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第十七大道。
一片楼层不高，但灯火通明、一看就知道夜生活异常丰富多彩的街区。
黑羽站在楼上。
这周围算得上高的一栋楼上。
他四处眺望着，哪怕几乎没有意义。
概率太低了，虽然确实有可能直接完成任务，但这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只是……他很无聊。
闲得无聊。
“吃辣不？“
瞥心魔推开了楼梯间的门，把一个塑料袋递到了黑羽面前。
满满当当一整个打包盒的串烧，几包按口味自行添加的调味料，两罐啤酒。
她说的一起吃晚饭，就这样。
“……你确定没问题吗？”黑羽直接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一点没客气：“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伤疲之身，不保证战力充足哦？”
“我知道。”瞥心魔语气毫无波动，仿佛不是她把黑羽摧残成这样：“丛林生活中就算虚弱也要保持最基本的反击能力，你体力那么好，做到这点，很容易。”
“……”黑羽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究竟是瞥心魔故意至此，所有的一切都是训练计划中的一环……还是她单纯粗神经没考虑到。
算了。
他撕开了调味料的包装袋。
吃饱了才有力气瞎想。
值得一提的是，瞥心魔品味并不差，她买的晚餐味道很好，这些烤串全都使用了肉和蔬菜混合的串法，蔬菜吸足了肉的油，解腻又增香，自行添加的调料种类也很丰富，大多数口味的人都能吃得很好；不过黑羽对此有一点很好奇，他虽不擅厨艺，却也知道这些肉和蔬菜烤熟的时间应该各不相同——所以是先烤再串的做法？可这样的话若每一种食材都单独烤……非批量生产不能回本吧？他在沃尔夫从没吃到过这种创意的菜，可是在泰伦，这么有趣的创意居然都做到能大批量制造受众极高的地步了吗？
……不对。
如果真的遍布非常广，自己那么在意饮食（营养），不太可能在常活动的那些大道完全没找到。
所以更可能是一间生意虽不错但暂未完全散布开的、带点“宝藏”性质的小店。
但瞥心魔又是怎么发现这种店的？
她到底在泰伦待了多久？
黑羽暗自用余光瞄了蛮族女孩一眼。
她只是……嗯，很豪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虎牙很尖锐，像某种野兽。
但一时间也没发现别的特点。
黑羽突然发现自己对瞥心魔很不了解。
包括灵窃，他们三人一直都用外号互称，本来嘛黑羽只当为了安全，他自己是因为不认为自己的本名有意义，可除此之外，他们这种带罪的人用本名的话确实多多少少有些风险。
本来嘛，黑羽也只当如此。
长期的独自研究让他性格变得非常内向，以往的生活压力也让他腾不出时间和别人深交。
但还是那个问题，几人现在姑且算同事了。
甚至，考虑到他们工作的危险性质，他们还可以算“战友”。
已经帮了他不少忙、让他节省了不少琐事的战友。
他已经欠了人情的战友。
这种人，总是要了解多一点才安心的。
黑羽还挺认同这句话的。
“方便说说你为什么叫‘瞥心魔’吗？”
所以他突然问道。
“外号”，至少在泰伦与沃尔夫，以及周边很大一片区域，都是“他人取”占大多数，自己取的当然不是没有，但比例非常非常低。
问其原因，还是和那个专门为了“用人”而设定的评级系统有关——一看外号便知道大概的外貌特征，或者知道大概的战斗方式，再或者，知道你被通缉时大概都干过些什么事……
总能让事前步骤稍微减少些的不是吗？
总能省下来点时间的不是吗？
是的，在这种工作环境里，“取外号”本就是为了方便别人对你进行判断的。
所以“由他人取的外号”才会成为主流。
所以那天蓝拳拿外号这件事嘲讽灵窃的时候真的是失误大了。
