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书又给杨将军送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耶律阿古无从得知, 他也不知道今日杨将军练兵之后他是否还能坐得住。
他只知道,就算今日杨将军还没有开始他的日常练兵,他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啪!”
耶律阿古一把将手里的信件连带着信封一起拍在桌上, 张嘴欲言,却又像是在顾忌着什么一般, 最终还是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从耶律阿古此时不断起伏的胸膛以及铁青的面色也不难看出, 那些没有说出口的, 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一旁的军师见状,再一联想这封信的来源, 心中顿时便有了答案,小心翼翼地询问出声:
“将军?可是可汗说了什么?”
“可汗没说什么,”耶律阿古深吸了一口气, 硬生生将心头那股邪火压了下去,才继续道, “可汗让我们按照原计划进行。”
“什么?原计划……”
军师当即经惊叫出声,同时也终于知道, 为什么在看完可汗的来信后,自家将军的脸色会这么难看了。
按照原计划进行。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是点兵后直接进攻天齐,最好能在一个月内拿下边城, 若是有机会, 也可长驱直入, 直取天齐京师。
但这一切的计划,都是建立在秦戮不在边城的前提之上。
现在的情况, 和做计划的时候能一样吗?
不仅秦戮在边关镇守,就那个厉王妃这几日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哪个是好相与的?
要军师说,既然天齐有通商的意愿, 倒不如顺了他们的意思,你好我好大家好。
在耶律阿古写信向朝廷禀明情况之时,言语间也透露出了这样的想法。
原本耶律阿古与军师都以为,可汗应当会松口答应通商之事,谁知最后却是事与愿违。
军师下意识便想要说几句抱怨之言,这可汗别是在王庭坐久了,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
但在看到自家将军的脸色后,到底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将军都没说话,他也不好说什么。
最后,军师也只能干巴巴地问上一句:
“那将军,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如何?”耶律阿古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自己头疼的紧,“你问本将军,本将军问谁?”
“不若再写一封奏章,与可汗说明情况?”
军师沉吟片刻,最后也只能想出这一个法子。
因为种种原因,前面的那一封奏章是由军师润笔,用词相对保守,表达想要与天齐何谈的愿望也不够强烈。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可汗或许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不若再写一封谏言,将连弩等物的威力实实在在地写上,或许可汗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也只能如此……”
除此之外,耶律阿古也想不出来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点点头,表示赞同。
正准备让军师立刻着手重新写一封谏言,谁料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帐外远处传来的轰鸣声给打断了。
“轰隆隆——”
如同惊雷一般的声响,从远处传来。
若不是此刻万里无云,天色也没有丝毫变化,耶律阿古还差点儿以为这是变天了。
莫名其妙出现了这样的动静,耶律阿古只能先停下与军师的交谈,走出帐外,皱眉询问着:
“刚刚怎么回事?”
“回将军的话,属下也不知道,不过队长已经带人去查看了。”
被询问的小兵想也不想,连忙答道。
“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耶律阿古继续询问。
刚刚的动静来的过于突然,耶律阿古人在帐篷内,又想着可汗刚刚送来信,对于动静传来的方向,听得的确不大真切。
“回将军的话,应该是从边城方向的山谷传来的。”
边城方向的山谷,那不就是西戎与天齐交界的那片山谷吗?
杨鹏宇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耶律阿古的脑海中,下意识便闪过了这个念头。
“本将军亲自去看看!”
耶律阿古顿时便有些坐不住了,想也不想便套马向山谷的方向疾驰而去。
西戎大营的位置与山谷的距离并不远,耶律阿古骑得还是能够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不过两炷香的功夫,耶律阿古便已经抵达目的地。
才刚到山顶,甚至还不等手底下的人汇报,耶律阿古一打眼,便知道刚刚的巨响与杨鹏宇脱不开干系。
原因无他,耶律阿古不过是大致一扫,便在对岸的山顶上看到了那个熟悉又让他气得牙痒痒的身影——
杨将军杨鹏宇。
不过今天对岸的山峰,却与往常有些不同。
至于那个不同之处……
耶律阿古向杨将军的不远处扫了一眼,耶律阿古很清晰地记得,在那个地方,莫约有个三人高的小山丘。
然而现如今,那山丘却不见了,只余下了地上的一块儿块儿碎石。
还不等耶律阿古仔细观察一探究竟,耳边就又传来了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声音——
“哟?这不是咱们的耶律大将军吗?今儿个怎么又来看咱们练兵来了?”
