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爸继续说教:“……你这火爆脾气得改一改才好。
小小年纪就这样,长大还得了?”
陈雪小声嘟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陈爸叹气:“你爹我年轻时也这样,现在不也改了。”
“啊?”
陈雪仰脖看他。
“啊什么啊?”
陈爸曲指轻弹她脑门一下。
“在老家时,周边十里八乡的谁敢惹你爹。
现在到了这儿就不行了。
在人家地盘,是龙你也得盘着!
生活不容易啊,早晚会磨去你的棱棱角角。
就像河里的鹅卵石,多少年前,它也是有棱有角的……”
陈雪眨巴着眼睛:看不出来,陈爸这一副老实相,从前也是刺儿头。
嗯,说出的话,哲理性还蛮强。
“爸,那为什么咱家要搬到这儿?”
她想了想问。
这是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陈爸:“欸~
说起来话长。”
陈雪:“那就长话短说。”
陈爸:“……”
陈雪催促:“快说呀!”
陈爸调整了一下情绪,又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讲了起来。
陈雪认真滴听爸爸讲那过去的事情。
“······在老家时,你爸我在运输队上班。
我有个拜把子兄弟,他在粮库上班。
有一年,他捎信给我,让我半夜找个马车亲自赶去接他。
我去了,拉回家两麻袋大米……”
陈雪:“你哥们儿监守自盗,你是帮从。”
陈爸沉默一瞬,点头。
“我开始也害怕。
可是,好几次都平安无事。
后来,也就不怕了。
老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守着粮库当硕鼠……”
陈雪:前句话听过,后面的头一次听闻。
陈爸:“……结果,那最后一次,你孙叔事发了。”
“他咬出你了?”
陈雪问。
“那倒没有。”
陈爸摇头。
“可是,我害怕呀。”
陈雪:“做贼心虚。”
陈爸看了她半天,才点头。
“对。
公安找不到被盗的大米,曾经去咱家查过。
幸好,当我没有把大米拉回家,而是藏在别处。
不然……
可是,我怕呀!
害怕那哥们把我交待出来。
我要是进去,那咱家可就完了。
于是,便谎称探亲,带着全家跑到这儿来了。”
陈雪:“公安没来抓你……”
问了一半,她闭嘴了。
当然是没来抓他。
不然,那么大的事她一定不会忘。
陈爸在那摇头:“没有。
后来,过了两年,我才听说你孙叔咬死不承认监守自盗,被关了几个月就放出来了。
不过,工作也丢了。
他跑到南方去,不知所踪。”
陈雪:“……”
好嘛!
人啥事儿没有,把你整得背井离乡。
说不准,那个姓孙的在南方发家了。
而你在北方喝西北风。
“知道也晚了,咱家户口都落在这儿了。”
陈爸叹了口气道。
“那,你以前在老家也是种地的?”
陈雪问。
搬家时,她才五岁,许多记忆都是模糊的,记不太清楚。
只记得小时候家里虽在农村,但条件挺好。
住的是砖房,窗户是左右两扇开的,刷着天蓝色的油漆,镶着透明玻璃。
不像现在,窗户是半截向上开的,糊着窗纸或者是破塑料布。
买不起玻璃!
陈爸摇头道:“不是。
虽然咱家也是在农村,但是我在县里运输队上班。
一开始是赶大车,后来又开拖拉车。
马上就要转正开汽车了,就发生了那码子事儿……”
嗯。
曾听说八十年代流行这样一句话:四个轱辘一转,给个县长都不换!
陈雪颇为惋惜,忍不住道:“不分是与非,葬送了自己前程。
让我该说你点儿啥好呢?
挺大个人!”
陈爸顿住脚。
“啥?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逼!”
陈雪登时清醒,嘿嘿笑着跑开。
“好话不重复二遍。”
陈爸哭笑不得。
……
县医院离汽车站不算远,只拐了两个街口就到了。
陈爸去挂号,挂号费两角。
陈雪听了啧舌。
这么便宜?!
