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书看着自家小鹿摆着一张臭脸的模样, 又好气又好笑:
“好了,现在人都被你吓走了,满意了?”
看似抱怨的话语, 却不难听出其语气中所包含的纵容。
“那是他们自己胆子小。”
秦戮冷哼一声,他什么时候故意恐吓了?若是杨将军等人非要留着, 他还能直接开口赶人不成?
当然, 秦戮也没有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与自家王妃多纠缠, 抬眼看了看王妃的面色。
虽说是已经大好了,但面色却依旧不比在京城的时候红润, 当即便软下了嗓音:
“这才好便往书房里来了,怎么不多休息几日?”
“我怕我再休息几日,六公子便要受不了跑路了。”
虽是调侃的话语, 但显然,顾砚书并没有忽略刚刚温清霄脸上的疲惫。
与《京都日报》不同, 这次温清霄一开始便只是同行并非共事。
若温清霄最后真累的撂挑子不干了,厉王府还真没办法勉强。
秦戮闻言眉头一挑, 正想说温清霄不干便不干了,任谁说破天去,都是他王妃的身子更重要。
然而还不等秦戮开口, 顾砚书便已经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直接又接上了一句:
“况且我这已经休息地够久了。”
顾砚书本就是闲不下来的性子, 从上辈子开始便是如此。
以前身体差的时候,也就只有忙碌, 才能让顾砚书忘记病痛,觉得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现在身体虽然好了,但几十年的习惯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好在顾砚书也乐在其中,也并不愿意去改变。
秦戮自然也知道自家王妃的性子, 闻言也不再多劝。
另一边,顾砚书已经拿起了这几日温清霄总结出来的工作报告,边看边开口询问:
“不知王爷明日可否有空?”
“嗯?”秦戮眉头微挑,王妃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日可否有空?
他家王妃终于意识到了这些日子对他的冷落,准备与他度过一下美好的二人时光了吗?
虽然现下公务繁忙,但若是王妃需要,挤一挤,一天的空闲时间也是能够有的。
大不了今晚辛苦一些,通宵将明日的公务处理好了便罢……
就在秦戮满脑子思索这边城有那些别致的风景可以带自家王妃去看一看的时候,顾砚书接下来的话,直接将其脑子里的幻想给打了个稀碎——
“王爷明日若有空,便去练练兵吧。”
“什么?”被二人甜蜜相处的画面给塞了满脑子的秦戮难得有些没有跟上自家王妃的思绪。
“六公子与杨将军不是说西戎一直不肯松口吗?”
注意力全在工作报告上的顾砚书并没有察觉到自家王爷的不妥,只慢悠悠地解释道:
“等王爷练完兵后,或许就能有不一样的答案了。”
顾砚书上辈子生于华夏,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落后就要挨打,真理只存在于大炮范围之内的道理了。
就如同顾砚书当初与皇帝说的那般。
若是让使臣去与西戎讲道理,西戎的人不愿意听,那便大军压境,想来西戎的人便就愿意听了。
这个时候,秦戮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家王妃是在与他说正事儿呢。
连忙将脑子里那些乌七八糟以及不可描述的画面给丢了出去,神情顿时严肃了不少:
“这法子或许不太灵。”
“嗯?”顾砚书抬眸,给了秦戮一个“愿闻其详”的眼神。
“这法子前些日子已经用过了。”
秦戮也没有卖关子,直接给了顾砚书答案。
秦戮对于自家王妃当初那一句“带上十万大军讲讲道理”印象十分深刻。
故而在知道西戎拒不合作的态度后,秦戮便已经使用过了自家王妃曾经提过一嘴的练兵方针。
至于效果如何……
从现在西戎的态度便已经可见一斑了。
说完后,秦戮还不忘观察着自家王妃的面色——
自结婚之日起,秦戮便从未加过自家王妃失手的时候,这西戎之事,应当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若不是顾砚书主动提及,秦戮或许压根儿就不会把这事儿捅到顾砚书的面前,生怕自家王妃知道后心情不愉。
谁知顾砚书在听到这话后,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王爷只管听我的便是。”
顾砚书语气中的笃定,无论是谁都能听出其心中有十成的把握。
更别提对自家王妃报以十二分信任的厉王殿下了,当即也不再说什么,只点头应了下来:
“好。”
秦戮准备练兵的消息自然瞒不过杨将军以及温清霄等人。
“王妃昨日说的办法,别是练兵吧?”
