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沛芹的办公室里，宋慕有些拘谨的坐在会客沙发上。她的面前放着一杯热茶，黄沛芹则坐在她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中。
自从进入这间办公室，除了打过招呼以及得到一杯热茶外，两人之间就再也没有产生过任何的互动。
宋慕能确定的是，当她进入办公室的时候，黄沛芹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此刻坐在自己的对面，显然还在纠结着该不该说。
宋慕觉得再这么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在又喝了一口水之后，选择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领导，您刚刚电话里可是说花不了多长时间的。这眼看都快十分钟了，您到底有什么事情找我呀？”
黄沛芹的老脸不禁微微泛红，她也意识到自己酝酿的时间太长了，索性一咬牙一跺脚，鼓起勇气将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小宋啊，你知道咱们厂自己一直在做一个项目吧？”
宋慕挠了挠头，制片厂在做一个独立的项目她自然知道。由于开始的时候茅勇毅没有找她，《花木兰》正好也处于筹备阶段，因而她就没有上赶着靠上去帮忙，以至于到现在这个项目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是特别清楚。
如实对黄沛芹解释了一番，黄沛芹便从头给她说了起来：“自从你们精英小组反哺咱们制片厂之后，我就起了做独立的心思。这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咱们制片厂的第一任务是你们精英小组的《花木兰》，第二任务是上峰教下来的任务，第三便是这项独立项目。
“厂里的主要人员负责为你们和上峰的任务工作，少部分出类拔萃的人则带着剩余生产力做着咱们厂自己的项目。
“之前还在做《花木兰》的时候，咱们自己的项目虽然进度缓慢，但却一直稳定的推进着进度。可现在，它要难产了……”
宋慕：“？？？”
前面都说的好好的，怎么猝不及防的就跳到难产了呢？老领导您这跨度也太大了吧！
看到宋慕一脸懵批的样子，黄沛芹有些不明就理，稍稍思索了片刻，发现自己似乎还是没有说出那句难于启齿的要求，于是又再次开口道：“小宋，你们精英小组还有余钱吗？”
宋慕顿时明白黄沛芹为什么羞于启齿了。
精英小组虽然是还是美术电影制片厂下属的部门，但从成立之初便是独立存在的运营方式。《花木兰》制作的时候，宋慕出于私心开始反哺制片厂。可现在《花木兰》已经制作完了，宋慕便没有再给制片厂钱的理由了。
“难道因为《花木兰》的完成，厂里的资金又运转不动了？”宋慕有些揪心地问道。
倒不是她不愿意帮助制片厂，实在是最近的摊子铺得有些大，草申那边不管是计算机科技有限公司还是塑料厂，都在疯狂扩张。
宋慕刚给了那边一波钱，用来雇人加快生产线、宿舍和玩具线的竣工，以及去别的地市大量募工；《花木兰》虽然在世界各地上映的如火如荼，但离票房分账的时间也还早；再加上为父母补习学校的追加投资，她如今手头上的钱还真就不怎么多。
黄沛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一方面的原因是老焦。”
“焦主任？！”宋慕是真惊讶了，“焦主任听说不是已经几乎被架空了吗？为什么这里面还有他的事儿？”
因为话都已经说开了的缘故，黄沛芹也不再遮掩，索性把所有的事情都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原来，制片厂的这个独立项目立项之初，正是焦朋兴与茅勇毅闹得比较僵的时候。那时候的茅勇毅还存着老朋友的情谊，并不想与焦朋兴闹翻。于是理所当然的，这个项目便交到了焦朋兴的手中，由他来全权负责。
后来茅勇毅终于下定决心，茅焦二人矛盾愈发升级，这一次的交锋最终胜利的是茅勇毅，因而焦朋兴便被迫退出了这个项目。
然而因此问题也就来了，国营企业的火耗大必不可免，为了更多的获取利益，这个项目的主要岗位也都是焦朋兴安插的人。
焦朋兴如今下台，这群人就都不约而同的不怎么配合了，这让接手的黄沛芹变得焦头烂额。
无奈之下的茅勇毅只好举起屠刀，在前一阵子发动了一次大的清洗，把那些亲焦的人都捋下了关键位置，这才让黄沛芹的工作相对好做了一些。
但是华国人自古以来就喜欢裙带关系，之前制片厂使用的物料供应线也都是焦朋兴的关系。虽然焦朋兴已经几乎被架空，但那些物料供应商们却依旧跟他穿一条裤子，这导致制片厂的各种开销急剧上升。
