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夜晚,身在东宫的陈萤对春桃吩咐了一番。
春桃听后就出门去了,过了一个时辰后回来道,“主子您猜的没错,殿下今夜果然是去了徐孺人那里。”
陈萤笑了笑,脸上并没有嫉妒的神色,平静地问道:
“我让你送的东西,送到了吗?”
春桃点头,“送到了。”
徐孺人住的兰心居张灯结彩,很是热闹。
兰心居的规格又比锦绣阁大上不少,宫人们都聚集在徐孺人寝室所在的正院,东院和西院本来就没什么人走动。
如今太子驾临,徐孺人为了保证侍寝时不出任何疏漏,更是命所有宫人都候在正院等待吩咐。
春桃就趁着此时无人留意潜进东院,按照陈萤的吩咐在地上放了一把鱼干。
兰心居里有一只从西域送来的波斯猫,是徐孺人的爱宠,没事了就喜欢在人少的地方溜达。
果不其然,这只嘴馋的波斯猫被鱼干的香气吸引,很快就出现在了月色下。
它长得圆滚滚的很是可爱,脾气也好,谁摸都不生气。
春桃就趁它享用小鱼干的时候,把事先备好的纸条塞进了它脖子上悬着的银项圈里。
波斯猫吃完了鱼干,还友好地蹭了蹭春桃的腿。
然后就走着猫步回到了草丛里。
春桃知道,徐孺人侍寝时怕惊动了太子节外生枝,不会允许宫人把宠物放进正院。
但等到太子走了,徐孺人就会把她的爱宠唤回寝室抱着爱抚。
到时候,只要徐孺人不瞎,她就会看见猫项圈里塞着的东西。
那张纸上写了太子妃偷吃催胎药的事,以徐孺人的小心谨慎,肯定会私下里去试探真假,想办法拿到确凿的证据再去向太子告发。
这个消息是给了她对付陈月如的把柄,对她来说算得上是及时雨。
陈萤料她也不会傻到弄错重点,把力气放在深究是谁报信上。
“奴婢做这些的时候,确定没被人看见。
只有锦绣阁外面的侍卫,目睹了奴婢出门,奴婢也按照主子的吩咐,是从厨房拿了糕点回来的,他们见了定会以为是主子饿了,让奴婢去取夜宵。”
春桃交代完,陈萤满意地点头。
她让春桃把锦绣阁的宫人都叫了进来,和大家一起分糕点吃。
除了夏堇、秋棠和阿萝,就连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那名少年内侍也来了。
他力气大,平时都是自愿在院子里干一些重活粗活,从不到陈萤身边露脸。
今日还是秋棠看不过去,说是主子特地吩咐了让他也进来,他才愿意来的。
陈萤看到他低着头,像根大木头似的杵在边上,不禁有些好笑,“坐到这边来。”
少年内侍听到她开口,先是呆愣着不动,秋棠走过去碰了他一下,他才意识到陈萤是在喊他过去。
他无措地抬头,飞快地看了陈萤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
走过来的时候脚步笨拙,还差点绊了自己一脚。
秋棠看着叹了口气,对陈萤道,“主子,你别看阿傻现在笨手笨脚的,其实他干起重活来身手可利索了,而且从来都不叫苦。”
夏堇也跟着点头,“咱们院子里的粗活有一多半都是阿傻哥哥干的。”
陈萤闻言多看了他几眼,他的头却低得更厉害了。
她见他这般腼腆羞涩,又听到秋棠她们都唤他阿傻,顿了顿问:
“整日阿傻阿傻的叫着不好听,你在家中可有名字?”
少年内侍涨红了脸,半晌轻轻摇头,“奴才,奴才是被拐子带到京城的,不记得家里的事了。”
陈萤听到他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记得,更觉得他可怜。
她虽然也身世坎坷,小时候还有娘亲教养疼爱,可看这内侍的样子,却是从小就没被人善待过。
“看你生得这么秀气,又这么高,就叫绿竹好了。”
陈萤用指尖在桌上写着这两个字,眼里弥漫着淡淡的笑意,温声道:
“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这名字既有朝气,又有君子清雅之风,你可喜欢?”
