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吴江县?”
周氏和李氏有不同的震惊和疑惑。
沈兰心坐到周氏床边,将她枯瘦的手合拢在手里,慢慢说着与县令夫人的交涉。
“其实她说得有些道理,沈家行商数十载,虽取利之时也讲义,仍是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沈家遭难,难保那些人不到吴江来趁机踩上一脚,我们一家子的老弱妇孺,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如今的沈家没人敢来沾边,我们在吴江县已经难以立足,与其在这里终日提心吊胆过日子,不如远走他方,另起炉灶。”
周氏急得想坐直些:“你也要走?”
沈兰心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身子也挨了过去,撒娇一般问:“怎么?母亲想抛下女儿不成?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母亲也是这般想的?”
周氏半点不被她带着跑,急忙问:“你已嫁作黄家妇,怎能跟我们一起离去?”
“我已经不是了。”沈兰心隐去了禅房中的事,只说县令夫人担心沈家往日仇敌来吴江闹事,催着沈家人走。
“黄永胆小怕事,我既想回来让母亲照顾,又不忍连累他,便自请下堂了。”
"你,你"
周氏一把将沈兰心抱进怀里,眼泪长流,“苦了我儿了。是我们拖累了你。“
自古女子忠贞是德,和离、被休的女子会过得更加艰难,更何况沈家已不复往日光景,女儿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母亲,这是好事。爹总说我经商的天分比两位兄长还要高,若困于黄宅, 我的这些天分便终生不能施展,岂不是可惜?”
周氏拍着她的背哭了好一会儿,沈兰心一使眼色,两个侄儿侄女就扑到周氏床边祖母祖母地叫,安慰个不停。
周氏擦去眼泪,摸摸两个孙儿软乎乎的脸蛋,又看向沈兰心的一双笑眼,蓦地感觉身体里凭空多了股力气。
孙儿还小,女儿也下堂回来了,这个家还得她撑着。
“好,我们走,有手有脚,到哪里都能活。”她的目光转向李氏,最终停留在那还没有鼓起来的腹部,“老二家的,你”
李氏知道她要问什么,如往常般露出个爽朗的笑:“我既嫁于二郎,便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自然是要赖着母亲一辈子的。”
“好孩子,你是个好心的。”周氏很是感动,“二郎如今生死难料,你还小,性子好又能干,定能再找到合心的夫君。何况我们此去山高路远,你怀着身孕,终究是冒险。”
李氏直接站起来蹦了两下,吓得几人手足无措。
“母亲,我们农家女儿身子骨硬实得很,临盆在即还在劳作的比比皆是,我腹中孩儿不过三月,没什么大碍。”
沈兰心见她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地笑了:“那以后便辛苦二嫂了。”
几个围坐在一起商量起离开吴江县的事。
最重要的便是去哪儿?
“吴江县是沈家的根,沈家数代人都生活在这里,本家越来越强,于数年前外迁,定居于京城顺天府,我们只不过是旁支而已。如今要走,本家走过的路肯定是不行了。”周氏慢慢想着,“不管去哪儿,能循到点根源最好。”
沈家的生意主要是靠着京城沈氏本家,商户往来也是往京城方面居多,如今父兄被囚,往日有来往的人都不敢跟沈家沾边儿,就算是往那个方向走,也是给别人平添麻烦。
沈兰心这辈子都没离开过吴江,作为深闺女子,她也不可能结交别处人脉,她将目光看向二嫂李氏。
李家是吴江本地的农户,也居住在这里好几代了。
周氏似乎想起什么,眼睛里有了光彩:“我祖上是江西都司的,就是现在的江西府,祖籍那边应该还有族人,不如去那里。”
沈兰心从来没听母亲说起过祖籍,逢年过节也没招待过相关的亲戚,要么就是那些亲戚不知道外祖的踪迹,要么就是无需往来的关系。
但总好过去到全然没关联的地方。
“去江西府也好,那里离这边也不算太远,想要打听父亲和哥哥们的消息也方便。”沈兰心越想越觉得江西好,如今天下最好的瓷器便是来自江西府,那里定然十分繁华,想来商机也多。
定了方向,后面的事情就好商量了。
怎么去?
要带哪些物件?
要请多少个镖师?
怎么关照狱中的三个沈家男人?
沈兰心本就有大概的想法,如今有人商量,思路便愈发清晰明了。
两个侄儿侄女也坐在一旁认真的听,只是到底年幼,很快就打起了瞌睡。
沈兰心直接把人抱到周氏床上躺下,把声音放低了些。
周氏正要问孩子的娘在哪里,胡氏便背着收拾好的两个大包袱出现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