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葱回上海了。
也不知道这小子不好好读书突然回上海做什么,不过既然已经跟沈父沈母通过信了,那么沈禾眼下还真没法子拒绝。
索性暂时给他找了个住处。
徐公馆。
客厅里面,徐恩陵和沈葱两人对坐,互相大眼瞪小眼。
没法子,沈禾的住处太小了,实在安顿不下人,思来想去,徐公馆倒是宽敞,只好拜托给了徐恩陵。
八尺男儿徐探长此刻正在揉着眉心,那边沈禾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喂,沈葱暂时住在你那里,我每个月中旬按时付房租,至于吃食,你不必管他,想来他有手有脚也能自己找个差事,左右饿不死。”
电话那头语气清冷,客厅这边沈葱坐在沙发上面挤眉弄眼,正朝着自己做鬼脸呢。
徐恩陵无奈,只好先应承下来。
毕竟……
谁让自己还欠着她人情呢。
“咳咳,徐探长是吧?你这儿还真是富丽堂皇。”
饶是沈葱见惯了灯红酒绿,如今的徐公馆还是给他惊了一下。
客厅墙上挂着好几幅宋代名家的真迹呢,他可是眼尖着一眼就认出来了。
徐恩陵放下电话,开始打量起来眼前这个辍学了的毛头小子。
年岁倒是不大,二十出头,一身黑色的学生制服,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眉眼清俊,倒是有几分像沈禾。
“祖辈们留下的基业,还凑合吧。”
徐恩陵把管家喊来,领着沈葱先去认房间去了。
过后,等他收拾罢了行李,洗漱换衣完毕之后再一块儿出去吃个饭。
收拾妥当,徐恩陵领着一身西装笔挺的沈葱出门了。
警察署还有公务,得他亲自批阅一下,因此沈葱就被安排到了接待室暂时待着。
沈葱百无聊赖的靠在椅子上面,盯着办公桌发呆,下意识摸了摸桌底。
“啧……”
他弯腰下去,就看到一块纽扣大小的窃听器,正顺着电话线的方向被连接着。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一下。
有趣。
看来这个徐探长身边尾巴不少啊。
……
在同济医院养伤的第七天,终于等来了人。
“好些了吗?”
林之江进了病房,居高临下的看向沈禾,神情带着些关切。
沈禾慢慢坐了起来,用手撑着病床边的栏杆。
“还好。”
“哦,那个……我接你出院吧!”
林之江有些局促的道,沈禾也不扭捏,从善如流的点头。
“好,有劳了。”
上车的时候,林之江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了一句“你弟弟回上海了?”
沈禾坐在后座上面,看了一眼驾驶座林之江的后脑勺。
颇有些生气的道:“是,臭小子中途辍学跑回来的,又不敢回家,只好暂时我安排人。”
林之江笑了一下,“不必生气,小孩子年纪小,不爱学习可以慢慢找个其他差事做。”
顿了顿,他顺势又道:“他暂时有地方住吗?”
后半句他很想说自己家还有空房间,因为他记得沈禾租住的地方并不大,估计是住不下沈葱。
总不好让人打地铺的。
“我把他安排到了一个朋友那里,有劳林队长费心了。”
沈禾慢慢开口,她对于林之江的态度感觉有些奇怪。
这人……
是对自己感兴趣还是对弟弟沈葱感兴趣呢?
希望他只是单纯的古道热肠吧,不然,这个人的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李世诚和丁墨生。
敏锐,谨慎。
不同于莽夫吴四宝,这个人是危险的。
尤其是这人曾经还是军统行动组的组长,他对于同行的嗅觉是极其灵敏的。
林之江歪头扫了一眼沈禾,从兜里面掏出来一盒奎宁递给她,沈禾一愣。
林之江就道:“拿着吧。”
沈禾不紧不慢的道:“奎宁市场价一支一块金条,林队长给我便是要拉个人情了。”
林之江语气不轻不重的道:“沈科长为什么要与我这般客气呢?”
他本能的感觉到了沈禾的疏离和戒心,因此更加好奇。
“林队长有些贵人多忘事。”
林之江回头,猛地与沈禾对上眼神,对方眼神揶揄,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脑子一空,有点抓不住的感觉。
他跟沈禾之前见过吗?
他很疑惑。
……
西餐厅。
沈葱看着徐恩陵拿着刀叉优雅的切割着牛排,就笑眯眯的道:“徐探长?”
徐恩陵抬眸看向他。
沈葱笑得神秘兮兮起来,俯身看着他,“你跟我姐……”
“不是一般朋友吧?”
