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潭城外,颜昼寻了一处溪水,布结界濯洗身体。
他身上惨不忍睹。
不止手指捏出来的的瘀伤和牙齿的咬痕。
疲累又心塞。
腰际以下已经痛得毫无知觉,他的修为原本比堰舟高太多,昨晚却被虚丹上品的堰舟压制得死死的。看来在修行上,顾堰舟也隐瞒了他诸多问题。
见他疼得太狠,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了,顾堰舟便施了一个诀,治好他,又毫无一丝怜惜,疯狂凌虐,周而复始。
他褪去衣服,踏进溪水里。
他本冷性,对待痛苦也面不改色,堰舟入魔之下,行径越发失去了轻重,对他也是半分不怜惜,和那次在傲雪峰上可谓是判若两人。
冰凉的水让颜昼颤缩起来,精神紧绷,识海却还分着心来注意周围的情况,月潭城外,几乎已算是秘境之内了,他不清楚这里地形如何变化,以他的修为来说,遇到修士还算不上危险,只是在秘境之内,便要时时刻刻提防着那些获得独天灵脉的魔兽灵植。
颜昼就算天赋异禀,修为超出青湄堂师弟们许多,然而此时目前,他也只是个金丹罢了。元婴之界遥遥无期。
撩了点水泼洒,在水声之外,耳中却传来异声,颜昼唤出寒结迎上去,登时跳出水潭,蓝白道袍裹上,还未系带,赤脚踏在草丛之上,墨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寒结攻击之后,瞬间回到颜昼的手上,旋转惊扬,他警惕地看着周围。
天色微亮,林中弥漫着晨雾。
“呵呵,”一声轻笑传来,颜昼闻声,寒结立即再次上前,只是未免失了力度,让那人影并不受阻,狂肆的笑,让颜昼听出来了蔑视。
“出来!”他冷声,
颜昼想,若是误入的修士,他的结界怎么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林间雾霭之中,轻巧走出来一个人,在水波之上,如履平地,道袍无纹无饰,暗色垂坠。
那人面容犹如迷雾一般让颜昼不识,气息心法也似乎也不属于九大洲的门派。
他见到颜昼,明显露出不赞成的模样,“你不是他?”
“谁?”颜昼敌视,不冷不淡,“我乃楚清宗弟子,阁下何门何派?有何指教。”
“无门无派。你既不是他,为何通身都是他的气息,还如此剧烈?”那人踏在水面,到不远处便不再动,隔绝迷雾的面容也让人感受得到不善的打量。
闻此言,颜昼将衣物拢在身上,冷骨寒心,“阁下认错人了!”心中传来不妥,他身上都是顾堰舟的痕迹,他问得是堰舟吗?
颜昼抬脚欲离,那人将他拦住,未动一分,仅仅从迷雾中射出来的一道视线,便让他如钉在地上不能动。
“虽如此…”
随即一团白光袭来,颜昼笼罩在光源中,行动被掣住。
“我也想让你跟我走一趟,修士。”
“阁下何意?”
那人显露出来面貌。此时清晨的光照在林间,颜昼看的一清二楚,对方神情若痴似癫狂,水面微微波荡,暗色的衣袍与他相似,却恹恹的,颧骨上,一道淡淡的殷红的痕将面颊分成了上下两半!
饱含轻蔑之意,颜昼摸不清眼前修士的目的和底细,没有轻举妄动,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灵气在周身流转,蓦然,便挣开了他的禁制!
寒结凝成的剑气向他袭去。
“我无心与阁下结仇,阁下还是离开为好。”
那人对颜昼能挣开他的法术没有一丝惊讶的情绪,他挥了挥手,弹开寒结,剑气激荡在林间。
水面上,一丝涟漪轻微波动。
“你不是我的对手,别做无用功,何况……我没有恶意,”他停下了话,在光影之间的面容晦暗不明,仍旧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口中的话,却那么张扬霸道,“许多年前,他称呼我为灵一。修士,你得跟我走了!”
颜昼目露冷光,谁?顾堰舟吗?寒结在手中打了个转,对着他,“如若我不肯呢!”
木灵一手中白光明亮,无情无绪,“你恐怕没有选择!颜师兄!”
