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古样式的红木菱格门关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我扶着景瑜在门口站定,方弥山上前一步,将门推开。
阳光从敞开的门口照进房间里,屋内的一切摆设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有那么一瞬间,我真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正对着门口的是两张红木椅子,方桌上摆着青花瓷的细颈花瓶。地上铺的不是地板,而是样式古老的方砖。视线转向两侧,东面是满满一架子的书,书架前是一张长案,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和摊开的书册;西面则是一张矮榻,头尾各放了一只方枕。
原来这里是一间书房。
而且是一个集会客、休息为一体的“多功能”书房。
南宫易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俊脸看起来更加迷人了。我欣赏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却还是捕捉到了他眼里的嫌弃和厌恶。
……我忍了,试想一下,如果有人欠我五十万还理直气壮的不还,我的脸色一定比他的还臭。不对不对,谁欠他钱啊。
方弥山率先走了进去,然后回过头来招呼我和景瑜,“快进来吧。”
“小姑娘,你坐吧。”他始终都是笑眯眯的。方弥山的态度这样和善,我也强硬不起来,“大叔,您还是先给我朋友看看吧。”
“呵呵,”方弥山笑笑,“把她放在椅子上吧。”
我按照吩咐,将景瑜沉重的肉身放在了另外一把椅子上,尽量将动作放轻柔,生怕会弄坏了景瑜的肉身。坐在一旁的南宫易见我把景瑜放在他旁边,像是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立马嫌弃的跳了起来,还躲得远远的。
我看在眼里,却没有心情同这家伙再计较什么。现在,我心里面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快点治好景瑜,然后离开这里。
“小姑娘,在为你朋友治病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要如实回答我。如果你撒谎,那我可就不帮你了。”方弥山摆好了架势,却在开始之前,突然问了我这么一句。
我早就知道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的就为景瑜诊治,一定还会有一些附加要求。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的要求会是这个。如实回答他的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罢了,当务之急是快些让景瑜好起来,至于问题什么的,就让我来随机应变吧。
“你问吧,大叔。”我看着方弥山,点了点头。
“好。”他摸了摸胡子,“第一个问题,你这位朋友,她到底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我们是同事也是邻居,在同一家公司上班,都是网络主播。”
方弥山眯了眯眼睛,“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只知道这些。”我直直地看着他,眼神丝毫没有躲闪。
“小姑娘,你朋友伤得很重。如果你再不说实话,就算我想要帮你,也没有办法了。”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样子,不说实话是不行了。
“她不是人。”
此话一出,方弥山脸色微变,却依然保持着镇定,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倒是在一边旁听的南宫易反应很大,“你知道她不是人还和她走的那么近,你是疯了吧?!”他的声音很大,我觉得有些震耳朵。可是这么大的声音,也没把景瑜吵醒。她的情况真的很糟糕,我心里也越来越着急,于是对方弥山说:“你还想问什么,快点吧,别耽误时间了。”
“她和你是什么关系?”方弥山也不拖泥带水,马上就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仔细想了一下,斟酌着回答他,“她是我的朋友,也是保护我的人。”
“保镖?”南宫易挑眉。
我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她这个保镖做的可真是太不称职了。上一次的事情不说,单说这一次,根本就是你在保护她啊。”
我语塞,南宫易说的没错,照这么说的话,景瑜的确不够称职。可是她除了是义文柏派来保护我的人,更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守护,不是很正常的吗?
