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宋文廉提着饭盒走了进来,然后放在桌上。
沈禾打开饭盒,是一盒包子,一个鸡蛋。
“馄饨呢?”
宋文廉揉了揉眼睛,“科长,今天那家卖馄饨的没开摊……”
沈禾撇嘴,拿起筷子夹着包子咬了一口。
“没开摊……”
宋文廉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是试探性的道:“科长,你喜欢茶还是咖啡?”
沈禾微微抬眸,“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文廉微微一笑,“你生日快要到了,我要送礼。”
沈禾扶额,“你那点儿薪水还是自己留着吧。”
她拿起包子朝着宋文廉丢了一个过去,宋文廉顺手接住。
“你每天给我打水买早餐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其他礼物没有必要。”
宋文廉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科长,你收不收是你的事,可是我送不送却是我的事。”
沈禾无奈,皮笑肉不笑。
“送茶就送碧螺春,送咖啡就送蓝山。”
宋文廉忙不迭的点头,嘴里叼着包子跑出去了。
曾杰不动声色的走了进来,“科长。”
沈禾接过他递过来的信,不动声色的打开。
刀疤脸的尸体曾杰找到了,身上的弹头也被取出来了几颗。
沈禾捏着那枚弹头,表情耐人寻味。
曾杰皱眉:“科长,还查吗?”
“暂时不用了,你去好好放松几天就好了。”
沈禾塞给曾杰一沓法币,语气欢快的吩咐道。
曾杰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
再查下去,她感觉要死人了,曾杰毕竟还年轻。
沈禾拿出一张地图,在上面海军司令部的周围用手指轻轻的画了一个圈。
……
土肥原贤二秘密返沪,与东京大学细菌专家,医学博士山本秀吉进行了一次彻夜长谈。
山本秀吉是大本营方面委派的,专门从东京来华,作为日本接下来细菌战略的特别顾问。
一见面,土肥原贤二立即就给予了山本秀吉一个热烈的拥抱。
“山本博士,感谢你的到来。”
山本秀吉微微颔首,“阁下客气了,你我都是帝国的军人,能为帝国效力,是我的荣幸。”
山本秀吉此次来除了叙旧,还带来了一条来自裕仁天皇的密令。
他八字胡修剪的非常齐整,平静的看向土肥原贤二,从怀中掏出一份密信递给他。
密信上面带着特有的金色花纹,土肥原贤二恭敬的接过信件,缓缓打开。
一旁的管家鹤田秀子上前,恭敬的替两人更换茶水。
过了好一会儿,土肥原贤二才道:“秀子,你先退下吧!”
鹤田秀子点头颔首,“是,阁下。”
她端起托盘,缓缓起身出去,关好房门。
走出门口的一瞬间,她收起了和顺的神色,眉头微蹙。
“山本秀吉?”
林之江隔着红色的帘布看向对面,对面的袁学易刚刚说出来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
雨后的祥云寺空气清新,一尘不染,地上偶尔有凹凸处积攒的雨水汇成了优雅的镜面,慢慢映出天空的底色。
林之江看着香灰慢慢燃尽,有一些还掉在了地上,他只觉得心惊不已。
“小开,组织上对这次活动怎么说?”
袁学易微微停顿,“我还没来得及向组织上反应,我们需要等一段时间。”
林之江心急如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这个山本秀吉可是东京大学的医学博士,还亲自为土肥原贤二带来了来自东京的密信。
这样的人,也许明天就会离开上海。
如果不趁热打铁劫走此人,那么以后就很难碰到这样的机会了。
“小开同志,你我都知道此人的重要性,可否先斩后奏?”
林之江忍不住发问。
袁学易沉默良久,“这样做风险很大,一旦行动失败,你我都无法承担。你的位置极其特殊,不到万不得已,你只需要深度潜伏,不需要做任何活动……”
林之江哭笑不得,“小开同志,获得这条情报的同志想必处境比你我更加危险,情报人员生命的最大价值就是情报……”
袁学易眉眼冷峻,“这话是对的,可是说这话的人已经违背了他的初衷。”
林之江知道,这是顾,顺,章说的。
“小开同志,你去尽快向上级汇报吧,我会联系行动组开始策划行动的。”
他起身,没再看袁学易。
“如果任务失败,责任在我,你可以如实汇报。”
……
詹森的处决还是虽迟但到,中山北路的小树林里面围满了人。
76号的人几乎都在,这是李世诚下令的,让所有人都来围观。
秋天的风吹过沾满血迹的衣衫,满身血污的詹森被推到了土坑里面。
他依然像一头狮子,永不服输。
虽然虚弱,但绝无惧怕。
透过人群,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他朝着沈禾微微一笑。
沈禾错开了他的眼神,那眼神里面有太多无畏和勇敢,像烈阳一样炽热。
“行刑!”
吴四宝一声令下,齐刷刷的枪口对准了昔日的军统王牌。
他仰着头颅,看着触目可及的阳光和自由。
子弹像雨点一样打在身上,他直挺挺的倒下,再也不会醒来。
英武的汉子,顶天立地的男人,这一刻再也无法开口。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现在都没有机会了。
他知道有很多隐蔽在这里同僚们在看着他,因此他站的很直,像一棵永不倾斜的白杨。
再见了,我昔日的同胞们。
他也知道有个姑娘等着他回家呢,可是他回不去了,从他踏入上海的时候就回不去了。
如果还有下辈子,他一定给她一个漂亮的婚礼。
年轻的新娘笑盈盈的伸手过来,他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向婚姻的殿堂。
有些东西,可以杀死,但绝不会消灭。
雨点慢慢的落下来,打在所有人肩膀上,沈禾微微仰头,从头顶倾泄而下的,是鲜血。
她不知道是以怎么样的心情离开的现场,只觉得有些麻木。
落叶也随着雨水打落在地上,通往城郊小树林被铺成一片焰红色,烈焰如火。
卢玉去的时候,是雨势最大的时候,年轻姑娘的鞋子已经跑丢了,她疯疯癫癫的用手刨开沾满血迹的土丘。
“你不是说好了要娶我吗?”
不会再有回答。
“因为我快死了……”
“我开玩笑的!”
“等我完成任务,我们一起离开上海好不好?”
“不哭,哭了就不漂亮了……”
她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一片落叶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可是她再也不会听到他的声音。
那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爱意,在日军的铁蹄和高压之下,终究化作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