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廉听说沈禾找他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意外,他收起眼底的冷意,缓缓推开门进去。
进去办公室里面,顺手把门紧紧的关着。
宋文廉站着,表情一如往日恭敬。
“科长,你找我?”
沈禾指了指对面,“坐。”
宋文廉坐下,白净秀气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惯来是个隐藏情绪的高手。
沈禾看着他,“米尔斯西餐店你报的案子?”
宋文廉点头,“是的,我从花布店买了身布料出来,刚好听到了西餐店的枪声。”
“都是法租界,我第一时间通知了行动队的人来,没想到……”
沈禾拿着钢笔的手微微停顿,“我是要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报案及时,我弟弟现在是生是死都不好说。”
宋文廉有些拘谨,“科长客气了,我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沈禾从抽屉里面拿出来一个盒子,推给宋文廉。
“算是谢礼。”
宋文廉有些受宠若惊,“啊,科长,这……”
沈禾却是不容拒绝的直接把盒子塞到了他怀里面,“只是一条围巾,不算什么重礼,你收着吧。”
宋文廉于是接过盒子,“那谢谢科长。”
等他抱着盒子出去,沈禾才重新恢复冷峻神色。
怀疑,是特工的本能,而沈禾要做的,是怀疑一切。
……
黑市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到,有的是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刘三好乔装打扮一番,蹲在了一处小摊子前面。
刀疤脸抬眼看了过来,“买什么?”
刘三好拿出一张照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人的脸,记住了吗?”
刀疤脸点头,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记住了。”
“米尔斯西餐店对面的花布店,这个人什么时候去的,去干了什么,都要查清楚。别让他发觉你在查他。”
刀疤脸伸出一根手指,伴随着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他捡起地上的一根金条收了起来。
而刘三好也转身离开,周围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来往,刀疤脸快速的收摊离开。
大主顾要查人,那么他现在就要着手查人去了,他们这一行,吃的就是回头客。
老少皆宜,童叟无欺。
他身后的扛着的幡旗上面八个大字格外显眼,在夕阳的余晖下逐渐消失在尽头。
……
齐木这两天躲在家里几乎不敢出门,他只要一出门就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这让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那封古里古怪的信让他寝食难安,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离开上海。
于是趁着一个傍晚,当即买了车票坐上了去苏州的火车。
轰鸣的汽笛声传来,他戴着帽子从检票口拿过票,一手提着箱子,快步上了火车。
包厢里面,一个男人正在看报,身边没有任何行李,桌上摆着一瓶红酒。
不多时,一个人闪身进来,伏在男人耳边。
“齐木上来了。”
男人微微一笑,“盯着他。”
人影点头,转身出去。
火车进入隧道里面的时候,男人快速起身打开了门。
齐木正准备去卫生间一趟,黑暗中,他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下一秒,他感觉胸口刺痛了一下,湿漉漉的温热液体喷涌而出。
他被架着拉出去了,从衔接处直接丢下了铁轨。
男人挥了挥手,几个人影快速行动,清理了地板上面留下的血迹。
等到穿过隧道,火车车厢内重新亮起来时候,男人已经提着齐木的箱子重新回到了包厢。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需要排除每一个潜在的隐患。
男人优雅的擦着手指,举起酒杯缓缓仰头,红酒慢慢流淌进入口中,齿颊生香,简直同今晚的夜色一样迷人。
苏州站到了,男人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快步走下列车,随后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
重庆。
中央统计局。
译电组的一名组员顺着收到的电报,快速的记录下了很长的一组数字,整整写了三页纸才写完。
她转身把电码交给组长,“组长,收到了一组新的密电,是加密的长电文。”
组长张晗一身灰色的中山装,眉眼冷峻,他只是看了一眼电文,立刻转身朝着电讯处主任陈燕祖的办公室走去。
“报告。”
陈燕祖抬头,“进来。”
张晗把电文递给了陈燕祖,陈燕祖微微一笑,“来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张晗下意识道:“主任,这份电报?”
陈燕祖平静的眼眸此刻染上了寻常跟本不会有的兴奋,“张晗,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张晗愣了一下,立刻道:“恭喜主任。”
他也没有多问转身就出去了。
陈燕祖快速的对照着密码本把电文破译了出来,看完之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尤其是看到落款的发信人:洛阳
他收起译文,连夜拜访了南山官邸。
张晗也朝着那名译电人员走去,“把这份译电记录销毁。”
译电组的另外一名组员不动声色的蹙眉,看向这边,暗暗记下了这个时间。
……
沈葱在医院里面躺着,他只是感觉有点儿无聊,其他的倒是还好。
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李世诚和丁墨生特意派了几个人守在病房外面和医院周围。
名为保护,实为……
徐恩陵已经失踪了半个月,整个上海都被翻遍了,也没找到他人影。
一开始是76号和巡捕房的人在找,后来梅机关的人也出动了,依然没找到人。
大家都在暗自揣度,他可能已经遇害了,如果是活人,没有不现身的道理,死人倒是有,毕竟死人不会自己走。
宪兵司令部。
山下智久坐在暗室里面,对面坐着一个人影。
“徐恩陵,这个人发生了什么?”
对面的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个答问题,估计很快就要有答案了。”
他眉眼映在茶杯里面,随着气流微微波动。
“那天动手的人是青帮的和几个法国佬,据说他们不久之前丢了一批货,那批货数量极大,价值不菲。”
山下智久拿起一颗棋子按在棋盘上面,“哦?那便是另有隐情!”
对面的人笑得别有深意,“中国人非常有意思,他们有这样一句话。”
“叫做,&34;动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34;”
他随手拿出一颗棋子,截住了山下智久的棋路。
“想必,他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山下智久:“烟土,还是枪药?”
对面的人道:“都有,牵扯到了军统,法国佬,还有青红帮和一些亲日的名流,而且……”
山下智久:“而且什么?”
“岩井英一和中野尚志也牵涉其中……”
对面的人笑得非常讽刺,有时候他在想帝国的军人和那些贪财怕死的支那人其实没什么两样。
他们都从里子开始病变,散发出腐烂的味道。
“八嘎……”
山下智久怒极,反手把棋子横扫洒在了地上。
黑白棋子哗啦一片全部掉在了地上,对面的人弯腰伸手挟起一颗白子。
“难得见你这么生气,怒气伤肝。”
山下智久看向对面,“原也,你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什么吗?”
被称作原也的青年同样看着山下智久,“兄长,我当然知道。”
两人深深的对视良久,山下原也起身鞠躬,头也不回的朝着后门出去了。
他想要的答案,很快就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