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兵器也。
巳,阳气终。
癸巳年,阳极而阴,兵乱起。
有诗为证:兵戟萧萧癸巳年,卖儿卖女为吃盐。敢问皇粮今何在?十亩耕地九亩闲!
值公元873年,唐僖宗李儇登基,时年12岁,虚。
阳春三月,十五日,东方震,雷滚滚,乞雨涟涟。
久未济,天下荒!
河南道,滑州,白马县,癞子胡同。
前大理司直张丙昶五十大寿,豪门乡绅争相拜访,门庭若市。
是夜戌时,张家张灯结彩,高朋满座,酒池肉林,极尽奢华。
张家门外绵延数十步,乞丐,流民,靠墙而卧,静亟而待。
内有一对父子,父亲已到不惑之年,儿子即将成年,两人月余未曾饱餐一顿,面黄肌瘦,破衣烂衫!
儿子问:“爹,他们家吃的有盐吗?”
“有啊!”父亲愧疚的看着日渐消瘦的孩子,心里五味杂陈。
“肯定有!”旁边的一个中年乞丐插嘴说:“他们家就是贩盐的,还能没有盐吃!”
“你咋个知道?”孩子精神起来,瞪大了眼珠问。
中年乞丐揉摸着杂乱的胡子,美美的回味道:“我吃过!”
两人听了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许久未吃盐,身体像腊肉一样干瘪无力,走起路来迟且散,僵尸一般。
旁边的人听了骚动起来,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此刻盐对于他们来说,甚至重于口粮,有的人一年也没有闻过咸味,身体的诚实让他们不得不赖在这里,讨口残羹冷炙!
一墙之隔,院内猜拳行令,锦衣玉食,肉山酒海,个个喜气洋洋。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时,从大街上走过来一队巡逻的捕快,挑灯站在胡同口。
为首有个瘦的像偷工减料的稻草人一样,不时的把刀往屁股上推。
旁边的紫面捕快一脸坏笑的调侃道:“你是手痒还是屁股痒?老往刀上使什么劲!”
“哎呀,这刀硌得慌!”瘦子急忙把刀抺在身后,对紫脸捕快说:“刘捕头,县令吩咐过,让去张员外家巡看,咱走吗?”
刘捕头朝门口看了看,四个家丁守住门户,两座千斤重的石狮子霸气又威武,这阵势人鬼难进,但碍于县令的淫威,只好说:“走,瞧瞧去!”
家丁里有个胖管事的姓吕,马上迎出来堆着笑脸说:“刘捕头,魏捕头,二位好,里边请。”
刘,魏止住脚步,忽见角落里散落着不少流民乞丐,这么热的天,还穿着严冬的千层袄,蓬头垢面的,黑压压一群。
魏捕头故意嗯哼一声,仰头挺胸对吕管事说:“奉县令大人俞前来巡查,这群人是怎么回事?”
吕管事欺身上前,笑盈盈的对魏捕头说:“都是些要饭的,老爷今天过寿,所有乞丐都赏饭,往常是没有的!”
刘捕头带人上前检查一番,果然都是走荒的,回身拱手对吕管事说:“吕管家,我等在附近巡逻,若有事,只管敲锣。”
吕管事兴奋的赶紧回礼,受宠若惊的奉承道:“多谢刘捕头,我家老爷说遇见您一定要请您进去喝杯酒,他最佩服您一身的好功夫!”
说罢举起右手露出大拇指,好像说的是他自己一样。
刘捕头缓和了脸色说:“多谢张员外的美意,我们还有公干,劳烦吕管事代我给张员外祝寿。”
吕管事赶紧拱手说:“刘捕头放心,我一定带到!”说罢一挥手,就有一个家丁端个盘子上来,揭开红布一看,白花花的银子。
吕管事又说:“刘捕头慢走,多劳挂心,夜里巡查一直照顾着,您辛苦!丰泽园有新茶到,清凉着呢,您路过了可一定要进去歇歇脚!”
角落里一双双眼睛都瞪的溜圆,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还都是银子!
刘捕头自是不收,厌烦的摆摆手说:“吕管家客气了,这是分内之事,告辞。”
魏捕头看他不收,焦急万分,眼看就要带队走了,只得悄悄的拿住红布的四个角,往盘子边上一接。吕管事眼疾手快,抢过盘子就倒进去了,乐得魏捕头不住地点头。
这可逃不过刘捕头的法眼,他心里十分不快,默默的从腰间掏出一支飞镖,等到魏捕头走过流民的中央,轻手一挥打出,竟无人察觉。
那飞镖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快准狠直击红色布兜,只听“啪”的一声,白银乱溅,便宜了周围的乱民。
魏捕头吓了一跳,抽刀架在胸前,大喝一声:“谁?”
