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想这么多做什么?反正我只要乖乖跟着义文柏就好啦,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一直以来,义文柏都是如此做的。
一刻钟之后,阳光比之刚才更强烈了些,穿过薄纱窗帘,照在酒店布置的深灰色的床品上。光阳与明暗的不规则交错,叫我从中看出了几分艺术的美感。
我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梳妆台前打理头发。刚到米兰的那一年,我突发奇想,把留了几年的及腰长发剪短了,只剩下齐耳的长度。素颜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从民国时期穿越过来的女学生。清水挂面般的发型,再配上一副冷漠面孔,竟然有一种奇特的厌世与禁欲结合在一起的美感。
我到今天仍然记得,剪完短发的第二天,有一节义文柏的课程,当我推门而入时,义文柏看见我的新发型,眼睛里闪烁着的复杂的光。
如今两年时间已经过去,头发早已经变长了许多,只是我觉得,现在的长度十分尴尬——在并不凉爽的夏天,披散下来会有一种不透气的闷热,但是如果束起马尾,发梢又会刚刚好的在脖颈处扫来扫去,搔的皮肤痒痒的。
就在我对镜自照,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义文柏走了过来,站在我身后,很自然的从我手里把梳子接了过去。
他微凉的、修长的手指在我浓密的发丝中来回穿梭,动作有条不紊,如行云流水一般。我从镜子的反光里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赏心悦目。
不一会儿,由“大造型师”义文柏亲手为我打理的发型就新鲜出炉啦——光滑平顺的发辫,在延伸到脑后之后,不知道义文柏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将几根发辫盘结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玫瑰花一样的发髻。
其实一开始,对于义文柏要为我梳头,我是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的。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义文柏的手艺实在是太赞了,就连一向自诩心灵手巧的我都要自叹不如。
“阿义,你是怎么做到的?实在是太厉害啦!”我由衷的赞叹道。这样盘发,既不会觉得闷热难耐,又不会被马尾的发梢搔来搔去,而且混合了几股发辫在其中,发髻又固定成了玫瑰花的样式,既不会过分简单,显得老气横生,也不会因为太过繁复,看起来像是新娘造型一样夸张——简直完美,无可挑剔。
义文柏笑了笑,没说话,他走到上官金莲身边,俯下身来,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死而复生,对于义文柏来说,哪怕是上一秒刚刚发生的事情,到了下一秒,可能就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缺少一种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只有上官金莲才能给他。
也许是一枚轻而温柔的早安吻,也许是入睡前的一个拥抱,也许是不经意间的牵手……哪怕只是一些小小的肢体接触,都能让义文柏感到安稳,踏实,让他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至于为上官金莲梳头这件事,早在他们的上一世,义文柏就想做了,他想握住她那顺滑的发丝萦绕着她身上所独有的馨香。
“还有什么需要整理的吗?没有的话,我们这就出发吧。”
“出发?去哪里啊?”我还在欣赏着自己的新发型,左瞧右瞧,无论怎么看都很满意。
“小傻瓜,当然是去吃早餐呢,才刚刚和你说过,怎么转眼就忘了?”义文柏伸手拉我起身,修长的食指在我挺翘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海城有一家小吃店,口碑很是不错,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带你去尝尝。”义文柏说着,为我正了正有些歪扭了的衣领。
低头看看腕上的手表,时针已经快要走到七点三十分的位置。我在心里暗忖:一般的早点铺,在这个时间段,营业应该都接近尾声了,等到我们驱车赶过去,恐怕也只剩下一些残羹,这个时候去,真的没关系吗?
