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堰舟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土地里面去。
他们的大师兄,从他的面前走过去,丝毫不理,就如同前世那般冷漠绝心。若不是他身上那功法气息并不难认,他或许以为此刻的颜昼是虚假的颜昼。
颜昼在破了城中禁制之后,便先一步,进入城中,寒结再次扬起,掠起的剑气将城中房屋及路上行人都切了个七零八碎。
两个人在身后目瞪口呆,这……这是颜昼?冷清的大师兄?怎么跟一个灭天灭地的变态大反派一样?!
顾堰舟简直被这样的颜昼给吓到不能自已,“师兄……”这情形颇似他脑中的屠戮记忆,只是举剑之人换成了颜昼!
他低头,看着,逐渐混杂着肢体残屑碎块的血水流了满地,蔓延在白衣的颜昼身后,成了血的道路。
周余灵走到颜昼身后,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大师兄,你,你这是怎么了?”
颜昼转身回眸,那神态中一如既往,对周余灵微微点头,“五师妹。”
看着也不似入魔的样子,识海观心,见他神色如此清明,周余灵还未放下心时,就又听颜昼说,“你们看不出?这是座空城。城中无人,皆是傀儡所化。”
程焕一直处在自己的情绪之中,见颜昼说这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能朝着堪比痴傻二师兄的顾堰舟怒喝:“顾堰舟,你死在那里干什么呢!”
顾堰舟被吼得回了神,心中也怒骂:“旁白你这时候跟死了一样,不吭声,这剧情是什么走向?什么时候我师兄行事是如此的风格!”
旁白:……我特么的顾堰舟!合着我才是底层受气包啊!主角了不起!剧情我不管!你们自己看着办!
颜昼见众人还是有点恍惚,也不再有耐心解释,往城中走去。
“顾堰舟你见着大师兄,怎么不跟狗见着骨头一样贴过去?这可不是你平日的作风?”周余灵纳闷极了,怎么这两个人,几天不见,十分的生疏了?
“行了,五师妹,咱们已经耗了快一天了,连城门也没进去,二师兄也不知道在哪!”程焕望着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烦憎越发甚嚣尘上,执起青湄,走进已成废墟的城门。
顾堰舟和周余灵相视一眼,只觉得所有人都不太正常。
无奈地,他勾起一抹笑容,“师姐,我害怕。”
周余灵只想将他按在泥地里。
——
城中果真如颜昼所说,是座空城,只是也有些不太准确,各种各样的人仍旧存在,孩童与老人在门口安坐嬉闹,商贩往来叫卖,行人匆匆,连街角一对伤别的情人眼中的泪也清晰可见。
只是处处不闻声响,城中一片死寂。
比之傀儡又能行动自如,顾堰舟截了个人,拿了匕首就往人胳膊上扎去,血流了一地,那人也疼得大喊大叫。
“看到了吧?咱二师兄的下场!他们是活人,只不过全被抽了魂魄!”顾堰舟道,看着那人空洞的眼神,在疼痛的刺激下,神识有一丝的回转清明,又很快湮灭。再痛也只做表情,发不出一丝声响。
两个人并没有忽略这其中的不妥之处——顾堰舟虚丹尚且能辨识出,颜昼已是元婴之境,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却一剑将人削成血肉。
两人继续在城中查探着,不多时,夜幕降临, 他们刚好走到了城中太守府。
见程焕,两人一起惊呼:“三师兄!”
只见,太守府庭院里幽暗深邃,空气潮湿得能挤出水,阴翳密布,光影晃动混乱,奇形怪状的庞然肢体,活动着,将程焕缠绕起来。那些粗壮的像蛇一样的肢体带着湿滑的腥臭的黏液,紧紧勒住程焕的脖子,后者脸色都涨成了青灰,窒息至极。
骨骼咔咔作响,程焕的嘴部被勒住,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两人刚看见程焕时,顾堰舟抬手便将桃木剑凝出,剑身恍惚锐利,闪烁幽紫光芒,凌厉前行,唰唰几下就将缠绕程焕的触手给斩断了!
那肢体蠕动着,黑色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地上,立刻就腐蚀了地面。
周余灵也祭出自己的法器去查看程焕的情况。
“三师兄,三师兄,你还好吗?”
