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外,土家村。
这一片地原本都属于一户姓图的人家,但就在改朝换代之时,图家被不知道哪儿来的强人灭了门,佃户和流民把田地占了,就成了土家村。
天不亮,吕清明就亲自带着衙役挨家挨户往外赶人,就连农家细瘦的黄狗也没有放过,全部赶到了田地里。
村口停了九辆马车,为首那辆旁边站着的是双目殷切的周老。
他老人家也不嫌冷,裹着披风、缩成一团也坚持站在原地。
他的身后,周家全体出动,包括女眷和家仆,都小心翼翼捧着车里的东西按照一定距离摆在田边。
松木、柳木、沉香木,白糖、红糖、甜酒曲。
玄女大人要求的东西很多,幸好每种量都不大,幽州城整个搜刮一遍,一天之内也是凑齐了。
吕清明再三确认好全村人都已经到齐,小跑到周老身边,两人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和担忧。
吕清明苦笑道:
“老先生,如果说一个月前您跟我说,我要在幽州请神,我一定以为您疯了。”
周老比他紧张多了,甩起拐杖就给了他一下:
“你小子好歹还看见了,我呢,全凭你一张嘴!”
他们是斗出来的忘年交,周家几次想杀过吕清明,吕清明也不止一次对着周家磨刀霍霍。
你来我往之后,反而多了三分默契。
吕清明在听到宵明的条件后,思来想去,竟觉得只有周老能信他。
结果也确实如此,两人为了这幽州的百姓和世家,竟一起在一把年纪里发起颠来。
周老安慰道:“无妨、无妨,若是不成,也不损什么,就当陪贵人胡闹一场。”又嘿嘿一笑,“这可是只有王侯宰辅才有的特权,也算是让咱们享受了一回。”
吕清明点头,心里却发苦:
若是不成,今年冬天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日头懒洋洋升起来,灰蒙蒙的雾气稍散开,土小花打了个喷嚏,把自己从梦中惊醒了。
她自小站着就能睡着,这项本事在今天派上了大用场。
大人们不叫他们睡囫囵觉,也不说是为什么,土小花的爹娘和姐姐们并不在意,他们挪动四肢就像摆弄柴禾,一下一下,脸上麻木到一丝表情也没有。
又是没有收成的一年,去年卖掉的长子和次子据说已经死了,今年该卖两个女儿了。
土小花六岁,不懂这些,她醒了就四处乱看,发现远处又来了一辆马车。
和之前的不一样,更小,也更漂亮,在太阳光下甚至泛着红色。
是太阳娘娘的车驾吧。
土小花高兴起来,伸手抹掉脸上的鼻涕,低头踢着土块玩。
她不知道,“太阳娘娘”在车里看了她所在的方向一眼。
系统絮絮叨叨:“另一个配角,是赵瑾在这里屠城之后捡到的幸存者,因为眉眼有三分像窈娘,所以得了他几日宠爱。”
“失宠后这女孩被人挑唆去欺负窈娘,赵瑾知道了,亲手把她折磨致死,以示自己对窈娘的爱重。”
宵明不晕车——马车也不晕,但她听完有点想吐。
“我不会让这些发生的,”她沧桑地道,“而且剧情已经更改了,你非得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她有点怀疑系统故意恶心人。
系统“啧”了声:“121号考生,注意一下你对助考官的态度啊,我可不是闲的,这个女孩——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原本的剧情里,她出身贫苦,被赵瑾宠爱后开始贪吃,结果变胖的很快——而且不是招男人喜欢的那种肉肉的胖,是很具力量感和轮廓的那种增重,所以才会很快被赵瑾厌弃。
而且从窈娘那可怜样子就知道,赵瑾这老男人喜欢瘦弱的女孩。
宵明面色这才缓和了些:“天资有多好?”
系统沉吟了一下:“你现在捡来养,日后不会比陆琦差。”
陆琦可是有天才之名的。
宵明把这事记下,准备回去就通知陆琦收徒,至于这女孩,日后就跟着窈娘,正好能保证她的安全。
陆琦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多个徒弟,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很好奇,所以车一停,第一个来接宵明下车。
陆元下马,像根铁柱子,戳在一旁老远。
他眼窝深陷,低垂的目光里满是怨毒和恐惧,还有一丝讥讽:
愚蠢,竟敢和女妖做交易,他倒要看看这些人是如何死的。
又或者这女妖根本是在虚张声势,等姓周和姓吕的蠢货反应过来,到时候一定要让他们自相残杀……
他畅想了个痛快,抬头才发现根本没人在乎自己,就连身边的亲卫也直勾勾的看着那妖怪。
宵明专门穿了大礼服,这是陆家人当初从宫里抢出来的,是皇后的朝服。
她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配穿,但这里没人提出类似的质疑。
除了华丽到耀眼的裙子,宵明还专门梳了头、化了妆。
她从吕清明,从陆琦,从瑾荣,从渐渐看清她面貌的村民眼里看到了痴迷和惊讶。
贵女出门,向来是要带面纱的。
可她不是贵女,宵明心满意足地想到,她会是另一个层面的存在。
红色的裙摆依次划过供品,丝绸沾染泥土、不再光洁,宵明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下一步。
田地里,是瘦小发黄、即将枯死的庄稼。
宵明绕了一圈,从向田地中间走去,这次行走她不再沉默,而是一边高举双手,一边大声呼喊。
没有人听得懂,但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力量和威慑。
这是兽人语,宵明在考核前学会的一百零七种语言中听起来最古朴、原始,最接近兽鸣的语言。
她唱诵了一首古老的诗,等她停下来,田边所有村民都跪下了。
宵明看着他们肮脏、头发稀疏的后脑,深吸一口气,吼出最后的结语。
同时在心里对系统说:
“选定目标:我刚刚看到的所有植物,”
“启动生子系统。”
没有风,但吕清明感觉自己被龙卷风裹挟住了,他踉跄着扑倒在地,盯着面前突然开始颤动的禾苗,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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