抬头看了看义文柏,只见他面色如常,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担心——一个念头在我心里划过,义文柏他该不会没有去过类似的小吃店吧?不过想想也是,义文柏过得日子一向讲究精致,八成是不会轻易尝试普通的小店——想到这里我已经做好了寻找美食无果,最后去某家饭店吃早餐的准备了。
到了楼下,司机已经在门前等着。今天开的车是一辆崭新的宝马,与义文柏的其他车子相比,这一辆实在是低调朴素了太多太多。
七点多的时候,正是城市的早高峰,路上车流拥挤,逼着车速不得不慢了下来。不过好在是没有堵车。车子开出去两条街之后,司机就调转方向盘,将车子开上了辅路,这下子,耳边总算是清净了许多,视野也跟着开阔了不少。
在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中穿行了小二十分钟,我们似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车子在一处狭窄的巷弄口停了下来。
与之前经过的繁忙的公路大不相同,这一条巷弄安静、幽深。路两旁的石头墙壁上,攀爬着不知名的花朵,一朵一朵艳丽如骄阳的红色和橘色,掩映在大片大片的浓翠当中,有一种如油画般绚烂饱满的美丽。朝阳的万丈光芒照进巷子,被一人多高的墙围分割成明与暗两个部分,光影交错的美感,最容易让人产生岁月流逝的感慨。
义文柏先下了车,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他已经绕到了我所在的这一侧,绅士般的为我打开了车门,我对他甜甜一笑。
走在路上,能够感觉得到属于岁月沉淀的安宁与祥和。几十年光阴的洗礼,让这里的建筑物褪去了最初的光彩,变得老旧。也正是因为这份“老旧”,才让这里有了外面那些高楼大厦所没有的沉默与安稳。
在这里,我仿佛透过横亘在中间的几十年光阴,看到了海城最初的样子。
空气中隐隐夹杂着一些海水独有的咸腥气息,想来这里与海边的直线距离应当也不是很远。我和义文柏手牵着手走在僻静无人的小巷,沐浴着阳光,两个人一起去吃早点……这是我期待了很久很久的事了,也是心愿之一——今天终于实现了。
没走多远,就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一间看起来十分稀松平常的庭院,从微掩的大门里,若有若无的飘出来一股豆花的香气,勾引着我空空如也的胃,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响声。
这一点细微的响动也没被义文柏错过,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我的脸顿时就羞得通红,连带着耳根也发烧似的热了起来。
“小馋猫——”义文柏手痒难耐,又一次不顾我的反对,强行捏了一下我的脸蛋,随后立马掩耳盗铃般地收回了作怪的手,若无其事道:“走吧,我们进去吃早饭。”
我被他“欺负”得无可奈何,只好噘着嘴,任由义文柏拉着我,走进了门扇半掩的庭院。
听到门扉吱嘎作响,知道有客人来了,从房子里面走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额上几颗汗珠贴在大叔古铜色的皮肤上,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泽。
“义先生,您来了。”大叔几步走过来,和义文柏打招呼,语气中的热络恰到好处,既没有显得谄媚,也不会过分冷淡。
义文柏微笑着点了点头,带着我到一处桌椅前坐下,这时候,我才开始打量起这一处院子里的布置摆设——五六张桌子错落有致的排列在院子中,并没有因为院子的面积不大,而显得拥挤,桌子都擦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因为使用时间长,而变成暗红色的木桌,别有一番风味,色泽里透着光阴的变化如梭。院子里面,最惹眼的一个地方,应当要数摆放在窗下的花架了。
花架上的花都正当花期,红、黄、紫、白都各有情致,微拢的花瓣上还沾着尚未消失的露水,看起来分外的娇俏可人。就这样看着看着,好像便有淡雅的花香在鼻端萦绕。
就在这一小会儿工夫里,中年大叔已经掩好了院门,再次来到我和义文柏身边。“义先生,您要吃点什么?木牌子上写的,我都能做。”
听到大叔说“木牌子”,我才发现,原来在两边的院墙上,各挂着一溜十几个的窄木牌。木牌上用黑色墨水写着各种常见早点的名字,有灌汤包、蒸饺、馄饨……在金色的阳光下,木牌子上的字迹好像隐隐发着光,还透出食物的香起来。
义文柏看向我,我便心领神会,“要一份素馅馄饨,再来一碗豆花,口味要清淡一些。”
义文柏则点了一份灌汤包和豆浆,大叔记下这些后,就回到厨房忙活了。
我看了看紧闭的门扉,听着从厨房窗户里传出来的锅碗瓢盆的声音,问义文柏道:“我们来吃个饭,把这里包场了,会不会影响其他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