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云坐在黄包车上,看着身旁倒退的街景,心神不宁的双手合在一起。
就在刚刚,她感受到了沈禾的视线,这个女人摸着自己的衣袖,不动声色的接过了那支钢笔,然后给了她一个温和信任的微笑。
检查手套的那人她知道,那是吴四宝,是个残暴冷酷的狠角色。
幸亏她用最快的速度把钢笔从手套里面拿了出去,不然……
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她做到了她孟做的全部。
她还没有同上级反映楚天发现自己身份的情况,此刻,沉寂了许久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卓云很犹豫,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
说,还是不说?
她静默了许久,并没有选择联系老金他们,默默一个人回了家。
柜台上面的相框里面是她和楚天的结婚照,她穿着婚纱笑得温婉,楚天一身西装笔挺,头发打着发蜡梳的特别亮。
他会有危险吗?
她拿起相框,看着西装革履的楚天,照片上面的他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突然感觉有些恶心,她弯下腰捂着胸口,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她沉默着独坐良久,突然意识到大约是有喜了。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孩子,你来的不是时候。
爸爸和妈妈都不是普通人,我这样的身份怎么能承载你的降生呢?
一时之间,卓云不知道该去医院还是药房。
真漫长啊,她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般慢。
……
沈禾坐在办公室,她细细的端详着钢笔,平静的拆开笔芯,嗅了一下墨囊。
熟悉的味道,不同于寻常的墨水,这笔囊的墨水是改造过的,有中药豆蔻的气味。
她瞬间明了,知道了这笔的来源。
一年之前,在同济医院。
那个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的医生,梁丛。
楚天的上线。
她起身,装作随意溜达,把钢笔插在胸前口袋。
特意在接水的时候,不经意撞了同样接水的楚天一下。
楚天微微一愣,对上沈禾眼睛。
他视线移动,看到了那支派克笔,沈禾平静的靠了过去,快速拔下钢笔塞到了他的口袋里面。
“那个医生,应该是被捕了,上午我来的时候碰上了你太太,她送来的,借着送手套的由头,你要早做打算。”
楚天微微怔住,几乎不能呼吸,沈禾眯眼,外面又有人进来了。
“楚秘书,沈科长,打水呢?”
沈禾端起暖壶,“当然,你小子闲着,替我把暖壶送回办公室,我替你接水,你送完我的暖壶回来刚刚好。”
说罢把灌好的暖壶递了出去。
又接过一个行动队队员递过来的空暖壶,开始接水。
沈禾看向楚天,低声叮嘱:“别愣神,想办法和那个医生见上一面,搞清楚状况。”
楚天没有说话,转身出去了,沈禾微微叹息,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换作徐恩陵被捕,自己会是什么心情呢?
不敢想。
审讯室。
“不吃饭不喝水不说话。”
藤野次郎拿着皮鞭,朝着中野尚志汇报,两人站在审讯室外的单向玻璃面前,看着里面坐在椅子上面的梁丛。
中野尚志托着下巴,“这个人没有家眷吗?”
野间正新走了进来,放下一沓资料。
“阁下,这是梁丛的所有资料。”
中野尚志翻开,第一页就愣神了一下。
“哦?毕业于海德堡大学医学系……果然有些东西。”
资料有很多地方模棱两可,比如民国17年~民国23年之间的几乎断片。
野间正新一边看着中野尚志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道:“阁下,这人资料上面显示未婚无子女,父母一栏也是不详。我们已经派人去医院还有这人的住处去查询了,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就会传回来。”
中野尚志点了点头,他看着梁丛的侧脸,突然笑出声来。
“野间君,我们的对手看起来非常坚定。”
野间正新挑眉,“那个姓许的之前也是这副表情,可是见到课长你不到半个时辰就交代了,我认为这个人也是一个绣花枕头。”
中野尚志摇了摇头,“不不不,野间君,这个医生不一样。”
野间正新有些诧异,为什么课长这么肯定这次的这个抗日分子与前面那个人不同呢?
因为他长得好看?