也亏他不擅长嘲讽人，竟然一时间没想到自己根本嘲讽不了灵窃她本人，被嘲讽的只是给她取称号的那些人。
只是，在听到黑羽的问题后，瞥心魔虽然暂停了往嘴里送肉的动作……她一时间却没说话。
也没表现出反感，只是眼睛上下左右来回转动着……回忆，同时又在思考。
她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的，即便现有的称号文化是为了方便别人判断，有些听起来很拗口、很难一下子理解的称号也是存在的。
一部分是因为一些很少见的特征，另一部分嘛，则是因为实力不济、表现平庸，以至于取不出简洁明了特征鲜明的外号。
瞥心魔不太可能是后者。
只是，她的表现，让黑羽心里也有点毛了。
拜托！这再怎么着也是你的称号耶！
你不喜欢可以不用，别人这么叫你的时候你可以不搭理……但至少这东西怎么来的、别人为什么这样叫你，得明白吧？
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外号的来由的吧？
那样的话细思极恐啊！
“我不能看，只能偶尔显现。”
“……啥？”
黑羽被这生硬无比的用词搞愣了。
他其实知道，瞥心魔与灵窃都和自己一样，不是泰伦本地人。
语言方面也就灵窃好点，黑羽自己都不太习惯泰伦的语法，都带了点各自的口音和用词习惯。
但瞥心魔这一下还是实在太怪了。
就像刚刚学会一个词语的孩童，就这么随意地用着，前言不搭后语。
“我不能很清楚地看到！只能偶尔闪到！”
见黑羽没理解，瞥心魔有点急了。
黑羽更傻了。
“……你之后问灵窃吧。”瞥心魔放弃了：“我不熟悉器械文明的语言，说不清楚，现在的话。”
黑羽理解了。
蛮族，或者说，蛮荒文明，是与器械文明对立的、人类现有两大文明体系之一。
特征嘛，很简单——不依赖科技，完全靠身体。
很低效是吧？但恐怖的是，他们硬生生依靠久而久之的体格进化与生存本能——发展成了一个文明。
一个虽然散漫，却还能够和器械文明抗衡一二的文明。
是的，虽然他们中也有和平主义，但总体上，两个文明之间还是战事居多。
若不是泰伦本就拥有很高的包容度，若不是瞥心魔日常交谈完全没问题。
黑羽都快忘记了她的种族。
忘记了她几乎是一个，生物学定义上的，人类亚种。
这让黑羽一时间更在意了。
瞥心魔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呢？
为什么要离开蛮族聚落“埃罗”，穿过未开发地带“绿风”——来到器械文明贝克斯王国的泰伦城呢？
当然，他没问。
一来，他才很成功地靠一个问题直接冷场——现在的气氛怎么都看得出来不适合再问了。
二来，他们快吃完了。
该确认一下工作的事了。
“所以，我们要一晚上不睡吗？”喝完最后一口啤酒，黑羽心满意足地问。
“不一定。”瞥心魔很耐心地收拾好了垃圾——她似乎很讲究这些：“如果能捉到的话，我们应该可以直接收工。”
“应该？”
“雷达是报告说只有一个，但考虑到可能是拥有呼唤同类能力的种族，我们要留点心。”
“抓到的概率是多少？”
“不知道。”瞥心魔停顿了一下：“追猎者并不会过度思考成功概率，他们并不是为了食物而捕猎，他们为了排除威胁。”
其实，他们这一次的任务主要内容是巡逻。
虽然瞥心魔的形容有点奇怪，但排除威胁确实是他们的目的。
不过嘛，既然是个连敌人都找不到的任务，既然是有可能操劳一整个晚上的任务——为什么瞥心魔说这是个小活儿呢？
答案是——没有死伤。
目前被雷达找到的这个东西，它完全没造成任何死伤。
甚至都没出现在任何人眼前，连目击者都没有；若非反复被观察到了魔力波动，说是城市级魔法雷达一时故障，恐怕都没人觉得奇怪。
这种程度的东西，甚至都不能称为灾害，顶多加个“潜在”。
所以周围完全没疏散。
是的，即便泰伦的疏散流程很完善，事无巨细随随便便就疏散依旧是做不到的。
人们也要生活，也不能时时刻刻生活在恐惧和紧张中，他们也需要消费，也需要照顾自己的生理心理需求。
