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 当然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听到顾砚书的提问，温清霄脸上果然露出了一丝满意的浅笑。
然而温清霄的回答, 显然不能为顾砚书解惑。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事儿他也不是没做过, 但结果却收效甚微。
“有些时候, 既然前路不通, 那便不妨换一条路试一试，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温清霄一眼便看出了顾砚书心中的疑惑, 微微笑了笑，倒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告诉了顾砚书答案。
前些日子顾砚书去做百姓们的思想工作, 大抵是告诉百姓通商后的种种好处。
温清霄在接手这项工作的时候，就知道顾砚书的法子行不通, 便干脆换了一种说法，直接言明无法通商后的种种坏处。
旁的不说, 就说此刻西戎的铁骑便在不远处蠢蠢欲动，若是现在不下定决心，这过不了多久, 便是一场血战。
顾砚书微微挑了挑眉：
“但天齐的男儿, 似乎不惧战争。”
不惧战争, 其实已经是非常客气与委婉的说法了。
事实上，天齐的男儿何止是不惧战争, 甚至还对战争蠢蠢欲动。
恨不得下一刻便与西戎交战，可以一血前恨。
“别说天齐的男子，即便是天齐的女子，也同样不惧战争。”
温清霄微微笑了笑, 对顾砚书的话表示了赞同。
这边疆的女子可与京中那些娇滴滴的贵女们不同，若是被惹急了，同样可以上马提枪杀敌，甚至不属于男儿。
毫不夸张的说，若此刻西戎当真举兵，即便是城中六旬老妪，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这也让顾砚书心中的不解更甚了：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坏处，是百姓们所不能够接受的呢？
“城中的大人不惧战争，可孩童呢？也同样如此么？”
温清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解开了环绕在顾砚书心头的疑惑。
没错，大人不惧战争，孩童呢？
特别是城中的孩子……都较为年幼。
顾砚书稍微回忆了一番，便陡然反应过来，这些天他见过最多的孩童，竟然是正在牙牙学语的幼儿。
温清霄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顾砚书的记忆并没有出错——
边城最后一场大型战争，是在秦戮回朝前不久结束的，至今也不过短短四年的时间。
战时便不说了，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活到第二天，自然是没有能力与心情去创造后代的。
战争结束后的第一年，城中百废待兴，百姓们也同样没有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来，同样没有心情去成家立业。
直到后来百姓们发现西境的各国似乎的确沉寂下来后，才逐渐开始恢复正常的生活。
故而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年，城中接连办了不少喜事，这媒婆的生意，更是从年头排到了年尾。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生子可以说是成亲后的头等大事，从现在城中到处都是蹒跚学步的幼儿也能看出这一点。
这两年来，边城新生儿的数量可谓是一年比一年多，甚至因为这一点，边城的官员还得到过朝廷的表彰。
虎毒尚且不食子，孩子永远都是父母的软肋，更别提此刻城中百姓们的孩子，大多还在襁褓之中。
即便是年龄大一些的，也不过堪堪学会了跑跳。
一开始城中的百姓们的确向温清霄叫嚣着什么不惧战争，甚至仗着秦戮的存在，还有些想要主动挑起战事的苗头。
然而在温清霄提及家中幼儿之时，不少人脸上都出现了犹豫的神情。
没错，他们不惧怕，家中刚刚学会叫爹娘的孩子呢？
没有人比城中的百姓更加清楚战争的可怕。
饥饿、寒冷、朝不保夕、人命如草芥……
若是可以，没有人愿意去回忆当初他们在战争之中吃了多少苦头。
温清霄本就是个极为细心之人，百姓们的神情变化又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当即便直接乘胜追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他们经历过的苦难，难道还要让自己的孩子再经历一次吗？
他们明明可以选择更加和平的方式，让自己的孩子在更加富足的环境中成长。
难道要为了心中的仇恨、以前的旧怨恨，便舍弃掉这条平坦的道路？
若是假以时日，孩子们长大之后，知道他们的颠沛流离都是因为父辈今日的选择，是否会心有怨言？
……
不得不说，温清霄的字字句句都戳在了百姓们心中最隐秘的担忧之处。
后面的话，几乎不需要温清霄再去多说，便有不少百姓做出了与最初截然相反的决定。
至于剩下依旧不愿意松口的小部分？
