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阳光照射不到我们两个坐着的地方,可是我却觉得,丹尼尔额前细碎的金发似乎在闪着光。
我看着他,神思一阵恍惚,一阵微风吹过,记忆便再一次地被带回了一年前的那个下午,在米兰的那个下午。
本来那天的天气很好,和今天一样,晴空万里,一碧如洗。路边行道树茂盛的树冠投下片片浓荫,绵延成片的翠色草坪上零星点缀着几朵不知名的、色彩鲜艳的娇艳花朵。
暖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路上的学生三三两两的结伴经过,肥肥的橘猫惬意地趴在长椅上晒着太阳,不一会儿就传过来了轻微的鼾声。
课程学习结束后的我,无事可做,又不想回学生公寓,在校园里转悠了一会儿之后,干脆找了一块干净的草地,躺了下去。
金色的阳光穿透茂密的枝桠,细碎的光影从缝隙间漏下来,洒在我的身上、脸上,感觉暖洋洋的。一阵微风吹过,脸颊旁边的细长草叶拂过细嫩的皮肤,软软的,痒痒的。
我睁着眼睛看天空,瞳孔却没有焦点,视线也没有中心,更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能感受到风在耳旁慢慢流过,时间也一并地消逝了。
那段时间,我经常会陷入这样放空的状态中,吃饭时、走路时、洗漱时……脑海中充盈着的全部都是义文柏的身影。那天下午也是一样,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所以压根儿就没有发现,本来晴朗的天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阴沉沉的,气温也下降了一、二度。
行道树和路边灌木丛的叶子被乍起的冷风吹得呼啦作响,终于将我飞远的神思渐渐拉了回来。望着天边阴沉的乌云,我总算是慢慢明白过来——要下雨了。
七月啊,还是一样的潮湿多雨呢,忽然怀念起省城爽朗的天气来……那个时候,虽然每天都要经历各种各样平常人一辈子可能都不会遭遇的灵异事件,虽然十分惊险艰难,可是一天当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能和义文柏腻歪在一起……现在回想起来,单单是这一点,就足够令我感到开心了。
缓缓地站起身来,拍掉沾在衣服上的草叶和尘土,我打算回宿舍去。其实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可是我没有胃口,也不想吃什么东西,于是干脆打道回府。
又一阵阴凉的冷风吹过来,似乎有几滴冰凉的东西落在了我的脸上,我心中暗道“不妙”,把抱在怀里的几本书举起来,挡在头上。摆好了架势,打算一路狂奔,回到宿舍去。
说时迟,那时快,千万颗雨滴铺天盖地的落下来,砸在树叶上、草地上、路面上,还有我举在头顶的书本上,噼啪作响。我心里忍不住一阵哀嚎——早知道就不该在外面发呆的,偏偏还选在了一处距离宿舍楼很远的草地上……现在这样,我又能怪谁呢?
“jase!”在我准备发足狂奔的前一秒,忽然听见一道清朗的男声,穿透千万重雨幕,直击我的耳膜。我回头,就看见丹尼尔举着伞,正急匆匆的朝我这里跑过来。
明明那一刻的雨声铺天盖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把水珠从他的伞檐处成串落下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七色的彩虹伞罩在我头上,雨便停歇了。清爽的男性气息,和温暖的体温一起,在不知不觉中包围过来,隔绝了雨天冷嗖嗖的空气,让衣服都湿透的我不再那么瑟瑟发抖。
我的一句“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幸亏遇见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丹尼尔焦急的声音。
他一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这姿势看上去,就像是丹尼尔想要把他身上的温暖传递给我一样。“jase,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在校园里找了你好久!”