他刻意将“一般朋友”四个字咬的格外重,就等着看徐恩陵的反应。
徐恩陵没有搭理他,反而加快了切牛排的动作。
沈葱感觉非常无趣,他突然又想到了警察署接待室室里面的那个窃听器,因此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的。
徐恩陵注意到了他的走神,因此不动声色的手指扣了扣桌子。
“别走神,快些吃。”
沈葱只好“哦”了一声,也加快了手上动作。
饭后,徐恩陵带着沈葱准备去百货公司买些日用品,开车转了一条街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身后的尾巴。
一辆汽车不远不近的一直跟着他们。
徐恩陵瞥了一眼副驾驶座的沈葱,淡声道:“坐稳了。”
沈葱迷迷瞪瞪的睁眼,“什么?”
下一秒,徐恩陵猛地一脚油门下去,沈葱立刻就跟离弦的箭似的脑袋猛磕在挡风玻璃上面。
沈葱鼻血都磕出来了,立刻眼泪汪汪的大喊起来。
“哎呀,血……”
看向徐恩陵时,徐连一个施舍的眼神都没给他,他目视前方,方向盘打的更猛了。
沈葱只好死死的扣着座位,内心无数遍吐槽起来。
老姐,你这个情人不太行,太莽了,他要谋杀小舅子的……
连拐了五条街才把那辆车甩开,车子也已经稳稳的停在了百货公司门口。
徐恩陵跳下车,打开车门看着跟蔫巴了似的沈葱,“下车吧。”
沈葱慢慢走下车,然后俯身就干呕起来。
徐恩陵快速的扫了一眼周围,也不管还在吐的沈葱,立刻一只手架住他的胳膊,“走了!”
沈葱:“?”
这位大爷,人吐着呢我说。
迷迷瞪瞪的被拉进百货公司的时候,沈葱脑子还是懵的。
眼巴巴的看着徐恩陵有模有样的拿了一堆日用品,然后快速结账。
又飞速拉着他从后门走了出来,临街地面上一层雪花,无数脚印一深一浅的留在地上。
沈葱眼看着徐恩陵叫了一辆黄包车来,把自己推了上去,然后他语速飞快的道:“你先回去。”
黄包车已经跑开了几米远,沈葱忍不住回头喊了一声。
“那你呢,你去哪儿?”
留给沈葱的,只剩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徐恩陵已经转身走了。
完全没有搭理自己!
真是岂有此理!
沈葱揉了揉太阳穴,被傍晚的冷风一吹,他脑子终于清明了些,坐在黄包车上面看着路上的商铺路灯,开始沉思起来。
这个徐探长……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思及此,他立刻喊住了黄包车 。
“返回去。”
黄包车立刻调转车头,“叮叮当当”的铃铛响了几声。
到了百货公司后门,他匆忙下车。
四下望了一眼,打算碰碰运气。
随即拉住了门口卖烟的小哥,“诶,你刚刚有看到一个大概这么高,留着胡子,蛮有气势的男人么?他穿着灰色西装。”
小哥带着毡帽,破洞的手套不停哈气,冻的来回踱步。
他狐疑的看着沈葱,有些犹豫。
沈葱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啧”了一声。
随即从兜里面摸出来一沓法币,从中抽出两张塞给卖烟小哥。
小哥把钞票塞好,然后神神秘秘的指着电影院。
“喏,他刚进去不久。”
眼看沈葱要进去,卖烟小哥有些急切的拉住了他。
“我跟你讲,刚刚又一伙子日本人也进去了,这里面指定没什么好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沈葱已经大跨步走向电影院了。
“额……这年头一个一个不要命的……”
沈葱绕开工作人员,从后门弯着腰慢慢爬上了楼梯,然后顺着楼梯摸到了幕布后面,里面的电影还在演着呢。
男女主角的对话无聊到有些肉麻,看起来这是一部爱情片。
沈葱躲在黑暗之中,随便找了块丝巾蒙着脸。
他有些焦急的四处张望,里面人头攒动,但是因为离得太远,所以他根本看不清徐恩陵的脸。
观众席靠中间的位置上面,一位中年男士隐晦的瞄了一眼幕布方向,随即起身。
沈葱还在急着找人呢,下一秒,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口鼻,这人力气之大,差点没给他勒死。
他用力挣扎了几下,发现没什么用。
背后的人压低了声音,“这种地方可不是让你来玩闹的……”
这声音颇有些耳熟,沈葱一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