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娩虽是太子的岳母,但国礼在家礼之上,她与太子是君臣之别,自然要向太子行跪拜大礼。
陈月如依着自己太子妃的身份,并未向母亲一样下跪,只是端着姿态微微福身,笑吟吟地唤了句,“殿下来了。”
她目不斜视只望向太子,想当太子边上的陈萤不存在。
可陈萤小鸟依人般紧挨在太子,用无辜神色面对她的模样,实在太过刺眼。
陈萤看着李娩匍匐在地,看着陈月如屈身行礼,心里很是畅快。
但按照规矩,她这小小侍妾见了太子妃也是要跪下的。
若是不跪,就是给了陈月如惩戒她的把柄,她可没有这么傻。
陈萤假装出低眉顺眼的恭敬模样,正当她要屈膝跪地时,一只大手伸出来,牢牢攥住了她纤弱的肩。
她错愕地转头,瞧见太子淡漠的眼神。
明明他沉默无言,她却从他眼里读到了他霸道的命令:
他没让她跪,她跪什么?
陈萤咬唇犹豫了一瞬,就在太子眉眼中隐约流露出不快时,她顺从地俯首,站到了太子的身后。
见她像鹌鹑一样躲在自己身后的姿态怯懦又乖巧,太子眼底染上淡淡笑意。
他就喜欢她只能靠着他,一举一动都要被他掌控的感觉。
陈月如将太子和陈萤的互动尽收眼底,缩在衣袖里的右手把掌心都掐出了血印。
太子松开陈萤的手腕,终于开了口,“二位免礼。”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泊,令人听不出情绪,“国公夫人,国礼之下还有人伦,您毕竟是我的岳母,以后私下见我时就不必跪了。”
陈月如弯腰扶李娩起身,听到太子这句话,心里一半欣慰,一半又是埋怨。
既然不必跪,为何要等这么久才说?
还有,他偏要把陈萤带过来,让这贱人站着受她和母亲的礼,难道是故意羞辱她们?
不,不可能。
即便太子在新婚夜扔下她去了锦绣阁,她也从未怀疑过,太子心底对她是有情意在的。
她所受的委屈不是殿下给的,而是陈萤耍手段的结果。
夫君绝不可能真让一个玩物骑到她这正妻的头上。
陈月如上前一步,笑着挽住太子的手臂,看都没看他身后的陈萤一眼,“臣妾和母亲得知太子要来,早就让宫女准备好了膳食,殿下快到殿里坐。”
“不急着用膳。”
太子任由她挽着,却转头看向了陈萤,柔声道:
“你妹妹侍寝的时候,我看见了她身上的伤痕,于是问了一句,她说是在国公府时被刁奴鞭打所致。”
陈月如眼底闪过一瞬的慌乱,却在太子看来时露出惊愕的表情,捂住嘴一脸心疼道:
“怎么还有这种事?本妃竟然一点不知情!”
陈萤冷眼看着陈月如虚假的表演,任由对方走过来拉过她的手,“妹妹,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不告诉姐姐?是哪几个刁奴胆敢对你动手,你说出她们的名字,姐姐定让母亲回府后重罚她们!”
闻言,太子也看向了陈萤,淡然道:
“既然太子妃问了,你便说出来。”
陈萤顿住了片刻。
前几日太子看到了她身上的伤,只是问她疼不疼,她虽然在他面前落了泪,可他并未追问她是如何受的伤,原以为他只是表面关心,其实根本没把她的难处放在心上。
今日他在她们面前提起此事,已经远远出乎她的意料。
可她听得相当清楚,陈月如问的是哪几个刁奴对她动手,太子让她说的自然也只是刁奴而已。
她心里明白,以她如今在太子心里的分量,还不配让太子为她惩戒太子妃。
陈月如身后是以陈国公府和李家为首的勋爵世家,是宫里的李太后,她一个没有任何依仗的庶女侍妾,有什么资格让他抛下大局,为她出这口气?