“找我……?”找我做什么,莫非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啊!我去你的公寓,可是你不在。我本来打算回到公寓之后再联系你的,可是要离开的时候,发现你的雨伞挂在柜子上。我想着你大约是在外面,担心你会淋雨,所以才到处找你的。不过还好,总算是被我赶上了,没有让你等太久……”丹尼尔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一样,在这个由一把雨伞形成的、半封闭式的、狭小的空间里,他看着我的眼睛,说着这样让人感到温暖的话,脸颊微微有些泛红,看起来却更加的可爱。
“你找我找了一个下午?那为什么都不打我的电话呢?”其实那个时候,我心里就明白——丹尼尔对我有好感。发现了这件事情之后,我不想伤害丹尼尔,于是就有意无意的躲着他,不过,也没有到不接他电话的程度啊……
“你还说呢,我怎么没有打你的手机,是你一直没有接啊!”说起“打电话”这件事,丹尼尔一脸的委屈,顿时就让我觉得十分窘迫,好像自己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说起来,那个时候的丹尼尔,看起来不像是现在才华横溢的、事业有成的青年模样,倒是更像日系动漫里的萌系少年。看着我的时候,总喜欢脸红。
我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点亮屏幕,果然有十几通未接来电。最近的一通未接电话,是在五分钟前打进来的……可是我完完全全的没有听见啊!而且是一秒钟的响铃声音都没有听见……所以,我刚刚究竟是走神到了一种怎样的程度啊?!
看着丹尼尔如小鹿一样略带委屈的眼神,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罪人,应该拉出去枪毙五分钟。
“对不起啊,我发呆呆得太严重了……都没有听到手机铃声……”愧疚……心里面是无穷无尽的愧疚……
“没关系的,只要你好好的,我都无所谓了。诶呀!你看,我们两个站在这里说话干什么,怪冷的。走吧,我送你回去吧。”
“嗯。”
于是两个人并肩走在比往常要大两倍的雨中,耳边是一刻也未曾停歇过的哗啦啦的自然的“交响乐”。
离得太近了,我甚至能够听见丹尼尔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蓬勃有力的……在嘈杂的“背景音乐”中,竟然也能够听得分外清楚……
路上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天色暗得阴沉。我身上穿着丹尼尔宽大的格子衬衫,款式简洁的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地觉得,就这样生活也不错,做一个有人疼、有人宠、有人照顾的小公主……不必再为该怎样重新赢得义文柏的心而费神耗力,也无须在漆黑的深夜一个人盯着天花板失眠……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很安逸。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丹尼尔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动心呢……?
走过一个转角,迎面遇见一对情侣。一把黑色的大伞被个子高挑的男人撑在手里,将身材娇小的女人完完全全的罩在了伞下。因为高度问题,他们迎面走过来的时候,我只能看到穿着连衣裙的女孩子脸颊上染着的红晕……他们应该感情很好吧……?
“诶~什么时候,jase和我也能像他们那样呢?”丹尼尔不无羡慕的说道。走在他旁边的我抿嘴笑笑,什么也没有说。
既然不可能在一起,就不能给他哪怕是一丝丝希望。不然的话,无论是对丹尼尔,还是对于我自己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渐渐地走进了,四个人两两擦肩而过。在错身的那一瞬间,我的视线在不经意间滑过身旁那个撑着黑色雨伞的男人,心就在那一刻冻成了僵硬的石头——那个男人,竟然是义文柏!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的,竟然是义文柏!明明,今天早上,他还和我说,暂且没有发展感情的打算……那现在这个走在他身边的、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脸上洋溢着甜蜜又羞涩笑容的女生,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我的脚步瞬间变得有些沉重,只觉得心口处好像有一把刀在搅似的,把我伤得血肉模糊,生疼生疼的……
我一直以为,既然我和义文柏是前世今生、命中注定的恋人,那么就算是他失去了记忆,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只要我肯坚持、不放弃,就一定能让义文柏重新想起我来……可是老天爷似乎特别喜欢捉弄我,总是让我在自我安慰的时候,给我一个当头棒喝。
义文柏没有发现我,和那个女孩子一道走远了。而我也像是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呆呆地走在丹尼尔的身边。如果有丹尼尔时刻注意护着我的身体,可能我就算是自己淋雨了也不会发现。
“jase,jase?你怎么了?”丹尼尔的声音由远及近,我终于慢慢地回过神来,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丹尼尔关切的神情不似作伪,可是他越是这样,我的心里就越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