野间正新被自己无厘头的猜测给逗笑了,没什么不同的,来了特高课的审讯室,没有人可以一言不发的活着出去。
之前也有一言不发的,只不过他们都死了,变成了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
用了半天,特高课打探清楚了关于梁丛所有的人际关系以及日常喜好。
这个人为人友善,性格比较清傲,跟医院同事的关系不错。
未婚,父母早逝。
中野尚志和野间正新一同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藤野次郎站在一边残忍的微笑着,随时准备动手。
中野尚志坐下,看着对面的梁丛。
眼镜之下的一双眼睛格外冷静,不同于许三平的焦躁,眼前人格外冷静。
医生的心理素质自然是会好一些,中野尚志慢慢喝着茶,一边想着。
“梁医生,或许我应该称你为“辛亥”。”
梁丛依然面无表情,他慢慢端起面前茶杯,喝了一口热茶。
雾气在眼镜上面形成了一片薄雾,更加看不清他的面容了。
“辛亥革命?你们中国人的代号都很有意思,我见过很多神奇的代号,动物,风景,地点,诗句……你们很有文化内涵。”
中野尚志发自肺腑的感叹并没有换来梁丛的开口,他喝完水又重新把茶杯放回桌上。
“你的下线,许三平,你全部都交代了。”
闻言,梁丛看了过来。
很好,有反应了。
中野尚志慢慢的道:“像梁医生这样的才学之士,这么年轻,风华正茂的年纪。”
梁丛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中午12时15分。
他慢慢靠着座椅,直起腰有些睥睨的角度看向中野尚志。
“梁医生有话要说?”
梁丛挑眉:“午饭时间到了,你想听我饿着肚子说什么?”
中野尚志微笑,朝着身后挥手。
“备饭。”
野间正新一愣,“阁下,我们……也在这儿吃吗?”
中野尚志扭头:“不然呢?你想去华懋饭店包厢里面吃吗?”
野间正新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的道:“没有,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半个时辰以后,一桌子菜摆了上来,梁丛拷着手铐,跟中野尚志,野间正新,还有藤野次郎三个日本人坐在一张桌前吃着饭。
梁丛也不扭捏,一边扒拉着米饭,一边啃着排骨。
可惜这排骨有些硬生,一看就知道是烧排骨的时候火太大了。
藤野次郎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斯文的梁丛狂野的啃着排骨。
这是饿了多久?
野间正新则是有一口没一口心事重重的,吃着饭菜食不知味。
只有中野尚志吃的优雅又认真,看起来非常尊重中餐食物。
“梁医生觉得今天的饭菜怎么样?”
梁丛啃着排骨嘎吱嘎吱响,百忙之中抽空道:“火太大了,这排骨硬了,费牙口。”
中野尚志笑了一下,“梁医生很幽默。”
梁丛啃好了排骨,又扒拉了一碗米饭,吃饱之后一股脑儿喝了半杯茶水,这才打着嗝坐在椅子上面靠着椅子背。
“福安里5号,灵山路平康弄52号……”
梁丛陡然开口。
其余三人齐刷刷抬头,野间正新一愣,“什么什么?你再说一次。”
梁丛看向中野尚志,“记住了吗?这两个地址。”
中野尚志眯眼,沉默半晌。
“福安里5号,灵山路平康弄52号。”
他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
梁丛拿起桌上纸巾用力的擦着油手,擦完之后又重新摸起眼镜戴上。
野间正新狐疑的道:“这两个地方是什么?你们的交通站?”
梁丛瞥了野间正新一眼,“今晚12点,你们派人过去一趟就知道了,要生面孔。”
野间正新笑着看向梁丛,“这该不会有埋伏吧?”
“胆子这么小还在特高课就职?”
梁丛表情怪异的看向野间正新。
野间正新怒火攻心,“课长,这个人没安好心,一定有诈,我们要小心。”
藤野次郎坐在另外一边,来回看着剩下三人。
他大脑宕机,脑子不太灵活,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中野尚志慢慢放下筷子,优雅的擦了擦嘴。
“你,跟着野间君同去。”
梁丛一脸冷峻,“我说了,要生面孔,我去了你们就会被发现了。”
中野尚志像是看出他内心想法,故意停顿了一下。
“无妨,你易容了,跟着野间君同去,多带些人。”
梁丛低头,眼神里面一闪而过的笑意。
夜晚,十二点,福安里5号。
一群人摸黑打开了房门,野间正新打头进去,他正准备让后面的人跟上,突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股烟雾。
野间立刻看不清方向,被烟雾熏的眼睛流泪。
“有埋伏,快撤……”
梁丛早就趁着夜色和迷烟,快速打开了手铐,他转头钻进了屋里。
从花盆底下翻出来一个小物件,放入怀中,然后快速翻墙跑路。
“站住……别跑。”
“快追,姓梁的跑了……”
野间正新和龟田弘一顶着烟雾弹,快速组织人手追击梁丛。
梁丛扭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人,果断丢出去一颗手榴弹。
“轰隆……”
半边的墙头都塌了,不少特高课的鬼子被炸的血肉模糊,还有几个人被压在墙头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