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楚天一进门就看到卓云迎了上来，桌上的饭菜大概率是热了又热。
卓云接过楚天的外套，有些嗔怪起来。
“我再去热一热菜，你先洗手，暖壶里面有热水。”
楚天换好鞋子，独自蹲下，拔出暖壶的瓶塞往盆里面倒了些热水。
他有些出神的拿起香皂沾水搓了搓双手，还在思考刚刚的事情。
“天气冷了，我跟李太太学着打了毛衣，今天要做收口，你等会儿饭后上身试试，不妥当的地方我再改一改。”
卓云的话传入耳朵里面，楚天快速的冲洗掉手上的泡沫，拿着毛巾擦了擦手。
他重新坐回餐桌旁边，看着卓云忙前忙后，垫着厚布把热好的清粥小菜端了过来。
“我吃好了，就等你了，小白菜放了醋和辣椒，先炒后炖的，酸辣口。”
楚天看着冒着香气的饭菜，慢慢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小白菜，就着刚刚热好的宣乎馒头。
“挺好的。”
卓云坐在一边，拿出已经快要收口的毛衣，左看右看。
用的红褐色的毛线织的，虽然是纯色，可是花纹却不大常见，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黑色灰色太常见老土，浅色又不耐脏，这个颜色倒是不错，喜庆精神也耐脏，你觉得呢？”
卓云拿着别着毛衣针的毛衣看向楚天，楚天低头舀了一勺子粥，“很好。”
卓云又改了几针，小拇指绕着毛线，用力一翻，织毛衣针也跟着一挑。
“物价一直在飞涨，上海冻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还是南方，她简直不敢想象满洲东北那块儿得饿死冻死多少人。
楚天兀自抬头，把钱包掏了出来。
“你先用着，这月的薪水就要发了。”
卓云撇嘴，“你说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楚天自然知道卓云醉翁之意，“年之内就能打完。”
卓云笑眯眯的看着他，“要真是这么快就好了。”
“我白天跟李太太，吴太太，还有丁太太一起打牌了，丁太太还拉着我一块儿去了一趟首饰店。”
楚天抬头，“跟几位太太把打牌学会了？”
卓云揉了揉耳边的卷发，耳坠微微晃动。
“只是勉强能打，她们才厉害呢。街上到处在戒严，闹得人心惶惶的，只逛了一会儿就回来啦。”
楚天把最后一口粥喝完，起身就去洗碗了。
“街上是不太平，以后出去要留神些。”
卓云点头，“放心，我省的。”
趁着楚天还在洗碗，卓云的目光不自觉的移到了他椅子上面的公文包上。
褐色的皮包这一刻显得格外诱人，那拉链还是半开的，只要过去，立刻就可以……
她缓缓起身走了过去，心跳的极快，手指刚刚碰到了皮包。
“阿云……”
厨房里面传来声音，卓云一愣，快速收手。
“怎么了？”
她扭头看向厨房。
“铲子把怎么坏了？我一会儿出去重新给你买一把吧。”
卓云松了一口气，“行，路上多穿件衣服，要李记家的铁铲。”
“好。”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面，一会儿再动手更安全。
不多时，楚天洗好碗筷走了出来，他利落的穿好鞋子，披上外套。
扭头看向卓云，“还有要买的吗？一块儿买了。”
卓云微微思索片刻，“再买袋盐，秤两斤糖，买瓶洗发膏，买点儿花椒粉和胡椒粉回来。”
楚天戴好帽子，推门走了出去。
卓云听着脚步声下楼，立刻拿起公文包，她快速翻开，记好了文件摆放的位置。
眼疾手快，她从自己的贴身衣物里面拿出来一个微型相机，然后快速的打开文件袋。
都是一些清乡的汇报电文，还有一些日伪加强电讯侦查的电文。
她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重要情报，索性又重新放了回去，把文件袋收好，物归原位。
等楚天买完东西回来，卓云已经在洗漱了。
楚天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公文包，把买好的东西放到餐桌上面。
“阿云，东西都买好了。”
卓云在洗漱间里面嗯了一声。
楚天快速的从口袋里面的纸条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撕碎丢到了垃圾桶里。
有点儿拙劣，但是依照卓云的性子，她一定会动手翻看垃圾的。
也许摊牌是早晚的事情，但是楚天觉得差不多时候就可以了。
夜晚，枕边人果然窸窸窣窣的下了床，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去了客厅。
楚天慢慢坐了起来，没有穿鞋子，缓缓走了出来。
卓云还在垃圾桶边胡乱的拼凑着碎纸，低头恍然不知人已经靠近。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炸开。
“找到了吗？”
卓云抬头，楚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怎么不开灯?”
