉默了更长的时间，宵明没有打扰，而是安静等待。
茶泡好，一人一杯，窈娘一口喝干茶水，才缓慢地说：
“不……我并不感到幸福，事实上，我很久以前就已经无法体会幸福了。但我比在靖王府感觉要更好，”她品味着，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我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我很充实，以后会很忙碌……这样，挺好的。”
所有的前朝旧人会跟她一起去北方，不再担心哪一天会被朝廷发现、满门抄斩。
羌族她会赶走，其他的前朝余孽也不会再敢出来，天下会安定，百姓们会休养生息。
她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也不再彷徨恐惧于能否扛起这份重担。
系统记下了每一个字，宵明完成任务的手段和方式都是全新的，一切反馈都有宝贵的价值。
“我和她都会高兴的。”
宵明最后这么说道。
她没说再见，窈娘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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