程焕软绵得瘫倒在地,全身骨头都犹如被捏碎了一般,痛得无以复加,顾不得回话,只不停地喘息,咳嗽,他浑身沾满粘液。
就在这时候,桃木剑又破空,瞬间将云层之上的隐藏的人挑了下来!
闪电惊雷频发,银色光源将漆黑的夜空劈开一道裂缝,轰隆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便见白衣的颜昼踏着桃木剑,轻巧落在屋檐之上,青湄剑在他手上捏着。神情冷漠。
抬腿将桃木剑给踢到地上,危急只差头发丝的距离就会插进顾堰舟心口!
顾堰舟被冲击力震荡得脚步趔趄,摇晃着,仿佛整个世界都轰然倒塌了!
如此情形不言而喻。
“师兄!”顾堰舟不能相信,痛苦在他眼眸之中凝聚,他向前一步,哀求道:“我错了,你别惩罚自己好不好!那是我的命运!”
颜昼像是不懂他说的话,沉声:“什么是你的命运?没有人该走那些命运!堰舟,你真的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你骂我!你打我,你杀我!别干这些事!我都跟你说!”
顾堰舟不动声色地移动着,颜昼立刻甩出青湄剑,往他心口上扎去!
蓄力扔出的剑让顾堰舟侧身躲过,只是元婴之境招架不住,波动的空气如利器,作用在他身上,心脉颤动,那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消逝了,“哇”的一声吐出血来。
“你到底是谁?”真容几乎瞬间就泄露了,暗红从发尾处盘桓而上,幽紫光芒,闪烁在顾堰舟眼中,不再痛苦,转而是一种凌厉,“你把我师兄怎么了?他在哪?!”
这绝对不是师兄,不然他们现在跟闹离婚家暴有什么区别?!颜昼何时会这么不理智了?!
周余灵望着黑夜之下的颜昼,也觉得她的大师兄陌生到了极点,“你怎么了呀!大师兄?”
少女不自觉地泪流满面,冲着他说喊,“大师兄,你在解救三师兄是不是?顾堰舟太烦你了,你就把他带回傲雪峰使劲地打!别在这个时候!”
似乎是被问得烦了,颜昼眸色深沉,青湄剑剑尖抵地的时候,庭院之地立刻骤然变了形状,四方法阵升起。
一个庞然大物慢腾腾地蠕动巨型躯体从法阵之中显现,乱飞缠绕的肢体裹在一起,粗绳结缠绕在一起,体表包裹着黑乎乎的似乎是润泽的液体,辨别不出是什么东西,只是一端的软肢上卷着昏迷状态的慕容岭!
看着有点眼熟,顾堰舟心中兀自一惊,这不是他在极北寒洲遇到的魔兽老怪吗!
颜昼于屋脊上远远观望,黑夜之中眼神也萧瑟冰冷,往日温柔竟无一点留存。
他唤出来了寒结。
走向前方,虚踏在半空中,如履平地。
寒结冰冻的剑气四溢,似乎要将整座络石城都冻结起来。
周余灵见状,提剑便要迎上去。
“师姐,”顾堰舟纵身一跃,挡在她面前,“二师兄!”
周余灵蓦然懂他,乍见他这副模样,震惊得顾不得细问,那老怪已经将慕容岭都快缠死了!直锁着要将慕容岭给吞进去锯齿的嘴巴里。
寒结剑和桃木剑在空中对锋,凌厉不相上下,撞击声在夜里非常清脆!甚至悦耳了点。
两厢相望。
顾堰舟看见对方的面容上,一道淡到几乎看不清的红痕从左颧骨斜到右耳畔,神色恹恹,不是颜昼一贯平静的清冷,而是无尽冷酷之中的烦躁和厌倦。
“你是谁!颜昼在哪?!”
“颜昼”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带动面容瑰丽残忍,“现在才认出我?我可一直没掩饰呢!原来你也没那么爱他啊!顾堰舟!”
得了对方确认,顾堰舟当即望向那边与老怪缠斗的人,怒气冲冲地埋怨道:“周师姐!亏你还是大师兄的痴女呢,这么明显你居然没认出来!”
周余灵分心注意了一下,怒不可遏地挥剑,“顾堰舟,你有脸说我!!”