杨将军作为武将,自然是最为沉不住气的那一个,一听到消息,便忍不住了:
“这法子王爷不是已经用过了吗?根本没用!”
说到这里,杨将军的脸色便已经有些不好了。
亏他昨天还以为王妃真有什么好法子,激动地半宿没睡觉。
早知道是这旧办法,还不如和其它将军好好商量下新法子。
温清霄虽然也同样有些不理解顾砚书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但比起杨将军等人,温清霄到底更了解顾砚书的性子,知道顾砚书不会做无意义的事,现在自然也就担负起了安抚杨将军等人的责任:
“王妃既然让练兵,自然有王妃的道理。”
杨将军等人现如今虽然官职都不低,但认真说起来,当初进入行伍几乎都是无奈的选择。
时局动荡,家境清贫,除了军队他们再无归处,就连读书习字,都还是后来在军营中跟着其他会识字的同袍学的。
故而对于读书人,杨将军等人都有一种天然的钦佩与信服感。
更别说是温清霄这样文采斐然,名声在外的读书人了,现在被温清霄清和的嗓音一劝,心情倒是平复了不少。
只是想到前些日子练兵后西戎的反应,心头依旧有些不安。
然而还不等杨将军再次开口,不远处便传来了厉王殿下冷厉的嗓音——
“杨将军。”
“末将在!”
杨将军连忙收起心头的想法,下意识应答着。
随后,杨将军便听到了厉王殿下的命令:
“点兵。”
“是!”
得令后,杨将军丝毫不敢耽误,只来得及向温清霄点头示意,便匆匆离开了。
杨将军的动作很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将秦戮要的人给点好了。
这个时候,温清霄才发现顾砚书居然不在,顿时有些疑惑:
“王妃不与殿下同去?”
今日的练兵源于厉王妃的提议,按照顾砚书往常的性子,甚至会比厉王殿下来的更早,今日怎么改了性子了?
若此时提问的是旁人,秦戮或许懒得理会,不过问这话的温清霄与自家王妃关系甚密:
“王妃说还有些东西尚未准备齐全,让本王先去,他稍后便到。”
“原来如此,多谢王爷解惑。”
温清霄又岂会听不出厉王殿下语气中的敷衍?道谢过后便也不再开口打扰。
天齐大军驻扎之地就在西戎与天齐交界的不远处。
不多时,众人便抵达了交界处。
两国交界线恰好位于两片山谷之间的山涧处。
两片山谷相隔对望,从天齐这边的山顶向对岸望去,甚至还能看到西戎大军的部分驻扎之地。
相应的,若是西戎有心,也同样可以看到山涧这边天齐将士的一举一动。
西戎既然有心进犯,又知秦戮此刻正在边城,怎会不严防死守?
这边天齐的将士才刚上山,那边西戎的大将便得到了消息。
“确定秦戮亲自到了?”
听闻手底下探子的回报,西戎大将军耶律阿古眉头紧皱,连声询问道:
“你确定没有看错?”
“回将军,属下确定没有看错。”
探子语气笃定。
天齐杀神的面容早就已经刻进了天齐邻国所有将士们的脑海深处。
用同袍们的话来说,天齐战神的模样,即便是化成灰,他们也认得,又怎么可能会看错?
“他这个时候过来,是想做什么?”
当即,耶律阿古身旁的副将便坐不住了,“唰”一下站了起来:
“这是想要即刻交战吗?”
“急什么?”耶律阿古瞪了副将一眼,“没听探子说他就带了不到一千人上山吗?”
一千人能做什么?
连中间的那道山谷都过不了。
还提前交战?
副将闻言也冷静了不少,但依旧眉头紧锁:
“那他是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耶律阿古冷哼一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罢,耶律阿古便站起了身,准备去一趟边境线。
“将军三思!”
副将见状,连忙上前阻拦。
秦戮那尊煞神此刻就在边境处,大将军此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当然,这话副将可不敢直接说出口,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暴露了其内心真实的想法。
“怎么?他秦戮去得,本将军便去不得?”
