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不知道虞江寻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她只依稀察觉到,虞江寻入宫前的日子似乎并不普通。
她坚持到了后半夜,一直到膝盖不断传来刺痛,大腿根也异常酸胀,她这才跌坐在地上。
茯苓跑进屋子里拿了个软垫,虞江寻就这么勉强地跪在上面,一直到天边破晓时,软垫拿了回去,她又强忍着痛继续跪着。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她的眼下乌青,头发被风吹得散乱。
林婕妤梳洗过后,刚出房门,看到虞江寻仍笔直地跪在那里,顿了顿,随后慢悠悠走了过去。
“你倒是老实,还真跪了一夜。”
她悠悠打量着虞江寻,视线又在她的膝盖处停留片刻,道:“起来吧,梳洗打扮一番,一会儿要去请安了。”
她撂下这句话,没再看虞江寻,摇曳着身子离去。
虞江寻脸色苍白,茯苓连忙要搀扶她起来,却数次没能成功。
因为虞江寻的双腿已经麻木了,膝盖更是痛到不能伸直。
茯苓几乎把虞江寻挂在了自己身上,两人这才踉踉跄跄地回了房内。
虞江寻的柳眉紧紧蹙着,将裙摆向上拽了拽,不出所料的,双膝淤青发紫,皮肉上刻着深深的痕迹。
还微微破了些皮,血液干涸在上面。
茯苓不敢多看,连忙道:“才人,奴婢去向皇后娘娘告假吧,您如今是走不了路了,奴婢再去请个太医来瞧瞧。”
虞江寻没再勉强自己,现如今站起来都麻烦,更遑论一路走去瑶华宫了。
茯苓着急地小跑出去,菊芳接了一盆的温水,恰好走了进来。
她瞥了一眼,不忍心道:“才人……您受委屈了,倘若殿下知道,一定会心疼的。”
虞江寻眼眸微动,仰着头自嘲一笑,问:“当真吗?殿下还会在意我么?”
菊芳张了张嘴,也许是看虞江寻太过可怜,罕见地缓和了平日里冰霜似的神情,缓声道:“这是自然。”
“菊芳,你帮我告诉殿下好不好?”
虞江寻像极了被欺负后,第一时间想回去寻家中长辈的孩童。
菊芳听罢,心情复杂。
萧承熙此人,早就在虞江寻的心里牢牢扎根了。
她们都低估了萧承熙对于虞江寻来说的重要性。
她无父无母,这世间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只有萧承熙了。
哪怕说,虞江寻的生命是从见到萧承熙之后才开始的,也不为过。
萧承熙在她心里,是亲人,亦是爱人。
这样的感情太复杂,也太沉重了。
菊芳轻叹一口气,道:“好,奴婢今日会告诉殿下的。”
茯苓将太医带了过来,太医看过后,便要茯苓用冰水为其敷上一个时辰,再涂抹膏药,好生歇息,近日不可随意走动,这才离去。
东宫。
菊芳跪在萧承熙面前,一字一句将虞江寻遭受到的委屈全部告诉了他。
萧承熙知道虞江寻跪了整整一夜,他的手指微微蜷了蜷,随后沉声问:“太医瞧过了吗?”
菊芳点点头,道:“太医是瞧过了,只是才人她很伤心……才人心思单纯,没想到后宫之中的尔虞我诈如此之多,一时难以适应。”
菊芳本以为她说完这番话后,能从萧承熙的表情中窥探到一丝的心疼。
出乎意料的是,萧承熙神情没有分毫的波动,宛如平静无波的湖面。
他漠然道:“这样的事日后只会更多,次次都告诉孤又有何用?”
菊芳惊讶于萧承熙的无情,迟疑道:“可……林婕妤很显然已经和才人树敌,日后只怕她会无休止地为难才人。”
“所以?既然已经树敌,她就应当学会反击,否则她早晚会被旁人害死。”
“可是才人她一时难以适应……”
“孤就更不应该帮她了。”
他不容置喙道:“你回去告诉她,这件事和孤无关,受了什么委屈,自己讨回去就是,不必再告诉孤了。”
菊芳回想起虞江寻那落寞无助的模样,本想再说些什么,只听萧承熙嗓音骤然转冷,轻声道:“菊芳,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恭敬道:“奴婢明白。”
菊芳走后,萧承熙眸色阴沉,神色冷峻,显然是染上了几分愠怒。
他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唇线抿直,半晌后忽然开口问:“孤记得,林婕妤的父亲近日因弹劾张行俭,刚升为左拾遗不久。”
一旁的侍从低声道:“殿下没有记错。”
他轻轻嗯了一声,忽然道:“这笔账,孤倒是还没和他清算。”
……
毓秀阁内,虞江寻正乖巧地躺在榻上,裹着柔软的被子,只露出一张微微发白的小脸。
菊芳刚回来时,虞江寻便不顾膝盖的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走过去。
她连忙上前制止了虞江寻,看到虞江寻满怀期待的眼神,她再一次躲开了视线。
“才人,殿下得知此事后,说……”
“这件事与殿下无关,您应当自己想法子解决,日后这样的事情也不要再特意告诉他了……”
骤然间,虞江寻的心再次出现了从前那般心痛的感觉。
萧承熙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将一句简短的话化作一把利刃,将她的心迅速割开一道伤口,溅出一道血珠。
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原先明亮的双眸瞬间灰败了,像是蒙上一层雾。
虞江寻不敢相信地看了菊芳一眼,随后转头躲进了被窝里,将被子盖过头顶,整个人蜷缩在榻上。
菊芳看了半晌,无奈转身走了出去。
虞江寻的双手都在打着哆嗦,此时此刻她才愿意真的相信,萧承熙将她抛弃了。
彻头彻尾地抛弃了。
萧承熙不肯再护她,她便自己想法子。
总要在这后宫中活下去。
倘若日日被人欺负,只怕在获得陛下的恩宠前,她就先被折磨得体无完肤了。
瑶华宫内。
林婕妤瞥了一眼身旁空荡荡的位置,嘴角微微扬起。
也是,足足跪了一整夜的人,那双腿能不能再站起来都是个问题。
其实她本不想做得那么决绝,只是虞江寻未免太认真了,果真跪了一夜。
众人几乎都到齐了,贤妃这才裹着一件绣着金线的薄披风缓缓走了进来。
她媚眼如丝,走路不急不缓,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虞江寻的位置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