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选择。”
同福里12号，楚天家里。
房间里面摆设朴素，一尘不染，楚天沉默的坐在椅子上面，镜片底下面容。
斟酌了许久，沈禾终于叹了一口气
随后慢慢的拿出那副眼镜，放到桌上。
楚天没有看那眼镜，反而抬头看向沈禾，“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评价你的?”
沈禾微微一怔，“想。”
“他说你很优秀，就是心太软了，不够狠……”
楚天手里拿起那副眼镜，颇有些讽刺的开口。
指桑骂槐。
沈禾觉得胸口闷的难受，强装镇定的抬头。
“他看走眼了吧，我杀人不眨眼。”
两人对上眼神，楚天半天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怪你吗？不能。
他只好怪自己。
卓云还在厨房里面切菜，沉默的咔嚓咔嚓一声接着一声，墙壁上面的钟表一下接着一下的响起，气氛压抑。
她知道楚天这两天情绪不对，所以这两天格外留意他的举动。
沈禾指了指厨房方向，“你还没告诉我，嫂子是什么情况呢？”
楚天面无表情的比划了一个“八”的手势。
沈禾了然，“怪不得……”
她低头靠近一些，“她嘴风严实么？”
自己今天贸然前来也确实是有些冒失了。
楚天没好气的抬眼看向沈禾，“你既然这么光明正大的来，这会儿又开始担心了？”
沈禾一拳头砸在桌子上面，“我不来，你就一直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给谁看……”
卓云拿着饭勺系着围裙默默站到了门口，两人并没有关门。
她忍不住一脸担忧的看向屋内。
沈禾慢慢站了起来，扭头朝着卓云笑了一下。
“楚太太别担心，我不会吃人，最多是当个心理师疏导一下他。”
卓云看向楚天，楚天面色平静，“我没事，你做饭吧。”
卓云这才重新回到厨房。
“留下吃个便饭吧。”
楚天开口，似乎没有刚刚那么落魄憔悴了。
沈禾刚想拒绝，结果看到卓云已经端好了饭菜摆放到了餐桌上面，诱人的香气勾引着味蕾直往鼻腔里面钻。
沈禾从善如流的答应，“行，这可是你说的。”
楚天看了她一眼，“我假热情，你真客气。”
餐桌上面，三菜一汤。
素炒的小白菜，一道烧排骨，还有一道土豆丝，汤是鸡蛋小菠菜煮的，非常鲜灵。
沈禾一边喝着卓云盛过来的菠菜鸡蛋汤，一边细细打量了卓云几眼。
静雅秀丽，只是面色看着有些水肿，还有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几个月了？”
沈禾陡然发问。
卓云愣了一下，她下意识看向楚天，楚天点头示意她可以说。
卓云有些腼腆的抚着小腹，“五个月了。”
“妊娠反应严重吗？是不是有些休息不好？”
沈禾关切的发问。
这一次楚天替卓云回答了问题。
他叹了一口气，“阿云自从上个月开始就非常容易失眠，胃口也不是很好。”
沈禾白了楚天一眼，没有说话。
楚天读懂了她的眼神，是了，都怪他，好吧，无法辩驳。
“多吃一些馒头，饼干，苏打饼也可以，另外可以买一些酸性的果脯或者水果，恶心的时候吃一点试试。”
沈禾看着卓云嘱咐起来，卓云微微点头。
有些话当着卓云的面自然不能说，因此一顿饭吃的也算安静。
饭后，沈禾亲眼见着楚天把碗筷餐盘洗了，这才起身拉起他往外面走去。
夜色沉沉，两个人一路走着，又是沉默。
“许三平和梁丛被埋的地方在城郊北坡小树林，和詹森被处决的地方离得不远，以后有机会了通知他们的家人吧。”
沈禾慢慢开口，风吹的眼睛有些难受，她揉了揉眼睛。
一路走一路停，沈禾走了几步，“你等我一下，我去前面转一转。”
楚天站在原地，“你做什么？”
“你在原地不要动，我去给嫂子买点儿橘子零食。”
沈禾的声音被风吹了过来。
不多时，果然看到沈禾提着几个包裹走了过来。
“买了些橘子和果脯，这是一罐奶粉，这是一些坚果，其他的缺什么你自己买。”
沈禾一股脑儿的全塞给楚天，楚天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沉甸甸的质感，微微叹气。
“你不用这样的……”
我没有怪你。
沈禾苦笑，“收着吧，又不是给你吃的。”
顿了顿，“我不是惭愧，我只是难安。”
“梁丛当时是笑着看着我动手的，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麻木，迟钝。中野尚志，野间正新，还有藤野次郎当时就在我身边，是我亲手用餐刀划开了他的胃和小肠。没有麻药……”
沈禾蹲在地上，眼眶通红。
“你们军统人都这么狠么？”
楚天哑然，“也不全是，是他狠。我算半个中统的……”
沈禾抹了一把鼻涕，“以后抗战胜利了你还是回中统局吧，你们军统有点儿危险。师父一句话就能把你调回去。”
楚天靠着墙角，慢慢摇了摇头。
“不见得，抗战胜利之后还会有内战的，到时候中统忙着抓共党，能安全到哪里去?”
沈禾翻了个白眼，“算了，当我没说。”
她站起身，“走了，明天见。”
楚天无声的注视着沈禾离开，这个小师妹此刻的内心不比他更轻松。
迷茫，害怕，麻木，愧疚……
也许他们这样的人早晚都要这样的，把刀子对准自己的同志，然后才能取得敌人都信任。
时间久了，有时候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什么颜色。
楚天提着大包小包回来，卓云有些惊讶。
“这是?”
楚天把东西放在桌上，“她特意给你买的，一点儿心意。”
卓云若有所思的发问：“她是……”
楚天拿出一个橘子，慢慢剥了起来。
“以后我遇到了危险，你可以找她，完全信任她。”
卓云一愣，心头一紧。
“这是什么话？不要这么说。”
楚天改口，“我的意思是她是我妹妹，如果没有战争，她一定会叫你大嫂，而不是什么楚太太这么生疏的称呼。”
卓云稍微松了一口气，“我没那么脆弱，但是很多事情，我希望我们夫妻可以坦诚一些。”
楚天转身，“死亡面前，没有人会不脆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