《花木兰》提前完工、物料供应大幅涨价、焦朋兴一系的人有一部分依旧从中捣乱、还要完成上峰的任务，种种原因结合之下，导致制片厂独立项目几乎没有钱继续下去了。
在这种几乎山穷水尽的环境中，身为独立项目如今负责人的黄沛芹，这才在无奈之下找来了她曾经的老部下宋慕，企图尝试从宋慕这里获得一定的经济支持，好让这个独立项目能得到善始善终。
听完黄沛芹的这番话，宋慕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从头到尾都被保护的很好，因此并没有被卷入制片厂的这场神仙打架。虽然没有参加，但是在多方的描述中，她在心中隐隐的也有着自己的一番猜测。
今天听黄沛芹这么仔细一说，她才发现这场神仙打架造成的影响，竟然远远大于她的猜测，也让她为制片厂的未来升起了一丝担忧。
别看她手底下的精英小组搞得风生水起，茅勇毅也多次提到过他们是制片厂的未来。但未来始终都是未来，此刻的制片厂还不是他们的。如果制片厂在这个时候就倒下去了，又从何谈及未来？
有人也许会说，既然精英小组现在混的这么好，把收入全都供给制片厂不就好了？宋慕觉得说这种话的人那单纯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精英小组为什么得以混的这么好？作品的质量硬、舍得花大价钱固然是一方面的原因，然而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还是美术电影制片厂、是茅勇毅等一干前辈对他们的庇护。
如果没有还是美术电影制片厂，如果没有茅勇毅、没有梁赞、赵文德之流，精英小组可能混的风声水起吗？转头看看那些拍电影的半个同行，就能得到答案。而这个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没有制片厂、没有这些人的庇护，精英小组最有可能迎来的，也是被禁止、被雪藏。
这也是为什么说，精英小组始终都是未来、也只是未来，现在的世界，依旧是茅勇毅、黄沛芹、赵文德乃止焦朋兴这一代人的。
“领。导……”宋慕有些为难的对黄沛芹说道：“不管您信不信，我现在手里的闲钱已经都安排出去了。最近的一笔入账，应该是联华那边跟潮玩的结算。不过这笔钱最快大概也得到下个月……”
看着黄沛芹一脸失望的表情，宋慕的心中感到非常的难过。
她非常的想帮制片厂，但现在手里是真没钱。
对公的钱都投入了新一轮的发展，对私的那些闲钱则都被她买了房子。而现在的房价离起飞还早，即便她把手头上全部的不动产都卖了，可能都抵不上后世的一间老房，更不要说支撑制片厂独立项目的继续运转。
“领导……”宋慕低声唤了一句。
黄沛芹努力的挤出一个笑脸，假装无所谓地摆手道：“没事，我就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找你问问。你也不用多想，大不了先把它封存起来，等时机到了的时候再弄。反正这几年里这样的事我也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宋慕连忙摇了摇头道：“领导，我不是跟您哭穷。我是想对您说，虽然我手里没钱，但是我有办法呀！不如您再跟我说说，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看能不能先度过这次难关呗！”
这一次的黄沛芹没有像往常那样目露精光，她无奈地再次叹了口气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上面因为老茅的缘故短期不会往下发钱，潮玩之类联名的资金回笼太慢，拉赞助人家只愿意投给精英小组，拉投资咱们的体制又不允许，动画制作工艺已经不能再简化了，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听她说了这么一长串，宋慕的脸上竟然浮出了一丝笑意，不为别的，单单因为黄沛芹说的这些还都是在老套路上！而宋慕脑子里最不缺的，那就是骗钱……阿呸，赚钱套路！
“领导，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的。”宋慕拍了拍胸脯，一本正经地保证道：“我一定给您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要是找不出来我就把我们精英小组压箱底的资金全掏出来！”
听到宋慕如此的信誓旦旦，黄沛琴的双眼终于如往常一样放出了光芒。
她不禁激动地握住了宋慕的手：“小宋，你真的还有办法？！”
“有！……吧应该……？”宋慕反倒有些信心不足了：“那个领导啊，咱们不如先说说这个项目？说起来我连是什么项目都还不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