——
顾堰舟四个人向着沧云帝国出发,照看慕容岭的任务就交给了程焕,程焕不愿意。
他认为自己此刻是唯一能打的,看着二师兄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顾堰舟邪笑着威胁他,无比真诚地说:“三师兄,你恐怕没有选择哦!不然我回去告诉师父呦!戒律堂从此就是你新的窝了!”
程焕于是不情不愿地看顾慕容岭。
其实吧,他也不是那么的在意楚清的惩罚,大不了自己就被再次“教育”一顿就是了,他又不是不会跑。
他表面上看似被迫,实则也挺愿意去沧云帝国给慕容岭找回场子的,毕竟二师兄是在他面前被抽了魂魄,这简直是将他的脸面给按在地上摩擦!
他以后还怎么抢排行?
先前他自己一个人寡不敌众,可现在有了顾堰舟这个半吊子修士,宗门废物跟着,不知为何,他感觉有底多了!
对于程焕的这种别扭的信任,顾堰舟看得一清二楚。可他也没有感动,程焕那人,直白得一个眼神瞥过去,他都能从他的天灵盖看到他脚底下!
关于这段记忆,他也没有。
前世他跟青湄堂师兄们,单方面不是很亲近,主要是他不跟人交心,除了一个程焕, 其他人都只当他是什么多余的人,以他修为根本不够资格跟他同处一室。
如今再次回到二十九岁,他好像看到了以前从未看过的师兄们,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感觉。
师兄们温暖真诚,虽然还是使唤他,但是,那种跟使唤自己家的小弟弟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因此,顾堰舟在看到慕容岭遭受到这种对待之后,心中略微有点……还是十分愤怒的!他二师兄那么好,长得也就比颜昼差了点,修为也是青湄堂数一数二的,居然被一个……或者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杂鱼给弄成这样!他们楚清宗的修士,可以杀,可以死,但是绝不能被侮辱!
旁白被这一番堰舟的心理独白都感动死了哦,然而这种有点不要脸的自夸行为让旁白很无语,顾堰舟是不是又重生了一次?怎么这人的经历和他看的不一样呢?而且,他穿仙裙的时候,整个青湄堂被他侮辱一遍了吧?
顾堰舟:滚!
旁白简直是不能想象主角和大师兄离婚的场面了,这么没节操的吗?
顾堰舟:谁要离婚了,我跟师兄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你别忘了我的隐藏身份是什么!全九州四海,谁敢拆散我们!一秒钟不到,我弄死他!
旁白:你说这句话之前先从地上爬起来好吗?!
——
顾堰舟躺在地上,勉勉强强忍住没吐出鲜血,对着慕容岭怒喊:“慕二傻子,你家里怎么蹦出来这些个老狗乱窜!你不是太子吗?他们就这么招待当朝太子的客人!”
属实是他有点丢人了!
周余灵赶忙给他封了心口脉络,顾堰舟才感到疼痛稍减,顾不得被打趴下来的尴尬,灰头土脸地爬起来。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沧云帝国一个守城将军能有元婴的修为?他不是有隐藏实力呢!
旁白:顾堰舟你不要看我!我也不知道!你开挂开得让人看不惯了!以后的路,你还是一步一个阶梯,老老实实修炼吧!
程焕站在几人前方,仔细观测,城墙高耸,城门关闭,高台上,一个横眉的人,轻巧落在石墙上。
这家伙五大三粗,哪里有修仙人的样子!
“不过一个元婴老怪而已,还能翻了天不成?”
“说话放尊重些,顾堰舟,你只是一个小小虚丹,还敢向人家挑衅?”周余灵也同样肃然,这络石城,不太对劲。
——
轻巧落在石阶上的人,恰似凡间武神模样,只是未配甲胄。
围在众人堆里的慕容岭,一瞬间意识松动,然在化神的能法下,他很快就痴傻起来,就像脑子被提溜出来,拿手拍着旋转,最后系上打个结。
慕容岭推开众人,走到程焕旁边,“焕焕,别打,别打,哥哥!”
程焕白了他一眼,“叫谁哥呢!”他不就是比他们都大一岁吗!然而在看见慕容岭呆滞无光的眼神时,在烦躁之中意识到,也许是这傻子在叫别人呢!
程焕识海远视,看着城墙之上站着一排武将,虽是冷冷清清,仪表堂堂,与他二师兄没一丝相像,站着就跟罚站似的。
就在程焕想东想西的时候,关闭的城门从两边缓缓打开,望城中众生,也皆是各自忙活,商贩叫卖,行人往来,一番现世安稳像!
