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清明和他夫人只有瑾荣一个孩子。
一是夫人体弱，自去了幽州就缠绵病榻；二是她和吕清明感情深厚，两人约定此生一双人；三则是幽州环境险恶，吕清明有一个女儿都日日担惊受怕，没有心力再去护好另一个孩子。
这么三个原因下来，瑾荣不仅是吕清明最爱的掌上明珠，还是被他亲手带大、一点点教出来的未来谋士。
吕清明的位置，就算下一刻死了他自己都不意外，瑾荣没有天真的权力，从她懂事就知道，活着是一件辛苦费力的事。
她刚到宵明身边，还是个紧张过头、不知所措的探子，被教的再好，第一次离开家人也慌了手脚。
后来见了宵明的本事，她慢慢心服，这次也非得跟着出来。
宵明知道，她是想学点东西立足，生子系统是不可能学去的，但待人接物、包括跟在宵明身边的见识，这也是极其宝贵的财富。
更不要说她是吕清明的女儿，她只要在宵明身边一天，自己的父亲有了玄女庇护，那就是了一份安全。
一个聪明、坚韧、清醒的孩子。
迫于压力成长起来的孩子都有个特点，身上很少有风花雪月的闲情逸致，瑾荣便是如此，她到现在还没有对任何人起过遐思，对婚姻唯一的期待是有足够的价值。
宵明不拘着她们在京城干什么，瑾荣这些天就四处听故事，她对靖王和皇帝之间的争斗最有兴趣，隔两天就给吕清明写封信，还会来找宵明讨教，怕自己漏了什么重要讯息。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在意赵瑾榻上的细节？
替身这种只有桃色价值的轶闻，在瑾荣这里从来毫无价值，她怎么会感兴趣到喋喋不休？
宵明察觉到了不对，系统直接愣住了，它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咦？——好像，嗯，这个我，这句话不符合我对瑾荣的判断。”
餐桌上，瑾荣还在兴奋地八卦，土小花听不懂低头吃饭，陆琦找了陆元很久，已经快绝望了，呆坐在那里，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宵明有了底，看向听的最认真的那个人：
果不其然，窈娘的脸上泛着红。
！
宵明在心里爆粗，这也能感动？重点不是那烂人又祸害了不知道多少姑娘吗？
再说，窈娘怎么知道这些人是像她？
然后宵明就目瞪口呆地看着瑾荣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对窈娘道：
“我发现你一直在看这个，就买下来了，”她毫无心机地道，“也是奇怪呢，这册子上靖王新宠的画像，总和窈娘你有点像。不是鼻子像、就是嘴巴，或者是眼睛……欸，窈娘，说不定你和靖王心里的美人很像呢！”
……啊？
说完这个话，瑾荣就跟完成了任务一样，专心开始吃饭，吃了两口注意到宵明的目光，抬头冲她道：
“夫人，我这次又听到人说，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是靖王的人，可他不是陛下亲点的榜眼吗？”
然后停住筷子，一脸期待地等宵明解答。
宵明看看她，又看看旁边又羞又忧伤、心思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窈娘，在心里对系统道：
“你看，我早说了吧。”
窈娘很紧张。
娘已经盯着她看好一会儿了，表情很怪，像是恨铁不成钢，又像是讥嘲。
窈娘不喜欢这种视线，她低头避开，又忍不住偷偷观察宵明的神情。
宵明正在心里跟系统说话：
“每个小世界的中心究竟是男主还是女主，这件事一直都没有定论。”
按照剧情结束后是否死亡来判断是不对的，这是前辈们的血泪经验。
按照剧情占比也不是百分百肯定的，比如眼下这一本虐文，赵瑾的故事要比窈娘精彩得多。
在窈娘被陆元侮辱的多年里，赵瑾斗皇帝、斗朝臣，在把钱和权都拿到手里之后，他驱逐异族，开疆拓土，终于一统天下。
窈娘只是从他的身边到陆元身边，然后回来，做的最多的事情在卧房，以及刑房。
两相对比，无论怎么看，这个世界的中心都应该是赵瑾。
如果是这样，那么宵明当初的刺杀计划会在成型时就遭遇阻拦，她会死在刺杀他的时候，更重要的是——
宵明不可能将窈娘从他身边带走。
因为活下去和得到窈娘，是赵瑾的意愿，而他如果作为本考场的中心，世界意愿将会更加酷烈和直接。
就像穿到所有升级文里的师姐师兄一样，杀死主角从一开始就是绝对不可的选项，他们的掠夺气运只能遵循“分流”的原则，给予主角帮助、坚定和他/她粘在一起，最后分得一部分的气运。
虽然只有一部分，但这些小世界里不完整的气运，往往也能和虐文考场里的全部气运持平。
这也是个未解之谜。
系统：“你跑题了。”
哦，宵明把思绪转回当下，如果以窈娘为世界中心，那么一切就说的通了。
她的诉求只有一个，赵瑾爱她。
在这个大目标下，赵瑾的生死并不是必须的，他可以先爱再死嘛，只是宵明行刺的时候，赵瑾只是稍微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这个小世界温柔地拦了一下。
这也有窈娘本身软弱的关系。
窈娘现在不在赵瑾身边，而被爱是需要证明的，所以瑾荣跟被夺舍一样，突然变成了现代世界里无忧无虑关注校园八卦的女学生。
“你知道，最离奇的是什么吗？”
宵明问系统。
系统发出迷茫的声音。
宵明笑了一下：“在赵瑾爱她这件事上，她自己的生死也是无所谓的。”
系统发出坏掉的声音，然后沉默了。
按照原本剧情，赵瑾在登基后会专宠窈娘，他们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但不到三年，窈娘曾经受过的伤就找上门来，她病死，赵瑾发疯，留下一段凄美的传说。
正是她死了，赵瑾对她的爱才能在最后一步升华，被悔痛打磨、被绝望抛光，变成最耀眼的宝石。
宵明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她如此强大，拥有宵明羡慕渴望的力量，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得到整个世界。
她又如此弱小，会爱上折磨、囚禁她的人，唯一的愿望是得到对方的爱，以及因此产生的痛苦。
系统在宵明心里喃喃：
“那要怎么才能完成任务呢？杀了她、然后再杀死赵瑾？”
宵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
“系统，有时候善人行善，得做恶事。”
系统道：“121号考生，这句话是恶人作恶最常用的借口。”
宵明低头笑了笑，看着一脸莫名的窈娘，声音温柔：
“我有件事交给你去做。”
窈娘觉得浑身都紧绷起来了，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是、是。”
宵明直接道：
“你去杀了赵瑾——别说做不到，我总是能为你找到机会的。”
窈娘如遭雷击，她张口就想拒绝，但说辞却没能出口。
家仇国恨，还有私人恩怨，她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件事？
心紧紧揪成一团，窈娘最后出口的，是一声可怜至极的哀求：
“娘……”
真是闻之落泪，宵明却笑了，笑得很冷：
“可别这么叫我了，你比谁都清楚，我不是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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