对岸,杨将军看着匆匆而来的耶律阿古,得意洋洋地问候着。
很显然,杨将军这阴阳怪气的询问,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但杨将军心情好,丝毫没有将耶律阿古的冷淡放在心上,只拿着望远镜,站在一旁,将镜头对准对岸,开始看起了戏。
望远镜这东西小,对岸的耶律阿古并没有注意到杨将军的动作,只向对岸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转头看向一直在山顶站岗的士兵:
“怎么回事?”
“回将军的话,具体的属下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和杨将军今日带来的东西有关。”
被询问到的士兵微微低头,直接将今日看到的事儿汇报了一番。
西戎可不像天齐一般有望远镜,即便只隔了一个山谷,对于天齐士兵的动作,西戎这边也只能看个大概。
根据手底下人的描述,耶律阿古不一会儿便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莫约一个小时之前,杨将军和往常一样,带着士兵上山练兵来了。
也同前几日一样,今天杨将军上山的时候,也带了一个木箱子。
根据前几日的经验,甚至不需要杨将军打开,西戎的士兵便知道那里面装的多半又是他们厉王妃捣鼓出来的什么新物件。
唯一不同的,便是今日杨将军这个箱子似乎有些过于的小了。
想往常几日,杨将军带来的东西哪个不是用几人合力才能抬起的大箱子装的?
像是将连弩以及那削铁如泥的兵刃带上来的时候,甚至还装了不止一个箱子。
再看看今日?
不过一个成年男人小手手臂长宽的小箱子,杨将军一个人便能轻松拿起。
看到那个箱子的时候,西戎站岗的士兵下意识都在心中松了口气:
厉王妃这是接连拿出了不少新鲜的玩意儿,现在终于是已经被掏空了?
这样也好,他们也能松一口气!
与西戎士兵完全相反的,则是天齐站岗的将士的想法。
在看到杨将军手中的那个小箱子的时候,天齐将士的脸上,都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情。
然而还不等他们说什么,便被一眼看穿了他们想法的杨将军给呵斥了回去:
“你们摆出这个死人脸做什么?浓缩才是精华动不动?”
当即,便有胆子大的士兵接嘴道:
“不懂!还望将军解惑!”
“咱们王妃可说了,别看这箱子小,但里面装的东西,却比咱们前几日拿到的那些小玩意儿厉害多了!”
杨将军对手底下的人也很是纵容,既然有人问了,杨将军也没脏着掖着:
“咱们王妃还说了,跟这个比起来,前面的那些什么连弩啊,什么削铁如泥的兵刃啊,什么防弹衣啊,都是弟弟!”
也不知杨将军是想要故意显摆还是过于激动,说这话时,杨将军的音量稍稍有些大,让对岸西戎的士兵也听了个正着。
刚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的西戎士兵一听这话,顿时便有些坐不住了。
什么叫做连弩、防弹衣以及削铁如泥的兵刃,在这个小盒子里装的东西面前都是弟弟?
也同样是因为这句话,西戎的士兵那是丝毫也不敢放松,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杨将军的一举一动。
距离远,西戎的士兵就算是把眼珠子抠出来,也只能看个大概,杨将军也就没有故意遮掩。
西戎的士兵最终只看到了杨将军带着人走到了那个三人高的山丘旁,左看右看地观察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观察些什么。
然后便将原本站在山丘周围的人给调到了一旁,随后还找了几个人去山丘下挖洞。
就在西戎的士兵被杨将军的这一系列动作搞得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见杨将军打开了手中的那个小盒子。
从盒子里拿出了两三个莫约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物放入了刚刚挖好的几个土坑之中。
而后,站在山丘前的人便直接退开了,而杨将军也从那几个土坑之中牵出了一条细绳,推到离山丘莫约十丈远的位置,便点燃了手中的那一根细绳。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火星便沿着绳索蔓延至山丘之下。
随后,山丘处便传来了一道震耳欲聋的声响,伴随而来的,还有四处飞溅的砂石尘埃。
待到一切归于平静,再抬眼望去,便发现对岸那处三人高的山丘早就已经不知去向,至于下了满地碎石。
虽然西戎的士兵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一件事:
那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以及凭空消失的山丘,都与杨将军刚刚拿来的东西,脱不了干系。
“属下刚刚多听了一耳朵,这次杨将军带来的物件,据说名为火.药。”
最后,西戎那士兵不忘将自己刚刚隐约听到的情报汇报给自家大将军。
而耶律阿古早在听到刚刚的声响以及对岸山丘的消失与杨将军所带来的物件有关之时,脸色便已经沉了下来。
原本以为那防弹衣以及那连弩,便已经是那厉王妃的极限了。
谁知道……今日还能拿出这火.药?