没理会南宫易,我只是看着方弥山,不知道他还有没有问题了。如果没有,那就赶紧救景瑜吧。
“我这就帮她做检查。”方弥山说着,低着头忙碌起来。
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颗鲜红欲滴的珠子来,拿在手上,在距离景瑜身体大约一尺的地方来来回回的移动,好像是在用那珠子探测着什么东西。那珠子约摸有龙眼大小,无比浑圆,美丽中透着几分妖异。
方弥山没有问题要问,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若是他再问下去,有涉及到义文柏或者不周山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随着方弥山的动作,我看到有一个半透明的影子渐渐地从景瑜的身体中浮现出来,那影子呈平躺的姿势,没有东西支撑,却安安稳稳的悬在半空中。
在影子对应着人体经脉的位置,有数不清的红色细线延伸,有长有短,好像要把本来就虚无的影子分割成碎片似的。
看那虚影的面目,分明是景瑜的魂魄。只是,她的魂魄为什么会变得这样飘忽,甚至连五官都有些模糊了。
“这是她的魂魄吗?”我不敢相信,向方弥山求证。
“不是。”幸好幸好,是否定的答案,天知道我有多害怕他会回答我一句“是”——如果魂魄淡得快要散开了,恐怕景瑜要等个百八十年才能再次醒过来,那时候,姓王的早就入土了,她又要找谁去报仇呢?
“这是她魂魄的影子。利用血魂珠照出她魂魄的影子,便能知道她究竟伤在哪里,伤得有多重。”方弥山耐心地解释道。
我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魂魄也会有影子,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可是,通过影子诊断病情,再怎么方便,也不如直接从魂魄下手来的准确,“大叔,为什么不直接把景瑜的魂魄叫出来呢?您既然能照出她魂魄的影子,也一定能找到她的魂魄。”
方弥山顿了顿,“她使了禁忌的法术强行回到阳间,魂魄早就与这具肉身合为一体,无法再分离了。”
“真的吗?”我看看他,又看看在一旁站着的南宫易。
“自然是真的。小姑娘,你觉得我会骗你吗?”方弥山神色自若。
“在刚才以前,我都不觉得您会骗我。但是现在——景瑜的魂魄分明可以离开身体,为什么你却说不能?是不是她的魂魄出了什么问题?”我目光灼灼,如果有问题,一定与南宫易脱不了干系。景瑜就是被他抓住不放之后,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唉,”方弥山叹气,“少爷啊少爷,你说你,怎么就不能问明白了再动手呢?现在倒好……”
南宫易却不理会他的碎碎念,“哼”了一声,干脆把头转过去了。
“大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家少爷以为你这位朋友是潜伏在人间的恶鬼,便从我这里拿了驱鬼的符咒,去对付她。那符咒威力极大,你朋友的魂魄受了重伤,被困在了这具肉身里,暂时没有办法与肉身分离了。”方弥山又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
我紧紧盯着景瑜的身体,还有浮在空中的那道虚影,耳边还在不停回响着方弥山说的“受了重伤”,“被困在了身体里”。在我们交谈的时候,血魂珠一直在散发着淡淡的血色光芒,随着时间的推移,虚影上的红色线痕越来越明显,数不清的细痕交织在一起,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大叔,那、那些红色的痕迹,都是她身上的伤口吗?”我指着虚影,声音颤抖,生怕自己的猜测会被证实。
“没错。”方弥山面带不忍的点了点头,“那些都是伤在魂魄经脉里的。”驱恶鬼的符咒,用在普通阴魂的身上,可想而知会对魂体造成多大的伤害。
我觉得喉咙发干,声音也变得涩涩的,“那,现在该怎么办?”我是真的束手无策,只能向方弥山求助。
“我也不敢向你保证什么,只能说尽力修复她的魂魄。不过,要想达到以前的程度,恐怕是不可能了。”
除了点头,我还能做什么,“那就拜托你了,大叔。”
方弥山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姑娘如此重情义,真是难得。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说完,他不再看我,聚精会神的操纵着血魂珠,继续检查景瑜的魂魄,看看还有没有没被发现的伤口。
“喂,”真是稀奇了,南宫易竟然主动和我搭腔,“那个,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娘诶,我要出去看看,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不仅主动和我说话,而且还道歉了——要么就是我耳朵出问题了。
“咳,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直白,南宫易觉得有些不自在,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的咳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没有,没什么。”
——沉默,尴尬的沉默。
“咳,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啊,那个,刚刚你是在道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