楚天问。
卓云心跳如擂鼓，她听到了他扣动扳机的声音。
两个人就这么穿着睡衣，赤着脚在客厅对峙。
沉默良久，卓云认命般的看向楚天。
“你在试探我?”
碎纸是故意丢到垃圾桶的，公文包也是故意打开半边口子的。
楚天快速拉开了客厅的灯，两人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彼此。
“谁能想到枕边人是个深藏不露的间谍呢，是你先试探我的吧？”
楚天平静的看着她。
“霞飞路，秀春理发店。这你应该不陌生吧？”
卓云陡然间瞪大双眼，“你……”
楚天上前一步，“山本秀吉被劫走的那次，也是你们的人干的吧？”
卓云陡然间出手，楚天快速的后退避开一步。
两人就这么拳拳到肉的打了起来，丝毫没有留手。
卓云趁乱一把夺过了楚天的手枪，然后一脚踢飞了出去。
楚天反手一巴掌把卓云打晕，然后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脸上还有被卓云一拳头打过来留下的印子。
黑暗中，他快速的把卓云绑起来在一张椅子上面，然后又把她的嘴用毛巾堵上。
眼下倒是只有两条路可走了，要么鱼死网破，要么……
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照旧，通力合作。
爱跟信仰是可以联系在一起的，只是大部分时候，它们都同样脆弱且经不起考验。
卓云再一次睁开了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被绑起来了，嘴巴也被堵上了。
楚天已经把她抬到了卧室里面，他一个人坐着，正在抽着一支烟。
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他转身看了过来。
和卓云的目光对上，“你还真是不冷静，贸然出手只会让你输的更惨。”
卓云心灰意冷，她果然大意了，这人曾经是军统南京站情报处的机要秘书，如今是特工总部一把手李世诚的秘书，想要在他手底下瞒天过海，那是自取其辱。
“阿云，你对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
楚天有些嘲讽的自问。
卓云被绑在椅子上面，嘴巴用毛巾堵着，她说不出话来。
“还是我替你说吧，你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对我来上海有什么异议，在东京的时候，你明明是个很激进的爱国学生。”
哪有爱国激进分子看着丈夫投敌当汉奸而不出言劝阻反对的？
人设不符合，起初他觉得是卓云太爱他了，夫唱妇随。
现在他倒是了然了，这明摆的是一演到底，从一而终。
楚天拿出卓云的日记本，优雅的翻开。
“字很漂亮，而且……你学过俄语吧？”
他为什么能认出来妻子的笔记里面有俄语的底子呢，那是因为那些英文句子里面非常意外的出现了几个斯拉夫词汇。
只有习惯了俄语书写的人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卓云并不知道楚天会俄语。
“什么时候去的苏联呢？认识我之前吗？”
“又是谁派你潜伏在我身边的呢？”
卓云死死的盯着楚天，她在想也许她从来就没有彻彻底底的了解过自己的丈夫。
比如，他为什么能看懂俄语。
楚天拿出那支枪，突然对准了卓云，快速扣动扳机。
卓云闭上眼睛，预想之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
“从一开始，这枪就没有放子弹，它是空膛。”
楚天有些略带调戏口吻的看着卓云，“你的教官没教你满膛和空膛的区别吗？你刚刚可是碰过这枪的。”
卓云呜了一声，示意她要开口说话。
楚天拿出了她嘴里面的毛巾，“你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
卓云只是看着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早之前。”
卓云继续道：“具体一点。”
“那个姓杨的是你的一个上级吧！”
卓云了然，她沉默良久。
楚天看着她，“这个人能光明正大的从特高课手里面跑路，还当街杀了铃木隼和野田木唯，看来你们真的神通广大。”
“我能问一下是谁救走的他吗？”
卓云决然：“这个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卓云：“不知道而且不能说。”
楚天摊手：“那说点儿你能说的。”
“如你所见，如你所想，我在认识你之前，就是中共地下党员。”
卓云看着楚天，“我是跟你相识相恋之后才收到了组织上的指令，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军统南京站的……”
楚天挑眉：“你也许真的不知道，但是你们的中央苏区政治局肯定知道，本来想着跟我一块儿打入军统南京站对吧？
放长线钓大鱼，只是现在局势骤变，我们来了上海。”
卓云凝眉：“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合作吧，趁着现在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
楚天拿出婚戒，在卓云眼前晃悠。
“每天扮演好你的楚太太，每次出门之前，你们有行动之前记得告诉我。”
他不由分说的把戒指用力给卓云戴上，卓云顿悟。
“你是假投诚?”