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周围出现了这么一个潜在的灾害因素，黑羽和瞥心魔接任务之前还被要求签了保密协议，若非实打实看见了目标并确认目标拥有足以杀人/伤人的能力，他们还不能跟别人随便提这事儿。
当然，那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他们只需要干好自己的本职，然后拿钱就好。
“按照你的经验，真的是灵猫吗？”
“九成把握。”瞥心魔语气很平淡，用词却非常自信：“我和灵猫接触不多，但看报告内容，我同意他们的推测。”
“如果，我是说如果，不是灵猫的话有可能是别的东西吗？”
“不知道，至少我的经验中没有。”
灵猫，是一部分中小型猫型魔兽的统称。
特征为灵敏、害羞，它们是天生的暗杀者，也是天生的隐匿者。
是的，通常，灵猫不会大张旗鼓地攻击，他们伤人的比例也不高，相对来说算得上一类比较无害的魔兽。
但终归还是有灵猫伤过人的。
甚至，光看战斗力的话，部分种类的灵猫还拥有类似“呼唤同族”啊，“感知误导”啊之类的强战斗性天赋——d级，甚至c级强者，栽在它们手里的概率也不是没有的。
所以这工作虽然简单，虽然有可能啥都没遇见，单纯就是逛街到天亮拿钱收工——赏金依旧是不算少的。
一晚上七百，对黑羽来说，还是很诱人的。
只是，瞥心魔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单纯靠巡逻混过去。
一方面，她是蛮族，是光靠身体素质和本能就可以在荒野中生存的特殊人种——情绪性激素与教育风格的影响下，“主动妥协”几乎不会出现在他们的字典里。
另一方面，她一开始就带黑羽上了楼顶。
如果只是吃晚饭，为什么偏偏要上楼顶？
直接在店子里吃不是更方便么？
是的，她早就给黑羽布置好了任务，那就是观察地形，把这周围潜在的藏匿地点尽可能标注出来，把那些地图上看不清楚、却实实在在存在风险的地区全注出来。
老实说，这并不是黑羽最擅长的。
但他不是不会。
就算他不太了解灵猫这种动物的属性，对它们可能选择的躲藏地点不太熟悉。
但他也是猎人。
也是在荒野，靠捕猎生活了一段时间的猎人。
所以黑羽其实早早就把瞥心魔布置的任务完成了。
所以在瞥心魔带烤串上来前，他才无聊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才祈祷着能依靠眺望直接完成任务。
虽然也如预料般没成功就是了。
“第一步去哪里？”
“不去。”
“啊？”黑羽人傻了。
“我们还不熟悉这里的人员流动，不太清楚‘气氛’。”瞥心魔一如既往的详细解释，虽然她的比喻还是很怪：“直接去一个害羞的人家里，不礼貌。”
“……我们连它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所以万一我们成功了，直接摸到它家里了，你觉得它会怎么做呢？”
“……”黑羽仔细想了想：“反抗的话，和它这么长时间完全不在人前露脸的风格不符……所以会逃跑？”
“万一它跑到街上去了呢？”
“……知道了。”
就算是强如黑羽和瞥心魔，想说百分百抓住一个天生的隐匿型魔兽……还是太自大了。
而就算是黑羽，这个已经完成了不少任务的人，要说已经熟悉了所有类型的任务的话……也实在太自大了。
是的，虽然依旧没有直说，瞥心魔其实一直都在教他。
并不是非教不可的东西，只是若黑羽学会了的话，她会方便很多。
也能赚的更多。
“最后，要给点时间准备武器吗？”
任务开始前最后一次提问，和之前不同，是瞥心魔发起的。
“不用。”黑羽回答
“那就好。”瞥心魔回应，语气分外严肃，她打开了西装外套，练手一般捏了捏稍微露出来一截的刀柄：“记得，万一进入了追逐，你一定要跟上。”
“好。”黑羽语气也很严肃。
而直到两人推门，正式从楼梯间走到大街上的时候——
……嗯？
刀柄？
瞥心魔……带了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