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墨与白衣幼童谈笑时,忽然,天现异象,日月再次交汇到一处,发出红色的光芒。
雨墨正要抬头,却被一只手按住脑袋,那人在他耳旁低声道:“别抬头。”雨墨皱了皱眉头,扭头看去,张天衡正蹲在他身旁,与他平视。
雨墨见状,问道:“为啥不让抬头?”张天衡只是死死按住他的头,呼吸很是急促,任他怎么挣扎,就是不松手,似是失了神。过了许久,张天衡起身,雨墨揉了揉后脑勺,抬头望去,依旧是大日悬空,不禁埋怨道:“这叫啥事儿,便宜都让你占了,我啥都没看到。”
张天衡沉默不语,双眼直直望向一处。雨墨见状,正要说些什么,耳旁传来一道声音:“走吧,事情办完了,以后还是别来的好,真不想看到你。”雨墨正要说什么,张天衡直接拽着他拼命的往外跑。
雨墨被吓一跳,因为跑的太快,雨墨一只手还被张天衡抓着,整个人直接横在半空。雨墨骂了一路,也没能让张天衡松手,直到离开死骨山脉百里外,张天衡才停了下来。
雨墨坐在地上,骂道:“发什么疯呢!你踏马神经病吧!”张天衡躺在地上,以手遮面紧绷的神经在此刻放松下来,觉得就算是项庄站在他面前也不想动了。雨墨的叫骂,他更是直接忽略。
雨墨起身一把扯过张天衡的手,正想说些什么,却是感觉到张天衡浑身颤抖,双眼直直的看向天空,不住有泪水滑落;张嘴似是在说些什么,却是无声。
雨墨见状愣了神,连忙问道:“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怎么整成这样?”张天衡没搭话,只是直直的看向天空。雨墨眉头紧锁,一个能摆脱机关术契约的人,心性可见一斑,如今被吓成这样,定是事出有因。
虽然很想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雨墨很清楚,如果再问下去,他很可能会疯的,只能暂时保持沉默。
张天衡缓了好一会儿,眨了眨眼,看到身旁的雨墨,坐了起来,身体仍是止不住的颤抖。“怎么到这来了?不是还在死骨山脉么,你找到出去的办法了?”雨墨眯眼道:“你是把我带出来的,不会忘了吧?”
张天衡听到这话,伸手揉了揉眉心,好一会儿才说道:“对,我把你拉出来的。对不起了,是我慌了,当时也实在是没注意到。”雨墨看了张天衡好一会儿,已是知道了他的修行方式,在心中感慨遇到了个疯子,只是没说出来。
雨墨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张天衡沉默好一会儿,说道:“你自己看吧。”说着,眉心处冒出一个红色光点,飘到了雨墨的手上。雨墨看着手上的光点,思考片刻,使其没入体内。
雨墨面不改色,笑着看向张天衡,“你给我透个底,这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决定看或不看。”张天衡看着雨墨,良久,说道:“你可能不会有什么感觉,这个东西,可能只有人类才会感到害怕。”
雨墨哦了一声,神色平静,“这样啊,那就等我什么时候感觉无聊了再看,也不是必须知道的嘛,我也不是很好奇。不过呢,这地方风景也是不错的,别总想着逃命,会很累的,不如多看看身边的风景。”张天衡没回话,躺回了地上,望向天空,不知何时,已至子时。
张天衡喘着粗气,说道:“睡吧,没力气了,明天再走也不迟。”雨墨摩挲着下巴,思考片刻,回道:“嗯,早点休息。”话音刚落,身旁边传来了呼噜声。
雨墨试探性的喊着:“张天衡?”见他没有回话,伸手悬在他的脸上,一个白色光环悬在手掌与张天衡脸部中间。过了一会儿,雨墨将手放了下来,脸色凝重。
在极为危险的境地能完全放松的,要么是装的,要么是有足够的实力,要么是不想活了,要么是…身不由己。一个修士,到了三品还不疯,就能说明他的心性不错;而从天武的禁制中逃出,这就不是简单的不错可以形容的了,是极为强大,这个年龄中能到这种境界的绝对是极少数。
而这样的人,竟然会被单纯的吓到精神崩溃,很难想象到是怎样的场景。雨墨抬起右手,看着手心处一个红点,“只是单纯的受到惊吓,有那么夸张么?”雨墨喃喃道,陷入沉思。
这一夜对张天衡而言很漫长,当他醒来时,天上的月亮都没怎么挪位;对于雨墨而言,既快,又慢。在他无数次心理斗争下,终于还是被好奇心打败,将那份记忆打开。
…