要知道,二十一世纪的挂号费是五十块。
去看医生,还是内科主任亲自看诊。
他详细问过情况,给陈雪号了脉,又用听诊器听了听。
“没什么大事。
这孩子就是营养不良,给吃点儿好的补补。
也不用太好,吃个鸡蛋,吃点儿动物内脏,像猪肝鸡肝什么的……”
陈雪:哦,就是补血补充蛋白。
“脑袋里没问题?”
陈爸问。
主任笑着摇头:“颅内没有淤血,也没有创伤。”
陈雪表示怀疑:你就号个脉,用听诊器听听便能看透我的脑袋?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用不用照个x光,或者做个心电图?”
陈爸想了想问道。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完全没那个必要。”
主任提笔开条,边说道。
“她年纪小,拍x光,做心电图都没什么好处。
行了,下去交一下费吧。”
陈雪伸长脖子看,看到条上写着:治疗费一元。
哈!
看了半天病,才花了一块钱?
加上挂号费,才一块二毛钱!
人说的有道理,拍x光确实对人体有伤害。
良心医生啊!
……
从县医院出来,陈爸很高兴。
已经是午饭时间,他带着陈雪去下馆子。
医院对面就是国营饭店。
旁边胡同有两家苍蝇小馆子。
陈爸带着她去了苍蝇小馆子。
他说,国营饭店要粮票肉票。
粮票他有,肉票却没有。
个人开的小饭店不用肉票。
当然,价钱上能贵点儿。
结果,陈雪进去一看小黑板上的菜价都惊了。
什——么?
溜肥肠一份一块一毛钱?
酱大骨头五毛?
熘肝尖才八毛?
······
“老二,想吃点什么?”
陈爸问。
陈雪脱口而出:“酱大骨,溜肥肠、熘肝尖、溜肉段······”
店老板扑哧笑了。
“小姑娘,你点那么多吃得了吗?”
陈爸也笑。
“嘴这么壮,看来没事了。
那什么,老板,给来个尖椒干豆腐,再来个熘肝尖。”
店老板飞快地在菜单上写着。
“主食要什么?”
“半斤羊肉大葱水饺。”
“好嘞!
尖椒干豆腐一份,熘肝尖一盘,羊肉大葱水饺半斤——”
店老板唱着把菜单递到后厨。
“爸,爸,要不,再来个溜肥肠呗!”
陈雪抱着陈爸的胳膊撒娇。
溜肥肠这么便宜,不吃岂不吃亏?
要知道,二十一世纪在饭店要一盘溜肥肠最少得四十八块钱!
陈爸说:“等会儿去自由市场,到肉摊上看看有没有下水,要是有的话,咱就买上一副,回家爸给你做。”
陈雪一脸怀疑地问:“你能有饭店大厨做得好?”
“大差不差。”
他放低声音说。
“我和你说,肉摊上卖下水可便宜了。
你看,饭店一盘溜肥肠最多七两就要一块钱。
要是在肉摊上买一副下水,最多三块钱。”
陈雪一听,那么便宜也就作罢。
不一会儿,尖椒干豆腐端上来。
好大一盘!
爷俩光吃这一盘菜就能吃饱。
尖椒干豆腐里不止尖椒和干豆腐,还有五花肉。
陈雪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别说,这尖椒干豆腐滋味相当不错。
这道菜就得在东北,还得是东北大厨做才好吃。
其他地方厨师做的都不行。
不地道。
熘肝尖也上来了。
“嗯,咋做的,会这么嫩滑?”
陈雪吃了一口惊呼。
比京城最有名的炒肝还要嫩滑可口。
饭店老板笑而不语。
陈爸:“咋做人家也不会告诉你。
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夹了一片熘肝尖慢慢品尝。
陈雪则埋头开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