老怪挥舞着断掉一截的软肢,再次把缠着慕容岭身上的那根收紧了点。
旁白:此刻我必须插个嘴…顾堰舟你……
颜昼神色一凛,“闭嘴!顾堰舟,因为你,所有的人都死在这里!狗杂种,原来你也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呀!”他看着顾堰舟那匪夷所思的样貌,冷笑。
“你不是师兄,你骂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顾堰舟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火焰,幽紫被愤怒染指,灼烧理智, 桃木剑漂移到他手中,挥舞的每一次,都让夜晚更恐怖了些。
对方带着不善的目光迎接他的攻击。
剑气扬起的风呼啸着,地上程焕终于从濒死状态缓和了点,生命力复归,抬头望向半空之中的两个人,看见顾堰舟那非比寻常的面容上。
“大师兄…顾堰舟,十一……”
声小几乎不可闻,自然不被听到。
顾堰舟此刻混沌无为,修为不能用境界来分,识海沸腾,招式狠冽却无章法,只能是胡乱的将他的功法释出。
颜昼在他惊雷电闪的攻击之下,本来游刃有余,然而在顾堰舟驱动桃木剑迅速凌空向他,原本颜昼恹恹的表情更加萎靡,却露出一个诡笑,周身灵力开始迅速流失,一缕轻雾似的烟在面部飘荡着,随后整个人软绵无力地虚浮在半空中,突然下坠!桃木剑依旧依势而去!
“师兄!”顾堰舟惊喊,看见对方眼中出现茫然之色,刹那间就明白了,脸色大变,惊恐愈显。
风叶翕动,顾堰舟抱着颜昼掉落在地上。
然而,因为他飞快移动,瞬间爆发出的力量让太守府中的一切物体都震荡起来,天上云雾变动,惊雷滚滚。
那老怪也受到了影响,肢体缠绕成的一个无端的巨球形,渐渐泄力松开了,展露出一个脑袋和半截身躯上的两只覆盖着黑色坚硬毛皮的利爪,奇形怪状的半尺长的牙齿将一个元婴修士咬在嘴里,啃食着血肉。在顾堰舟的能量波及开来时,老怪宛若黑渊似的脑袋发出紫色炫目的光,包裹在躯体外的那些仿佛活物的软肢,仿佛有独立意识,从中发出无数凄厉的怒号后,炸裂开来。
黑色粘稠的液体迸溅得到处都是,也不似那会有腐蚀性了。腥臭难闻。
院中所有的人也同样都遭到了那力量的震荡波及,只是尚且完整——周余灵被摔在一滩烂泥状的血肉中,老怪的肢体在手底下硌着。慕容岭远远地摔在水池子里,呼吸还有点,然而他被水呛得呼吸不过来。程焕由于离得远,他摔坐在平地上,气力稍显不足。
而另外两个人,桃木剑几乎贯穿了两个人的胸口,从顾堰舟的后背直直插进颜昼的胸膛!
顾堰舟的鲜血欢快地流动着,恐慌和害怕出现在他心中,“不!”疼痛几乎撕裂了顾堰舟的胸膛,猛地推开颜昼,然而血还是沾染在了颜昼身上。
没有出现任何的情况。
顾堰舟一时间才感觉魂归在身体里,桃木剑没有长得离谱,颜昼只是被浅浅扎个口子,被贯了胸口的只有顾堰舟一个人。
颜昼神色迷茫地看着红发的顾堰舟,“堰舟,你怎么又是这副模样了?”然后他看着顾堰舟将那柄桃木剑从胸膛里拔了出来,鲜血顺着剑身滑落,顾堰舟疼得表情狰狞。
桃木剑依旧是木质长剑,只是灵气与剑气附注在剑身促使其锋利无比!
颜昼赫然而怔,扑到他身边,施诀,封脉,担忧,指责,“阿舟,你又干什么了?!”
顾堰舟的血顺着胸口流了全身,蓝白道袍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跪坐着,支撑着自己,看到周余灵和程焕已经将慕容岭从水池子里捞出来,往他这里飞奔过来,看着所有的人都安然无恙时,他对颜昼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还好,还好,”遂即昏死在已成废墟的太守府中。
此时,黎明悄悄到来,云层之中的一缕金光将黑暗驱散,清晨的空气凛冽又稀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