此刻,耶律阿古脑子里不期然想到了前几日站在秦戮身边那道纤细的身影。
就是那看似柔弱到弱柳扶风的模样,甚至连他刻意的出言挑衅都不敢当面反驳的懦弱性子,怎么能拿出这么多惊世骇俗之物?
再抬眼看着对面原本山丘处的那一片碎石,耶律阿古眼中只剩下了一片骇然——
这火.药既然能够在顷刻间将这山丘化为乌有,那他西戎的城墙呢?
若他日两军交战,他西戎的大军,真能抵挡住威力如此巨大的火.药吗?
一想到这些问题,再想到今日收到的那一封来自王庭的回复,耶律阿古内心只余下了一片冰凉。
“耶律将军啊,我看你这满腹愁思的,好像是有很多问题想要知道答案?”
偏偏此刻对岸的杨将军像是知道耶律阿古心中所想似的,朗声说道:
“耶律大将军若有什么想问的便问罢,恰好本将军今日心情好,说不定便直接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呢?”
“本将军听闻,你今日带了一名为火.药的物件上山?”
耶律阿古一听此言,也顾不上杨将军语气中的嘲讽,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没想到你手底下的人耳朵还挺灵?”
杨将军眉头轻挑,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而后便给了耶律阿古肯定的回答:
“没错,本将军今日带来的物件,的确名为火.药。”
“看样子,这火.药的威力不小啊?”
耶律阿古说着,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一旁的碎石地。
“耶律将军说这个啊?”
杨将军也瞥了一眼那摊碎石堆,恍然大悟,而后摆了摆手,预期随意道:
“不过小打小闹罢了,没曾想惊动了耶律大将军啊!”
“小打小闹?”
耶律阿古重复了一遍,瞳孔猛地缩了起来——
小打小闹?
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耶律阿古心中猜测不已之时,杨将军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可不就是小打小闹?咱们王妃说了,别说是一个小山丘,就是移山填海,也不过是眨眼……”
“将军!”
杨将军话还没说完,便被站在一旁的近卫给打断了。
而后耶律阿古便看到杨将军与那近卫之间打了个眉眼官司,随后,杨将军便改口了:
“哦,本将军说错了,不是小打小闹,刚刚的动静稍微大了一些,耶律将军见谅啊!”
话虽是这样说,但语气中的敷衍,却是三岁小孩都能听出的。
原本耶律阿古还对杨将军口中描述的火.药可以轻松移山填海报以十二分的怀疑,现如今怀疑也就只剩下了八分。
恐怕这火.药的威力,远比它现在所展现出来的,要强大许多。
思及此,耶律阿古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即便心中思绪千回百转,耶律阿古也没错过继续向杨将军提问的机会:
“不知你们王妃,可以制造出多少这种火.药?”
“什么?耶律大将军你说什么?时间不早了该去吃饭了?”
然而刚刚还对耶律阿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杨将军,此刻却全然换了一副模样,直接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起来:
“这时间的确也不早了,那本将军便回啦!”
说完也不给耶律阿古丝毫反应的机会,便连忙转身离开了。
杨将军刚离开耶律阿古的视线范围,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老肖啊,你是没看到刚刚耶律阿古的脸色,可乐死老子了!”
“是是是。”走在一旁被杨将军叫做老肖的近卫,除了点头附和,还能怎么办?
但杨将军笑了没多久,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的喜悦淡去了不少:
“要不是王妃有言在先,老子真想把那些火.药全都埋在对面的山脚!”
顾砚书给杨将军的火.药虽然不算多,却也并不算少,真要全用上,完全可以将对岸属于西戎的山峰,炸出一片平地。
“将军……”
老肖闻言,略有些无奈地开口道,刚准备劝说安抚两句,便见杨将军浑然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老子知道,王妃想要的是往来通商,所以老子也就嘴上说说而已,希望耶律阿古能够识相一点,否则……哼!”
说到最后,杨将军冷哼了一声,话语中未尽的含义十分明显——
若是耶律阿古还不识时务,就别怪他真将剩下的那些火.药,全都埋进西戎境内的山脚下!
另外一边,被希望识时务的耶律阿古,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刚刚才被杨将军这番装聋作哑装疯卖傻的行为气了个仰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待杨将军走后,耶律阿古站在山峰之上,定定地盯着对岸那摊碎石堆,神情莫测。
半晌,耶律阿古才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去——
至于这位曾经为西戎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