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低头疾行,突然瞥了一眼街边橱窗玻璃。
玻璃反光映衬下,一个戴着礼帽的男人快速闪身躲到了角落。
易云低头系上鞋带,扭头走进橱窗。
出来时候,手上提着礼盒包装的一件漂亮的红色连衣裙。
小姝穿肯定好看,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刚刚的人不见了。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易云一路左拐右拐,终于在一家报社门口停驻下来。
“先生,你找谁?”
接待员有些好奇的发问。
易云拿出一张纸条,“我要刊登一份失物招领,这是内容。”
等接待员誊写了之后,他反手拿起纸条,在柜台放了几张法币。
接待员愣了几秒,趁着没有人注意,快速收起法币,心脏砰砰直跳。
法币贬值归贬值,比伪币还是强不少的,只是现在大家都不敢太明目张胆用法币,明面上只敢用伪币。
失物招领发布的第二天下午,易云和王田约在了一家药铺见面。
这里是一处秘密据点,掌柜的是自己人。
后院,王田语速飞快。
“是这样的,飓风队这边准备抢人,已经派人进入大和旅馆了,不出意外这两天要动手了。”
易云手里把玩着一块银元,“你觉得能成功吗?”
王田沉默良久。
“小心一些,你身份特殊,飓风队里面有的是耳聪目明的。”
易云低头继续道:“咱们的行动队应该也要动手,要碰上了。”
王田苦笑:“这算怎么一回事?”
易云倒是想的开,有些云淡风轻。
“没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有摩擦了,得罪就得罪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飓风队那边行动的人有几位?能力怎么说……”
王田表情凝固,“我正在想该不该跟你说……”
易云拍了拍王田肩膀,“身在曹营心在汉,你想说就说,不说我也不会再问。”
王田此刻真的有些手心手背都是肉的纠结,在军统待久了,他有时候真的分不清自己是红是白……
“行,最近特高课的竹内云子有些异常,你让下线的人手盯着点儿,这个女人回来上海却经常不呆在特高课,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王田一愣,听着易云的话,他陷入沉思。
顺口猜测,“会不会,她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易云手指敲了敲桌子,“不排除这种可能。”
徐恩曾最近调了两个人给沈禾,易云也是从这里察觉到了端倪。
顺着这条线查到了竹内云子,他立刻意识到了地下党这边也要盯着这个人。
抽丝剥茧,也许真相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无论是徐恩陵,还是沈禾,又或者是易云,他们这几位最优秀的情报人员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
一场属于中日特工的殊死较量就此展开,结局如何,似乎只能任凭天意。
告别了王田,易云习惯性的点燃一支烟,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清风糕点铺子的老板张望现在也被关押在行政司法部上海监狱内。
竹内云子去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第二天,一大早贩菜的老陈病了,今天来送菜的是个新面孔,长得平平无奇老实巴交的。
监狱管教疑惑的喊住了送菜的,“诶,那个谁?今天送菜的怎么不是老陈?”
新面孔笑得憨厚,“我,我叫张三,老陈这几天病的厉害,所以这几天会由我来代替他送菜。”
管教“哦”了一声,“张三啊,也行,每天记得按时送菜啊,不要迟到了。”
张三点头,推着菜车往厨房走。
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地形,路线,还有各处的岗哨。
路过教诲室,他瞥了一眼,看到室内墙壁上挂上了耶稣,老子,孔子,约翰,霍华德和穆罕默德的画像。
洋不洋土不土的,这个舶来品给他感觉非常割裂。
他平静的走过回廊,把菜推到了厨房,然后又快速的离开,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他刚刚走出监狱大门,瞭望台上面的竹内云子就若有所思的道:“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所长苏淮眨了眨眼睛,“啊,送菜的,犯人每日需要的菜都是他送的。”
张三走出大门才松了一口气,这鬼地方。
也幸亏他没有多此一举做什么,不然他此刻应该就在特高课的刑房了。
他快步推着车离开,暗中盯梢的谢敏仪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送菜的?这人明显不是前几天送菜的那个人。
他怎么没想到还能用这种方式混进去呢?真是好主意!
此刻的谢敏仪第一反应不是这人是什么身份,而是他怎么没想到这种方式。
如果是曾友臻,怕不是就想到了!
这种时候,谢敏仪还能想到好搭档,委实可贵。
晚上,竹内云子和关谷有三趁着夜色带着两卡车四十多名犯人进了监狱。
所长苏淮迷迷糊糊的接到了电话,“唔,哪位?”
是谁踏马的大半夜不睡觉吵醒老子?
“苏淮,是我。”
熟悉的女声让苏淮灵魂一颤,“啊?少佐你找我……”
“我这里有一批新的犯人,你来分配收押一下,要现在。”
苏淮如丧考妣的推开熟睡的妻子,披上外套穿好鞋子往外面走去。
听到动静的苏太太迷迷糊糊的开口:“大半夜这是去哪里?”
苏淮无奈:“嘿,日本人大半夜押来一批犯人让我去接收,你说奇不奇怪。”
没天理了!
等苏淮赶到监狱,竹内云子和关谷有三似乎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苏淮赶紧弯腰低头笑着走过去,“对不住两位长官,我今儿睡的有点儿早,耽搁了一会儿。”
竹内云子面无表情的递过去一本名册,“没事,这是所有犯人的名单,一共四十四名,都是男犯,你清点一下。”
苏淮打了个哈欠,接过名册看了一眼,入狱的原因五花八门。
有偷鸡摸狗的,还有杀人放火的,寻衅滋事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这里塞?
“咱们监狱暂时没有空着的牢房了,华人监满了。”
苏淮开口。
竹内云子随手一摆,“每个新犯人都安排到老犯人牢房里面去,随便挤一挤就行了。”
关谷有三又递给他一本新的名册,“你没来之前,我们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就这么分配吧!”
苏淮接过名册,随手翻看了几页,没发现什么问题。
他顺手叫来管教和副所长,“老夏,老赵,带上人接收一下新犯人,安排一下牢房。”
安排好了之后,他看向坐着的竹内云子和关谷有三。
“两位长官,还有什么要事么?”
没有我回家睡觉去了,被窝都该晾凉了……
竹内云子摆了摆手,“苏桑,你可以回家休息了。”
苏淮福至心灵的微笑着点头,“那行,两位长官再见。”
等苏淮离开,竹内云子和关谷有三亲眼看着自己带来的“犯人”成功入住,这才缓步结伴离开。
路上,关谷有三有些忧虑的问,“云子小姐,这样不会引起那些支那人的怀疑吗?”
竹内云子却一反常态,“关谷君,你听说过鸠占鹊巢吗?”
关谷有三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中国人的成语太复杂,属下不太明白。”
竹内云子指了指窗外大树上面飞过的一只鸟儿,“关谷君,如果有一天一只新的鸟儿可以取代了原来的鸟儿住到那里,那么原来的鸟儿是死是活就都没有意义了……”
怀疑?
学成归来的那一刻,原本的雀就可以去死了。
死人的怀疑,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