她突然意识到，楚天并没有真的反水军统，不然她现在可能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楚天站了起来，“我是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真的投诚于我，楚～太～太……”
他快速的给卓云解开绳子，一把抱住了她，让她无法逃脱禁锢，也无法挣扎。
眼镜下面的目光她有些看不太懂，只是他胡茬生硬的摩挲着自己的脸，有些痒。
“别动，让我抱会儿……大半夜的，让你折腾我这条老命都快没了。”
这话太像撒娇，她不知道如何回应。
……
当天夜里，这个男人热情的不像话，折腾的她几欲昏厥，她明白了，这指定是报复。
之前装的人模人样，谦谦君子，如今撕破脸了直接变成疯狗。
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姓楚的男人，她愤怒的咬了他一口，他笑得欲发张狂。
“床笫之欢确实要有些激情，你要是这么刺激我，别怪我不客气……”
卓云愣住，不敢再动了。
他慢慢凑了下来，额前刘海垂在她脸上，扫得人心痒。
“我说，老夫老妻了，你是不是再告诉我点儿别的？”
卓云红着脸不去看他，侧着头：“告诉你什么？”
“比如，你们的女特工会训练色诱吗？”
男人的如此不正经，卓云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拍在了楚天胸口。
楚天无奈，“算了，我就当这是闺房情趣了。”
他自顾自的道：“军统的女特工会训练这个的，你要是不会，我可以好为人师亲自授课一下，你意下如何?”
楚天哑着嗓子，卓云直接一脚踢开了他。
“不要脸……”
她怒骂。
楚天赤裸着身子哈哈大笑，反应过来立刻把被子盖在卓云身上。
“天冷，你别乱动乱跑啊……”
他忍不住道。
卓云裹着被子站在一边，气呼呼的瞪眼看着他。
“按照你这么说，你被人色诱过了？”
卓云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她故意反问道。
楚天笑得别有深意，“只被你一个色诱过，这算么？”
卓云反手拿起枕头丢了过来，楚天灵巧侧身闪开。
“你俄语很好，不过这一行还是少写什么日记，你的每一处习惯都有可能暴露你的行踪，人的习惯上最难改的。”
楚天突然正色起来。
卓云愣怔，“还有呢？”
楚天指了指自己的公文包，“不该碰的千万不要碰，特工总部最有价值的情报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人带回家。”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那说明这情报一定是诱饵，我已经暴露了，你明白吗？日本人不会这么蠢……”
卓云哑然，“知道了，还真是个喜欢当教官的……”
她嘟囔了一句，楚天扬了扬手，示意她过去。
“干嘛？我不过去。”
她谨慎的看着他，恍然眼前是条大尾巴狼。
楚天随手做了一套动作，“看明白了了吗？你刚刚对付我那一招，蚊子都打不死……”
身手不知道又是谁教的，不合格，真的不合格。
卓云：“……”
知道了，你直接教就行，不用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