“唰唰唰”七八个衙役都亮出了刀,成战斗队形散开,上下左右十面八方的搜查,并不见半个踪影。
流民乞丐吓得惊慌失措抱成一团,有个小女孩居然打了咳嗽,越紧张越咳的厉害,母亲赶紧捂了她的嘴,憋着咳嗽。
魏捕头舞着明晃晃的大刀,大踏步朝小姑娘走过去,严苛的问:“哪一个?闭嘴!”
人们更害怕了!
这时刘捕头在前面忽然喊到:“站住!在这里!追!”
说完率先跑出去了,后边的衙役不敢怠慢,也都快步追赶。
魏捕头一咬牙,拎刀就冲。
约莫跑了半里地,刘捕头停下来四处看了看,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路边的柳树垂了枝条,随着微风摇摆。
魏捕头最后一个赶到,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走到刘捕头的面前,把刀驻在地上,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刘捕头,看见。。。那个。。。人。。。了吗?”
“嗯。”刘捕头压抑着内心的嬉笑,正色的说:“是个飞贼,穿着夜行衣,看不到脸。”
“我们追。”魏捕头强忍着努力直起腰,将刀背在肩上,摇晃着身躯像醉汉一样。
刘捕头赶紧拉住他,安慰道:“你这样追上去不是送死吗?我看那贼的飞镖挺厉害,别吃了亏。”
魏捕头一听冒了汗,再不提追赶的事。
歇了一阵,刘捕头对众人说:“走吧,我让李老爹留着豆腐呢!”
热腾腾的豆腐绿油油的韭花,满口炝香。
巡逻的弟兄们一听都来了精神,既可以吃豆腐,又能看看豆腐西施--李三娘,连忙起身微笑着往豆腐坊去。
魏捕头嘴一撇,心里打趣道:“豆腐有什么吃的!”
但他还是爬起身,假装感激跟上就走。
突然,又是“啪”的一声,魏捕头被打了一个趔扯,差点一头扎地上。
刘捕头赶紧跑过来扶住,关心的问:“你咋了魏捕头?”
魏捕头莫名其妙,一脸无辜的摸着后脑勺说:“我也不知道!”
“许是刚才跑的急,亏了气血。”刘捕头接过魏捕头的刀说:“走,我给你扛着,到豆腐坊弄几个酒菜,给你压压惊!”
魏捕头满脸感激,激动的说:“多谢刘捕头,您真照顾我!”
“哪里话!应该的。”刘捕头一直憋着笑。
衙役们岂敢让刘捕头受累,早接过了刀,继续朝前走。
又是“啪”的一声,魏捕头摔个四脚朝天,眉心上起了一块黑印。
这次他直接被打懵了,半天起不来。
刘捕头发觉不对劲,赶紧过来护住,对着天空喊:“谁?”
安静之极,寥寥夜空,连个飞蛾都没有!
魏捕头挣扎着站起来,破口大骂:“姥姥娘的,谁这么缺德,敢打姥爷。”
“啪”的一声清脆响,魏捕头脸上多了一个清晰的掌印,鲜血从嘴角里渗出来。
刘捕头惊得一身冷汗,慌忙抱拳对着天空说:“哪位高人在此,请现身一见。”
夜黑风高,寂寂无声,垂柳还在轻轻摇摆。
魏捕头接过自己的佩刀,抽出后胡乱指着天空骂道:“没脸见人的小鬼,有本事给大爷站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埋怨他没有敬畏之心,不知天高地厚,所幸没有再发生什么,正要收刀离去,忽然“啪”的一声,魏捕头的刀被打断,刀尖划破他的脸后插在了地上。
这次魏捕头被彻底打服了,抱头驻地撅屁股,吓得鬼哭狼嚎。
刘捕头早就看他不惯,贪财又嚣张,此时恨不得打死他才好,但转念一想,罪不至死,于是开解道:“前辈饶他性命!”
“谁是你前辈?”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过来,竟听不出方位。
刘捕头赶紧抱拳说:“前辈世外高人,饶他一命吧!”
“贪官污吏,小心狗头!”
魏捕头不停的用头砸地,颤巍巍的哭喊:“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一直磕了四五十下,确定没了声响才敢抬头,刘捕头过来扶起他说:“起来吧,想必已经走了。”
魏捕头方寸已乱,但对刘捕头感激涕零,泣声说道:“多谢刘捕头救了小弟一命。”
刘捕头微微一笑,提醒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走吧!”
魏捕头哪里敢留,赶紧说:“快走!”被人们架着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