他这般薄情心冷的上位者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给了她极大的脸面。
所以,她只是乖觉地低着头,把不甘和怨愤都藏尽心底,乖觉地答道:
“回禀太子妃娘娘,带头凌辱奴婢的是管库房的张嬷嬷,还有与她一起打牌的夏婆子、柳婆子,以及她们认的那几个干女儿。”
她说的这几人都是被嫡母重用的亲信,但也确实没有半句谎话,当时还真是她们拿的鞭子。
李娩虽然不情愿,但为了应付过太子,也只能草草点头:
“好,母亲回去后会审问她们,若是她们当真做过这种事,我不会放过她们。”
见到嫡母这般轻描淡写的就想将此事揭过,陈萤想到自己所遭受的刻骨痛苦。
当日她可是被拔光了赤裸着身子被众人看光,她的嫡姐还威胁她不磕满一百个响头,就蒙上她的脸,把她扔到闹市的人堆里让她接客。
“像你这样的贱人,卖一次也就只值一文钱。你每卖出去一次,事后就让人在你脸上刻一个贱字,这样才能彰显你的身份,让你牢记你的本分,你觉得怎么样?”
陈萤想到陈月如当时笑着用言语轻贱她的模样,心里的恶气翻涌肆虐,那句指认是嫡姐授意奴才动手的话就在嘴边。
可太子没有发话,她也只能苦苦憋着。
陈月如见太子这就不说话了,心里却得意起来。
她就知道殿下心里更在意的还是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嫡妻。
不过是被陈萤磨得不耐烦了,才跑到她这儿来随口问上一句,走个过场而已。
可笑的是陈萤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还真以为央着太子来讨说法,就能讨到想要的公道了?
当真是痴心妄想!
陈月如眼底一片讥讽嘲意,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让陈萤彻底看清她在太子心里的位置。
“殿下,臣妾这妹妹如今做了您的侍妾,可您也知道,她性子野惯了,连给您下药的事都做得出来,将来还不知道要做出多么逾矩的事。
臣妾既是她的娘家嫡姐,又是这东宫的主母,少不得要替您先教她规矩。”
陈月如微笑着说道,“让她暂且在臣妾这里住上几日。臣妾还给您备了几名年轻貌美还家世清白的通房,让她们先替妹妹服侍您,您看如何?”
陈萤听得眼皮直跳,陈月如这是以退为进,想把她先诓进承恩殿。
名义上是教规矩,可殿门一关,还不是和她在陈国公府时一样,陈月如想怎么虐待蹂躏她都看心意。
而太子那边有了陈月如新送的美人姬妾夜夜笙歌,怕是早就忘了她叫什么,到时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太子微微挑眉,语意不明,“太子妃真是思虑周到。”
陈萤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他的语气,忽而大着胆子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轻轻扯动,人也往前站了站。
太子有些意外地侧头去看她,这小雀儿一见了嫡母嫡姐就吓得鹌鹑似的,连句话都不敢说,现在居然敢当着太子妃的面来拉扯他?
陈萤抬眼对上他带着审视的目光。
一双水雾缭绕的眼里只有他一人身影,盛满前途未知的惶恐,和对他的深深依赖。
“殿下,奴妾虽身份卑贱,但愿为殿下奉献身心。
若是奴妾有不合心意的地方,打骂杀剐都由殿下做主,只求殿下不要让奴妾从您身边离开——”
说到最后她潸然落泪,屈身跪在太子脚边,臣服地低下头,露出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上面还泛着淡淡红痕,是昨夜他钳住她脖子时留下的印记。
太子垂眸。
看她再次跪伏在他脚边,身段软若无骨,那双水雾缭绕的眼里只有他一人身影,身上紧紧裹着的也是他才赐的大氅,愈发衬得她身子娇小玲珑。
这么个卑微的小女子,身无长物,别无所依,唯一能指望的人只有他。
这般可怜,却勾起他克制已久的欲念。
况且,她又生了一张这么相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