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文柏的讲述,成功地让我们陷入到了沉默之中。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三个当中,都没有人说话。
这段故事太残忍,也太血腥,那些巫族的祭司、长老们,手上沾满了鲜血,难道睡觉的时候都不会做噩梦吗?他们就不害怕这血债会报应到他们的子孙后代身上吗?
再看到那些沉寂在水中的尸骨时,我好像不觉得多么害怕了。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一些可怜人。不论生前是善还是恶,死后都要遭受到那般非人的对待。
过了一会儿,我们的心情已经完全的平静了下来,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义文柏和阿松便再次握起了船桨,划着水,小船载着我们,逐渐地靠近了镇魂林的方向。
这一回,船行依然缓慢,但好歹不是在原地打转儿了。
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掠过那些在水中的骸骨,脑海中、更是会不受控制的去想象巫族人祭祀时的场景,还有那无比残忍的“骷髅阵”……
“义文柏……如果刚刚我们被这些骷髅攻击而掉进水里,会发生什么……?”
他抿了抿嘴唇,似乎不太愿意回答的样子,但最后还是告诉了我,“这些骷髅会分食落水者的血肉与灵魂。新死之人的怨气会转化为‘骷髅阵’的给养,让这个阵法能够运转更长的时间。”
虽然很骇人听闻,但是也不得不说,那些古时候的巫族人,考虑得其实很周到。只不过,他们没有把聪明才智和过人的天赋用在正路上而已。
小船在湖水中划行的十分缓慢,看上去,镇魂林那一侧的湖岸,距离我们也不过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可是偏偏我们已经在船上耗了将近半个小时,也才走出了一两米的距离。
这处湖水,该不是有什么问题吧?不然的话,小船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变得“慢悠悠”的,不管如何使劲儿划船,都没有什么收效呢?
我有些心急,可是看看义文柏,他还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好像根本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似的。
但是怎么可能呢,我一个普通人都能发现的怪异之处,他不可能察觉不到。看他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莫不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对策?可是为何不见他使出来呢?
“义文柏,按照这种龟速,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把船划到岸边啊?”我坐在船上,双手托腮,百无聊赖的揉着自己的脸。
“再过二、三个小时吧。”义文柏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若无其事的说道。
两、三个小时?!我惊得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从小船的位置到湖岸的这段距离,目测、最多、最多都不会超过一百米,居然要用两、三个小时才能到?到底是义文柏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为、为什么啊?”我不甘心地问道,心里期盼着,最好是义文柏说错了。这么一小段水路,花去二十、三十分钟已经很浪费时间了,如果是二、三个小时的话——我简直不敢想象。
义文柏对我的反应并没有感到意外,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似的。他一面划着桨,一面向我解释道:“你别看这段水路看起来近的很,实际上,这只是一种移形换影的障眼法。”
“现在,我们的船看似行在这片湖面上,可是实际上,却是在不知道哪里的一条水道中。巫族人将那水道运用术法‘搬运’到此处。然后,又在真实的景象上加封了一层障眼法,使他人无法发觉。”
“意思就是,这里的湖面是真实的,而那一条看不见的水道、也是真实的。只不过,我们能够看到湖面的景象,却无法看到那一条水道的景象,所以我们会觉得,船是走在湖面上;但其实,船是走在那条水道上。”义文柏说完之后,我琢磨了半晌,才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巫族人的心机,未免太过深沉了一些。先是设置了一个骷髅阵,来防止“祭品”逃跑;如果有人侥幸逃过了那骷髅阵法,还有这么一个阴招儿在后面等着。
尽管拼命划船,湖岸仍然遥不可及,这难免会让人觉得心急、焦躁。低头看看,这湖水也不算深,离湖岸的距离也不过百米,游泳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如果逃走的人选择弃船下水,那就真的悲剧了。水中的骷髅们,会分食他们的血肉和灵魂,让他们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虽然侥幸并未成为祭品,但是最终还是未能逃脱成为枉死冤魂的命运。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那里有无数颗“星子”在闪烁,偶尔也能从平静的湖面上,看到反射出来的“星光”。