“对比他们,我怎么觉得咱们像是来寻仇的呢?”程焕无奈看向说话的人——顾堰舟脸色诡异,神态竟还是一副轻狂的样子,丝毫不顾及自己脸都要成紫茄子青辣椒了,还是出声嘲讽。
“顾堰舟,你怎么了?”程焕和周余灵赶忙查看他的情况,解开他的衣服,看见血液流状的灵力在心口处四溢着。
方才那元婴将军一掌打在堰舟胸口,给人打出毛病了。
顾堰舟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只是感觉气短了些,跟什么捂住他的口鼻,不让他呼吸似的,见师兄师姐如此关心他,他作态,撇撇嘴,&34;干什么!干什么,我道侣才走,你们俩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我动手动脚!太不是人了!”
程焕气得甩上他的衣服,&34;你死了算了!我不管你了!”
周余灵也略微有微词,她跟顾堰舟本身就是不对付,要不是大师兄…她爱屋及乌罢了,“行了,别说了,堰舟,要是你在我手底下被弄死了,我大师兄……”
顾堰舟蹭的站起来,“什么你大师兄?那是我的!”
他还能说出这话,乱蹦乱跳的,看来也没什么事,周余灵顿时心中松快一些,连说话语气也不由自主狠了点,“小心我点死你,大师兄就是我的了!”然后,她后知后觉,“堰舟,你刚刚的心脉自己冲开了吗?”
“什么?”顾堰舟不解,
“别吵了,二师兄跑了!”程焕观之来,观之去,就没有注意,慕容岭往城中跑进去,还叫着,“哥哥,哥哥。”
“二师兄,别去!”这时程焕看见城墙上那一排军士也动了起来,慕容岭在他的呼喊中,依旧口齿不清地叫着哥哥,往那跑去。
他怕城中有禁制,青湄剑唤出于手中扬起飞跃,朝着慕容岭而去。
青湄剑在慕容岭前方悬停,青色剑气涨成罗网将他面前的路给挡住,然而呆傻的慕容岭蓦然停不住,便直直地撞上青湄剑。
在慕容岭捂着鼻子,满手的鲜血,嚎啕大哭时,城门的结界似乎被打开了,空气中传来声音:“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修士,”
后面的话没说,那人便突然显身,在城门外,将慕容岭掳了过去!元婴的修为让程焕都几乎不能反应, 只听见声音。
结界波动,城门一时间再次关闭!
顾堰舟和周余灵慌忙走到程焕身边,周余灵不由得攥住程焕的胳膊,以防他气性之下,强闯结界。
顾堰舟状况稍好一些,方才他能挨那一掌,全是他自己跟个大反派来屠城似的,不敲城门不问好,妄想直接从城墙上翻越过去!他的堕……谪仙实力让他有点不知所谓,行事愈发张扬。
“咱们连城门都进不去!等二师兄好了之后,一定嘲笑他!”顾堰舟气鼓鼓地说,丢人可丢大发了,窒息的感觉似乎消散了些,心口也不闷痛了。
程焕收回青湄剑,拿在手里,“算了,顾堰舟,就算嘲笑也得找到二师兄才能笑死他!现在我才觉得事情,绝对不是表面看得那样简单!沧云帝国,真的危在旦夕。”
“表面也不简单啊,人家一个元婴就能碾压我们这群废物!”程焕怒从心起,以为又是顾堰舟,结果也确实是顾堰舟说的话,只是在堰舟身后,他看见,颜昼,提着剑,衣袂翻飞,冷情肃色,恹恹的,轻飘飘的踏在络石城的土地。
颜昼直视前方,从众人身边走过,寒结立即挥动,横竖两下,络石城的结界便轰然倒塌。
那气力,明显是属于一位元婴修士。
程焕心中,焦躁木然凉下了来。
他以为,他和颜昼之间也就是有一点点的差距,天赋什么的,他努力修行就能弥补,这么多年也确实做到了,可只是短短几天未见,青湄堂的大师兄,他居然从金丹进阶了!
他还只是中品金丹的程度!
忽略周余灵咋咋呼呼的声音,程焕看向了顾堰舟,发现后者并非他想象的那般雀跃欣喜,却像只鹌鹑一样,低着头,缩起来,生怕颜昼看到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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