少年内侍眨着眼睛,认真地看着她用手指比划的字。
秋棠见他一直愣怔着不答话,又拿胳膊碰了他一下,“主子问你话呢,别哑巴啊。”
他这才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明亮的欣喜,“奴才喜欢!”
陈萤见到他纯真的笑容,心里感到温暖。
自从娘亲死后,她见多了人心险恶,每日都如履薄冰。
难得获得这样简单的善意,她的内心好像也跟着干净了几分。
绿竹得了主子赐名,性格好像也开朗了些,举手投足都不再那么拘束了。
大家吃完了夜宵,他主动帮着收拾餐碟。
夏堇和秋棠要帮忙,他却用风卷残云的速度,抢在她们下手前把所有的餐碟都撂到了自己的怀里。
陈萤见他一只手捧着怀中高高堆起的小山,另一只手还能拿抹布擦桌子,而且动作十分稳当,不禁挑眉。
秋棠微笑道,“主子,绿竹他就是这么能干。别说是这点东西,就是你让他把院子里的大树拔起来,他都不在话下。”
陈萤若有所思,觉得绿竹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若是好好训练栽培,她手下多一个有身手的内侍,对她来说也有诸多好处。
她打算明日就让春桃去和外面的侍卫说说,看看能不能让绿竹跟着他们学几下子。
锦绣阁这边主仆和睦,热闹温馨地度过了这个晚上。
兰心居里,裴玄从徐孺人的床上起来,命殿外伺候的宫人进来伺候梳洗。
徐孺人脸上染着红晕,她用锦被裹着自己的身子,娇羞地看向裴玄英挺背影,情意绵绵地开口挽留:
“今夜风寒,不如殿下就宿在兰心居?”
裴玄接过帕子的手微微顿住,片刻后温和道:
“也好。”
说着,他把热毛巾轻轻扔了回去,坐回到了徐孺人床边。
徐孺人见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心里很是喜悦。
她就知道殿下果然对她很满意,自己这才侍寝了几次,殿下就对她有求必应了。
先是对她的哥哥委以重任,现在又愿意在兰心居留宿。
她可是听说,殿下就算是在太子妃那里,都不会轻易留宿的。
现在这东宫这么多女人,除了陈宝林那个狐媚子能让殿下留宿,也就只有她了。
裴玄看到徐孺人满脸喜色,眼底却是冷淡的。
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徐孺人,她外表清雅文静,平日里看着气质出尘不喜争抢,其实心机很重,说话做事里都隐约透着算计。
而且她是皇后的人。
他临幸徐孺人只是为了向皇后交差,他在床上那些被徐孺人认为是温柔体贴的呵护,其实都只是他例行公事的敷衍。
真正能在床上让他尽兴的女人,也只有陈萤一个。
徐孺人见裴玄坐着好像在想什么,那副思忖的模样愈发显得他清俊的容颜精致贵气,犹如天上的寒星般高不可攀。
可现在,这天上的星星她却唾手可得。
眼看宫人都退了出去,徐孺人伸手抚摸上裴玄的侧脸,试探着道:
“殿下,您把管理东宫内务的大权交给嫔妾暂管,可嫔妾终究只是个五品孺人,有不少妾室与嫔妾平级,恐怕不会服管。”
她自以为这话说得委婉高明,可裴玄又怎么听不出她的用意。
这是嫌五品孺人太低,急着要他抬位分了。
他刚把管理东宫内务的权力交给了她,她就开了这个口,未免太心急。
不仅在床事上比不上陈萤会伺候,就连床下这些事,也远不如陈萤乖巧伶俐合他心意。
他眼底涌起淡淡的烦乱。
若不是顾及着皇后那边,今夜他本该在锦绣阁,睡在陈萤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