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一直将南锦屏视为恩人,才有了实打实的忠心。
只不过这忠心用错了人。
前世她曾得魏繁楼亲授,的确略通医术,略辨草药,这点倒是没有说谎。
冷凝追问幕后之人,慕唯摇头,又看向院中的几个洒扫婆子,她便一瞬就明白了,指节都攥得泛白。
没一会儿又放开,清声道:“三小姐有何证据?”
慕唯摇头:“没有。”
顿了顿又说道:“来看诊的郎中是如何说的?”
“说冷星是因为断了腿,心中郁结,才日渐消瘦。”
慕唯看着她不语。
良久,冷凝垂下头:“冷星自幼开朗,从不怨天尤人,时常跟我念叨要对夫人心怀感激,这样的人怎么会郁结于心?”
“我也怀疑过郎中的话,但始终找不到原因,即便他心中苦闷,也不至于时常发病,连我都不认识。”
“你说的对,能在这府中明目张胆的害人,又能让郎中缄口不言的人,只有她。”
“我只是想不通。”
原来冷凝早就有所怀疑。
既然要害,何必相救?
慕唯忽就心疼起来。
认仇为亲,两人倒是同病相怜。
有关冷凝的身世,慕唯并不打算说。
不说她一个孤女,没理由知晓那般极隐秘之事,就说以冷凝现在的能力,知道的太多无非就是自寻烦恼。
慕唯叹道:“你不必急于一时,那毒已多年,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治愈,还需精细调理。”
她又扫了眼时不时就看过来的洒扫婆子,将声音压低了些许:“为免打草惊蛇,得先将冷星挪到梨暑院来。”
冷凝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当即就放声道:“三小姐千万莫要忘了夫人的吩咐,奴婢尚有要事,就先退下了。”
说罢,草草行了一礼便推门而去。
院门被推开时,慕唯远远的瞧见一个人正欲离去,她勾起唇角,该来的总是要来。
…
慕云谏抬起想要敲门的手,又缓缓放下。
有关当年之事,他偶尔回想总觉疑点重重,只怕自己是冤枉了安氏。
想到她留下的一双儿女,一个丢了,一个要嫁给公公,下半生注定得不到幸福,慕云谏就双眼干涩,心中悔意渐生。
一时心乱如麻,抬步就要离去。
“是父亲吗?”
慕云谏一顿,转回身就看到慕唯正一袭白衣,遥立在风雪之中。
亭亭而立,气质绝尘。
慕唯甜美一笑:“我已有十年不曾见过父亲,父亲都到了门口,为何不进去看看我?”
对于这个父亲,慕唯没有什么感情。
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剩下的不过是多年来被他践踏在脚下,那点可怜的血脉亲情。
母亲弥留的那段时日常说胡话,心里想着的,嘴里念着的始终都是“云谏”。
舍弃他们的是他,至死都念念不忘的也是他。
可悲。
能将亲生骨肉不管不顾近十年,此人该是何等狠心绝情。
他虽不是杀人凶手,却是十足的帮凶。
往世她回来时,父亲总也表现出悔意,可那只不过是她家破人亡后,他才施舍出的一点点愧疚。
那时她懵懂,不够清晰,如今想来,这丝愧疚若能善用,她便能在这侯府中保全自己。
父女俩并肩往梨暑院里走,慕唯轻轻开口:“阿澈若是不丢,如今也该有十二岁了。”
“都怪我,姨娘病昏了,阿澈也发着烧,夜里我睡了过去,一觉醒来阿澈就不见了。”
慕云谏一路沉默的听着。
“姨娘的身子本就不好,风寒一直拖着,阿澈一丢,姨娘大受刺激,没几日也走了。”
“那几日,姨娘总念着父亲,梦里也喊父亲的名字。”
慕云谏脚步一顿:“当真?”
慕唯郑重的点头。
她知道,她是在剜慕云谏的心。
用最轻柔的语气,扎最狠的刀子,将他心中那一丝愧疚放大到极致。
慕云谏沉默良久,直来到梧桐树下才黯然开口:“阿唯,你若不想嫁,为父不为难你。”
慕唯当即就红了眼眶,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不,我愿意嫁。这些年不在父亲身边,唯以此事聊表孝心。况且母亲待我极好,送我这些使唤婆子,这是我在素城是万万都不敢想的。”
慕云谏寻声看去,正好对上一个婆子阴鸷的目光,登时便怒意大涨:“你这孩子,心性竟如此纯真。”
说罢他冲着几个婆子挥挥手,示意她们离去,婆子们面面相觑,一时都呆愣在原地。
慕云谏两眼一立怒喝道:“滚!”
几人这才一刻不敢耽搁,匆匆退下。
“你好生歇着,明日我让成西带你去牙行,你细心挑几个家世清白的,买回来使唤。”
从院门前到现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慕云谏就觉得甚是乏累,交代几句就欲离开。
慕唯行礼恭送,直将人送到了院外去。
终究还是舍了她,选择了慕芷瑶吗?
也好,撕碎了她最后一点盼头。
往世她冷硬偏执,连带着慕云谏都厌烦了她,身边没有一个忠心的人,最后受尽虐待,无力反抗。
今生不如她主动出击,早早铺路。
慕云谏就是她最好的保护伞。
她故意引着慕云谏注意那几个婆子,就是想借他的手,换掉南锦屏的全部眼线。
南锦屏虽是主母,心里却是害怕慕云谏的。
这两个月,她至少要让自己安全无虞。
“父亲!”
慕唯突然喊道:“我时常梦魇,难以入睡,父亲能否让怀叔来替我守着院子?我会安心许多。”
怀叔本名怀治,是母亲嫁过来时带着的侍卫,一人可挡百骑。
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个可靠的人了。
也是唯一一个曾在她私奔时执剑相拦,苦心相劝过的人。
慕云谏耳根子软,难保不会左摇右摆,她需要趁此机会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才行。
慕云谏想了想,答:“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