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奇领着众人向附近的一条小巷走去,贾德肯和三个戴着面具的卫兵紧随其后,分列两侧。“这些是我们的守卫。”博奇解释道,仿佛看穿了希波心中的疑惑。“我甚至都没注意到他们,他们藏得可真隐秘啊。”希波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大象,只见杰尔正将它们的坐骑系到附近的柱子上,经过希波时低声咕哝了几句。希波紧随其后,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博奇那大步流星的步伐。
走了一段路后,希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群。那位老盲人此刻正目光空洞地望着别处,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幻觉世界中。希波心中暗自思量,也许是自己太过多虑,想象力过于丰富了吧。
“别被外面的热闹景象给迷惑了,希波。”博奇开口说道,打断了希波的思绪,“我们对这座城市有着严格的控制。商人们可以自由进出,但他们只对外人出售商品。入口是开放的,通往寺庙的主街也是畅通的,但没人能轻易离开那个范围。”
果然,在穿过又一条小巷后,喧嚣的人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道路上空无一人,除了偶尔巡逻的卫兵和个别孤独的旅行者。
“我们阿什人是骄傲的,”博奇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同时,我们也是谨慎的。大多数人选择待在家里,不需要过多的劝说或强制。”
希波深感震撼。在大多数人对疾病的认识还不足以采取自我隔离措施的时代,他们往往不会听从试图强制执行隔离的权威。因此,他十分好奇这位高大的男子究竟是如何做到让阿什的人们如此配合的。
“杰尔从未告诉过我,我们在这里要处理的究竟是什么疾病。”希波试探性地问道,“是麻风病吗?还是某种消耗性疾病?或许是猩红热?”
“都不是。”博奇的回答显得有些含糊其辞,似乎不太愿意深入这个话题。“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已经找到了并解决了疾病的源头。”
“那么,这个源头究竟是什么呢?”希波追问道。
“所有疾病的根源,希波。”博奇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这对于平时总是笑容满面的他来说显得有些不自然。“它源自于一个邪恶的灵魂,是那些意图伤害无辜者的黑魔法的产物。而那个灵魂,很快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希波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疾病与诅咒往往是紧密相连的概念,萨满们更是深信不疑。即便是在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经验丰富的治疗师之中,关于这一点的争论也异常激烈。希波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确实无法确切地说出疾病的本质。然而,他坚信疾病与魔法无关。麻风病不会因为你的贫富差异而有所选择,即便是那些魔法天赋更强的人,也可能会患上草原疣这种常见的疾病。疾病没有特定的目标,它只是无情地传播。希波所专注的,是如何治疗这些疾病。他深知,疾病的根源在于卫生条件,而非超自然现象。
但即便如此,“我不知道”这句话,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来说,都并不受欢迎,无论他们的教育程度有多高。
“博奇,”希波忍不住问道,“你所说的那个邪恶的灵魂,究竟是谁?”
“一个肮脏的萨满。”博奇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我知道,像你这样的治疗师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你对他们保持警惕,这是明智的。她用她那罪恶的刀刃,刺穿了受害者的灵魂。你很快就会亲眼见到她的。”
说着,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小广场。在广场的中央,站立着十几个穿着米色、显得有些不合身的衣服的男男女女,他们与这座城市中那些充满活力的人群显得格外格格不入。这些人正站在三个卫兵面前,而卫兵们则守护着一个颈手枷。在颈手枷之中,是一个可怜的年轻女子,她瘦弱的身躯被剥得一丝不挂,双臂被紧紧束缚在头部附近。她的面容已经严重扭曲变形,双眼因瘀伤而肿胀得几乎无法睁开。
当希波逐渐靠近人群时,他清晰地辨认出了他们愤怒的手势和表情。他确信,一旦有人试图接近那个被囚禁的女人,卫兵们会毫不犹豫地让开道路,默许甚至鼓励暴力行为的发生。这一幕让希波感到无比的恶心和愤怒。
“这简直是野蛮行径。”希波忍不住低声咒骂道。
博奇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抹复杂的神情。“也许吧。我理解你作为治疗师,本能地想要减轻他人的痛苦。但我必须向你保证,她此刻所承受的苦难,与她从那个黑暗心灵中召唤出的邪恶力量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就在这时,一块石头突然从人群中飞出,狠狠地砸在了颈手枷的边缘。紧接着,又有一块石头呼啸而来,击中了女人的颧骨。广场上顿时回荡起一声清脆而可怕的嘎吱声,伴随着人群的哄笑和嘲笑声。女人痛苦地呻吟着,吐出一颗牙齿和一些鲜血,她的痛苦和绝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希波坚定地转向博奇,“如果你愿意听取我的建议,那么我要告诉你,这场瘟疫绝对与这个女人无关。疾病是残酷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它们是自然现象,有着自己的传播方式和规律。我们不能仅凭猜测和偏见就轻易下结论。”
就在这时,博奇脸上的迷人伪装突然消失了,眼睛的白色部分与他的深色皮肤和金色装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仿佛在这一刻看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鬼魂。
“你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不是吗?”博奇的声音低沉而颤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是的,我在格拉斯哥的治疗师公会接受过系统的学习。我曾在外科医生帕尔巴斯那里当了五年的学徒,并且在索恩沿岸的每一个村庄、城镇和聚会场所都进行过实践,长达三年的时间。我深知瘟疫的运作机制和传播方式。”希波的回答充满了自信,他的语气中透露出对医学知识的深刻理解和丰富经验。
博奇一步步逼近希波:“我也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希波。我也曾去过格拉斯哥,阅读过无数的书籍,聆听过各式各样的故事。但我要告诉你,这场瘟疫没有丝毫的自然之处。”
他边说边从希波身旁走过,贾德肯和他的卫兵紧随其后。希波的目光无法从那个年轻女人身上移开,她的半边脸已经因为瘀伤而变得发青。又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颈手枷上,离她的头只有一根手指那么近。尽管她还年轻,但她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的愤怒和绝望,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被判了死刑。
这时,杰尔来到了希波的身边,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我虽然没有多少学问,但我去过很多地方。博奇确实了解很多东西,治疗师,但他的那些想法并不都是正确的。但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害怕过。不过,话说回来,没有任何神明能向我解释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博奇和其他那些傻瓜们试图让节日继续下去,我对此并不赞同。但如果杀死这个女人就能让瘟疫消失,那么……我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了。”
希波听着杰尔的话,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在这个充满偏见和迷信的时代,理性和科学的声音往往被忽视和压制。他望着那个无辜的女人,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愤怒。
杰尔轻轻地示意希波跟上他,同时低声说道:“不要让博奇那个大人物给愚弄了。人们之所以呆在家里,并不是因为他们被命令这么做,而是因为他们心中充满了恐惧,不敢走出家门。”
希波紧跟在杰尔身后,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