可惜,头顶并不是真正的夜空,那闪烁个不停的、自然也不是星辰——我们依然被困在这令人感到绝望的地底世界,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离开。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如果不是在这个诡谲多变的鬼地方,我应该已经吃过两顿饭了,现在或许是躺在义文柏家的大床上,也或许是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想到那柔软的、可以让我放肆地滚来滚去的大床,一阵困意便席卷上来。“义文柏,我想睡一会儿。”
“睡吧,我就在你身边守着。”进入黑甜的睡眠中之前,我最后看到的,是义文柏眼里温和宠溺的笑意。
……
“金莲,醒醒,我们到了。”好像没过多久,义文柏就把我叫了起来。我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低头时,看到他的腿上赫然一个椭圆形的印记——我、我竟然把他的大腿压出了一个坑……估计会压得没有知觉了吧……
分明不是在熟悉的环境,可是这一觉却睡得很踏实,或许是因为心里知道有义文柏在身边吧。
站起来舒展了一番筋骨,搭着义文柏的手跳上了岸。我们都离开小船后,义文柏和阿松两个又合力将小船拖到了岸上、不会被水流带走的地方。
我不解地看着他们二人的举动,“我们不是要离开这里了吗,还留着这艘船干什么?”
“有备无患,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假如我们没能离开这里呢?”义文柏和阿松将小船拖到了离岸边稍远一些的一棵石头树下面,这才停了手。
我的额上滑下几道黑线——好歹也是一番斗智斗勇才顺利登陆镇魂林的湖岸,我还以为义文柏对于通过镇魂林离开这个鬼地方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呢,没想到、他根本就不确定我们到底能不能出去……
如果镇魂林这条路行不通的话,难道我们还要再划两、三个小时的船,回到湖心岛上面重新寻找出路吗?
“走吧。”义文柏将手伸给了我,我紧紧跟着他,一起走进了镇魂林。
靠近湖岸的地方,石木还较为稀疏一些,越向深处走,石木也越发的密集起来。我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心里面一阵阵的发毛,可是踮起脚尖往前面看看,看不到尽头。
这么一大片“林子”,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呢?
我有些沮丧,垂头丧气的跟在义文柏身边。想到他之前讲过的,能够“镇魂”的,其实不是这些石头,而是被深埋在地底的、那些逝者的冤魂。顿时,我又觉得自己好像走在遍地血肉上,一股股凉意从脚底直蹿到心头,让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金莲,不要胡思乱想。你不去想,自然就不会感到害怕了。”义文柏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他的大手温热有力,紧紧地牵着我的手,传递给我一些勇气。
我点了点头,按照他说的,尽量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抬起头看看义文柏,他依旧是那么沉稳不失风度,让走在他身边的我也觉得安心了不少。
为了避免看到周围的景象而让自己胡思乱想,我便管着自己的视线,只盯着义文柏的手看,尽量不向别处看。
他的手可真漂亮,指节纤细,指骨修长,却并不显得女气或者文弱,单单能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转移了注意力之后,果然觉得不那么恐惧了。这时,我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看四围,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好像已经走出了很远,回头望望,已经看不到湖岸了。
应该、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吧?
抬起手摸了摸又被我重新挂回颈间的翡翠叶,这小东西还挺管用的,进入镇魂林之后,虽然觉得害怕,但那都是我自己吓唬自己,并不是那种从心底里感到的毛骨悚然。
林子中渐渐起了一层薄雾,阻隔了我们的视线。这雾气越来越浓,慢慢地,我们已经没办法看清脚下的路了,只能试探着、一点一点的往前走。
“阿松,你也拉住我的手。”义文柏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他在叫阿松。的确应该如此,这么浓重的雾气,如果不互相搀扶着,很容易就会走散了。
无意之中,我的视线扫过了和义文柏交握着的手,可是这一眼,生生的将我的冷汗给吓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