耶律阿古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手底下的副将居然能够怕秦戮怕成这个样子,顿时怒极反笑:
“给本将让开!”
说完也不给副将说话的机会,伸手将副将推到一旁,便径直便向帐外走去。
不多时,帐外便传来了耶律阿古点兵的声音。
副将见状,无法,也只能连忙跟了上去。
刚刚他便因为忌惮秦戮的态度引得将军不满了,此刻若是不跟上去,依照将军的性子,待到稍后将军回营,定然给不了他好果子吃。
天齐的士兵令行禁止,西戎的士兵动作也同样迅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耶律阿古便带着人到了交界线的山顶。
耶律阿古刚到山顶,便看到了对岸那一道让他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的身影。
秦、戮!
然而还不等耶律阿古开口,那边早就已经注意到耶律阿古一行人动静的杨将军便先一步开口了:
“耶律将军你这鼻子挺灵啊?这么快就闻着味儿来了?”
两座山谷虽然隔着有一段距离,但胜在中间空旷,若开口时带上几分内力,声音也可清晰地传入对岸。
站在耶律阿古身边的副将想也不想便回了一句:
“一段时间不见,杨将军的口齿倒是伶俐了不少,但怎么依旧吐不出象牙来呢?”
这两军交阵,骂阵的时候多了去了。
这会儿被骂了回来,杨将军也不恼,只嘿嘿笑了两声。
见耶律阿古等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后的士兵身上流连,杨将军也不同他们卖关子,直接笑道:
“王爷见我手底下的这些兵近日有些懒散,便来练练兵,想来耶律将军应当不会介意吧?”
问完后,杨将军却没有给西戎人开口的机会,便接道:
“瞧本将军说的这话说的,我们天齐的王爷在我天齐的地界上练我天齐的兵,你们西戎又怎么会介意呢?”
一句话,直接将耶律阿古等人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这好赖话都让你说完了,我们还说个屁啊?
但有一件事耶律阿古等人却不得不承认:
杨鹏宇这人嘴虽然欠了一点,但好歹也说出了秦戮此番前来的目的。
练兵……
得到答案后,副将眼睛转了转,顿时便明白了秦戮练兵的目的,当即想也不想便开口道:
“哟,厉王这是还没死心呢?要咱说就别练了,我们将军可不吃你这套!”
“不吃哪套呢?”
然而让副将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回答他的,并不是一向碎嘴子的杨将军,而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声音。
下意识寻声望去,却又因为两座山谷间距离的原因,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即便那身影很是模糊,副将也能肯定,那不是天齐的士兵!
在军营里锤炼过的人,身上都有一股特殊的气质,而这人身上却没有。
况且旁的不说,就这身形……也太瘦弱了一些,瘦弱到从西戎随便拎一个士兵出来,不用尽全力便能将其折断。
副将上一次见到天齐军营里出现如此羸弱的人,还是温清霄。
但那个劳什子第一公子不是个瘸子吗?
天齐的军营里什么时候又出了这么个人物了?
就在副将满腹疑惑的时候,秦戮接下来的动作便直接告诉了他答案。
只见秦戮直接上前一步,伸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到了顾砚书的身上:
“山间风大,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今日又不冷……”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回了一句,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触及到了自家小鹿不善的目光,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病才刚好便这样折腾,仔细本王下次将你锁在府内。”
嘴上说着狠厉的话,手中替顾砚书整理外袍的动作却十分轻柔。
顾砚书张了张嘴,正准备服个软,谁料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山对岸传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哟!那便是厉王殿下舍了江山也不愿意放手的厉王妃吧?本将怎么瞧着很是一般呢?”
显然,秦戮为了顾砚书与皇帝相争的那点子事儿,并没有瞒过西戎的眼睛。
秦戮向来敢作敢当,既然做了,便不怕人说。
但此刻西戎副将在提及顾砚书时语气中的轻佻却让秦戮大为火光。
眼见着自家小鹿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顾砚书连忙低声安抚着:
“没事,让他先嚣张一会儿罢。”
“呢哼?”秦戮给了自家王妃一个疑惑的目光。
“一会儿他便该笑不出来了。”
顾砚书笑了笑,抬手便示意兴仁将东西给搬过来。
不一会儿,几个大箱子便直接摆在了秦戮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