雨墨将神识浸入到记忆中,在一阵天旋地转下,他来到张天衡刚来到死骨山脉的时段。见眼前的场景,雨墨不禁嘀咕道:“怎么给的这么多,我只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啊。”雨墨心念一动,记忆瞬间加快,在看到张天衡给他几巴掌后,雨墨呵呵笑道:“咱们走着瞧,等你醒了再说。”
很快,雨墨看到了张天衡看到天塌时的场景,见张天衡的表现,雨墨不禁嘀咕道:“没见识,这才哪到哪,至于么?”就在此时,时间定格,雨墨见此,不禁冷笑道:“原来在这等我。”
正在他准备斩开这个禁制时,却被一只手按住肩膀,雨墨心念一动,来到了百米外,原地那人已被白光包裹。雨墨张开手,一握,白光瞬间收缩成一个点,消散在半空。
雨墨申神情淡漠,手持木剑,悬在张天衡头顶,正想说些什么,整个人却被拉到了红色光点中,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不是张天衡做的。
雨墨跌到地上,与神识结合,警惕的看向四周,并未发现异常,刚想说一道声音传来:“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雨墨身体一僵,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袭来,他迅速转身,看到眼前之人时,浑身颤抖,竟是没有与之动手的勇气。
只见眼前之人身着白衣,却被鲜血染红大半,手脚上白骨与血肉并存,被邪气包裹,脑袋亦是如此,普通人看不出是何样貌。
此时的雨墨只想着自己为什么不是普通人。他的境界让他无比清晰的看到,骨头上有黑色的虫子在蠕动;赤裸的血肉上长着许多种不同的脸庞,虽微小,但依旧能被看清;脑袋剩余的半张脸不知如何形容,可增,可怖。而这人的实力很强,毫不掩饰的强大,令人感到无力。
那人扯动着脸上的皮肉,露出个微笑的表情,说道:“别这么看着我,整的我跟鬼似的。明明刚刚见面的时候还想跟我动手,这会儿怎么还怕上了?说起来啊,再往前算算,咱们还是同类呢,惊不惊喜?”
雨墨浑身颤抖,他已经知道眼前之人是谁。雨墨问道:“为什么那时候你不动手?”尽管极力控制,依旧没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雨墨一句话磕磕绊绊的说完后,那人微笑道:“这是怎么了?还在怕我?为什么?真要算起来,我们可是同根同源,你为什么这么怕我,还是说,你是个废物?”尽管声音很温柔,但他无意中散出的机关术的力量却并不平静。雨墨不知如何形容,残暴,凶狠…这些词语放在他身上,显得微不足道,
雨墨呆呆的看着他,那人,或是称作山神,此刻面带微笑,剩下的那个眼睛瞳孔无神,反倒是一旁可以看到大脑的眼眶,此刻散发着黑色光芒。雨墨看的很清楚,那是那些脸上的眼睛发出来的,因为过于微小,汇聚在一起时并无分别。
不知过了多久,雨墨感觉山神散发出的力量变得平静,与此同时,雨墨感觉脑袋越来越轻,山神的样貌变得很美,给人一种温和感。“睡吧。”雨墨耳旁响起一道声音,他忽然察觉到不对劲,扭头看去,是一具无头尸体,雨墨瞳孔一缩,脑袋被强行扭了回来,与山神那颗血肉与白骨交杂的头相对,双方近乎贴在一起。
…
“啊!”随着一声尖叫传入耳中,张天衡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扭头看去,便看到雨墨僵直的躺在地上,双眼直直的看向天空,不住的尖叫。张天衡见状暗道不妙,知道雨墨是看…想到这,张天衡急忙打住,他在也不想回忆起那时发生了什么。
张天衡迅速来到雨墨身旁,一连扇好几个大嘴巴子,直到将雨墨的脸扇肿了,雨墨才缓过来神。雨墨呆呆的看向张天衡,颤声道:“我这是在哪?”张天衡沉声道:“回来了。”雨墨听罢,双眼一闭,直接昏了过去。
张天衡见状,皱了皱眉头,他大概猜出来了,雨墨看到的景象应该跟他看到的不一样。
生灵之间是不同的,尤其是这种天生地养的修行种,他们很难对人类的遭遇产生共情。张天衡喃喃道:“死骨山脉是恐惧?就这么简单?”想到这,张天衡便止住了念头,那一幕他实在不想再想起来。
“可是…”张天衡摩挲着手指,修士心关难越,境界越高越是如此。因此,大多数修士会选择剥夺人的情感,将自己一切献于机关术。这样能有效避免心魔,但会变得喜怒无常,其中大多数人最终结果也是变为疯子。
张天衡不想,也不能走这种路,不和本心,这般下来也只能在境界低时小心些,将心魔的影响降到最低。若是现在不能直面,那他多半会在某一天,突然变为废人。张天衡思考许久,一咬牙,“干了!”