甚至不需要温清霄再去费功夫，其他有孩子的百姓便已经帮他做好了这些人的思想工作。
“还是六公子厉害！”
即便是顾砚书，此时也不得不称赞温清霄一句高明，又忍不住自我反省道：
“倒是我一开始着相了。”
不得不说，当初同意让温清霄同行，的确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殿下过誉了，”温清霄微微笑了笑，轻声道，“若是身体安康，殿下定然能比在下做的更好。”
这倒不是温清霄自谦，早在往常与顾砚书相处的过程中，温清霄便已经了解了顾砚书的聪慧。
这次对边城的百姓久攻不下，到底还是身体上的不适拖累了思绪，否则这件事还真不一定有他的用武之地。
想着，温清霄便抬眼看了看顾砚书的面色，确定其已经大好后，也略微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顾砚书病的这些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
通商之事不比打仗，其中需要注意的细节更是数不胜数。
而在边城的这些将领，领兵打仗的确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在通商之事上，可谓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认真算起来，也就只有厉王麾下有几个得用的官员。
然而厉王麾下的官员，除了通商的细节，还有其他的事需要去处理。
最后这通商的大担子，自然也就落到了温清霄的肩上。
温清霄这些日子是又要做百姓的思想工作，还要为通商之事做部署，忙的跟个陀螺似的。
更别说边城这些五大三粗的武将第一次做这种精细的差事儿，时不时便会出一些小岔子让温清霄去处理。
认真算起来，顾砚书病了多久，温清霄便有多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现在见顾砚书大好，温清霄便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他能够稍微喘口气儿了。
向顾砚书汇报工作的语气，也显得轻松了不少。
顾砚书自然也能够听出温清霄的疲惫，当即便轻声安抚道：
“这些日子辛苦六公子了。”
“为殿下做事，并不辛苦。”
温清霄微微摇了摇头，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开口道：
“虽然在下已经做好了城中百姓的工作，但西境那边……通商的意愿并不强烈。”
这话温清霄说的其实已经是十分客气了。
西戎与天齐通商的意愿何止是不强烈？
那简直是毫无兴趣。
若不是顾忌着此刻威名在外的厉王殿下正在边城镇守，那前去送计划书的使臣，差点儿没将那小命交代在西戎的地盘上。
今日温清霄与杨将军等人齐聚于此，便也是因为此事发愁。
通商到底是两境之事，若只是天齐这一头热，那他们的准备工作做得再好也是于事无补。
思及此，温清霄看向顾砚书的眼神难免有些担忧。
顾砚书对通商之事有多上心，若是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出了岔子……
然而温清霄抬眼才发现，他们的厉王妃殿下的神情，似乎过于淡定了一些？
仿佛西戎此刻的态度，完全是在其意料之中一般……
“看来王妃心中已经有主意了？”
温清霄轻声询问道，虽是问句，但语气中却满是笃定。
毕竟顾砚书向来便是走一步看三步，既然已经预料到了西戎会有的反应，就绝不可能不做任何准备。
果然，下一刻，顾砚书便给了温清霄一个肯定的眼神。
然而还不等温清霄继续询问，顾砚书便先一步开了口：
“六公子看着便是。”
这话一出，温清霄便知道顾砚书这是准备卖一下关子了，便也不再追问。
左右不过几日的功夫，便能知道厉王妃殿下这葫芦里到底是在卖什么药了。
一旁的杨将军听着温清霄与顾砚书这你来我往地打着机锋，倒是很想开口问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在抬眼看到自家王爷的神情后，最后到底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王妃病的这些日子，王爷的心情肉眼可见地不利爽。
王爷的心性，虽然不至于将火气转移到他们底下的人头上，但就单单是板着一张脸的样子，也足够将他们给吓破胆了。
现下也是，杨将军明显能够从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爷脸上看出一丝不耐来。
那神情，就差没有将“这书房里面这些打扰我和王妃单独相处的碍眼的人怎么还不走？”给写在脸上了。
杨将军心中有再大的困惑，也不敢顶着王爷这样的眼神提，当即便麻利地起身告辞，从书房中退了出去。
杨将军作为二把手这都选择走人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多留，不一会儿，书房中的人便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了顾砚书与秦戮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