…
死骨山脉,白衣幼童站在山巅,看着不远处的雨墨,面带微笑。先前说跟雨墨是同类,其实没说错,只不过他比那个小鬼还要高级些许。眼前所见的青山绿水并不真实,只是他想让死骨山脉呈现出这个样子。
有一点没说错,他的确和项脊做了笔交易,交易内容也确实与他们无关,但他并不怕楚国,顶多算是忌惮。没办法,项庄,项脊这俩人的确有本事。项脊在幼时踏上过死骨山脉,在他手上活着跑出去了,只不过他口中的幼时,同人类的概念有些许偏差;至于项庄,当年劈出荆山道时过了几招,差点被抓到楚国去。
这些年,力量减弱得很快,特别是前些日子规则消失,到现在世界实体化,他快消失了。不过话说回来,他不该消失的这么快的,要不是项庄劈的那一下有点重…一个小鬼,能伤到他?当然还是时间磨损的原因居多,若是还在巅峰时期,那…真他娘的烦!
话虽如此,那个肖文客身上的东西的确是个麻烦,如果他消失了,那肖文客极有可能在一年内掌控死骨山脉留下的机关术,尽管这些那个姓肖的玩意儿不会察觉。
虽然实力弱了些许,但还能把那东西给整消失,只不过会加快他的消亡。拿自己的寿命和一个毛娃娃换,真不值得,他的尊严不允许他这么做。索性设置幻境虚实转化,再做笔交易,让一个外来人打开通道,到合适的时机直接让它消失。
可说到底,如果不是项庄那一刀…我踏马还要跟他舅舅做买卖才能…真他娘的晦气!
“怎么说呢,还是挺有意思的,这种东西,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白衣幼童感慨道,那个肖文客发出的东西,在某一个特定的规则里,是可以实施的,威力不比机关术差,甚至在某些方面比机关术还要强上不少。
只是可惜了,元界不会允许这种级别的武器出现的。无序中的秩序,很难理解,但就是如此。如果把元界当做一个拥有绝对力量的意识体,那么在它眼里,生命一文不值,本体无比重要。
这也不难理解,可在他们这些山神眼里,就很奇怪。他们的力量源于元界,又或者说他们就是机关术本体,世界的源头。如果世界有意识,他们绝对可以感受到,但是并没有。
而元界本身却存在一个极为古怪的上限,威力的上限。无论以任何方式,都无法超越,一旦有达到的趋势,那么这个力量就会被虚化,变为虚无。以此衍生的所有理论都会消失。
这种自我保护的行为,却没有意识主导,实在是…令人感到不安。“唉…”白衣幼童双眼无神,静静等待项庄那边分出胜负。这两个他起过杀心,但很快就消失了。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想起很久以前听到的…不对,是十几年前听到的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白衣幼童眺望远处,他能看到尽头。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他又如何能避免?往昔欢乐尽源于生命逝去,到死时却心向光明。白衣幼童轻叹一声,再次看向雨墨,微微一笑。原来想着,反正要死了,拉着整个中州一起下去,也不算白来。可如今,这最后一件事,竟是吓唬一个晚辈。
白衣幼童回头望去,死骨山脉尽是青山绿水。“不知我的‘心愿’能撑到到几时?”言罢,白衣幼童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