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厂八点上班。
宣传科副主任严曲背着手迈着八字步,缓缓从走廊走过来,朝路过的小同志点点头,瞄了眼走廊挂着的时钟。
七点四十五。
除了老婆生娃那天,他每天都是这时间到办公室,二十五年雷打不动。
到了办公室擦擦桌子接杯热茶,八点正好能坐在办公桌前读报纸,严曲哼着歌推开门,莫名感觉办公室变亮了。
芙雪晴正在拖地,抬起头笑着打招呼,“严曲主任,早上好。”
“好好”,严曲一愣,才想起今天是新人报到的日子,他环视办公室,窗明几净,连窗台上的兰花盆都被擦过了,许久没人这么勤快了。
做个勤快嘴甜的新人,是芙父给她的交代,也是芙雪晴给自己的人设。
能进大厂机关的,没一个是简单的,她不会因为重生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还是要多看多学。
严曲拿着保温杯路过她身边,顿了下身子提点,“小芙同志,咱们办公室有打扫排班,以后不用来这么早。”
面试那天他对芙雪晴的印象就很好,如今又见她勤快,更是满意。
“诶!”芙雪晴笑眯眯应了一声。
王梅主任拿着文件夹进来
,笑着招呼她,“怎么忙的一头汗?不是让你选个办公桌收拾收拾么?这是把屋里都收拾了?”
芙雪晴来的早,但王梅主任到的比她更早,听赵颖颖说大伯母已经快退休了,依旧对工作充满热忱。
八点,办公室的人都到了。
宣传科的办公室很大,如今有三位主任,另一位副主任姓田,已经休了半年病假;另有六名科员,两人休长病假一人产假,实际只有三人干活。
踩点来就开始熨报纸的中年男人叫邹梁,坐在最远离主任办公室的角落里,一看就是老摸鱼选手;办公桌极其整洁的另一名男子讲话速度极快,叫李百亩,后来芙雪晴才知道他是退伍军官转业,也不知怎么就安排在宣传科了;还有最后来的时尚女郎周敏慧,是电子厂有名的才女,浑身萦绕着忧郁。
“咱们科许久不进新人了”,王梅介绍过他二人情况,将他们分配给了老人,“李百亩你带李锐,雪晴就跟着周敏慧吧。”
“主任,我。”,周敏慧皱眉,显然不大乐意。
王梅瞪她,“你该请不该请的假我都批了,前提是好好工作知道吗?你不带谁带?让老李带两个?”
周
敏慧蔫了,只能答应下来。
芙雪晴偷瞄了邹梁一眼,他老神在在专注报纸,一点也没因为王主任不提他而惊慌,这大概就是老油条的淡定吧。
王梅借着晨会安排好他们,说了几句工作,找机会嘱咐了她一句,“周敏慧是个有本事的,不过她最近家里有事,你安心跟着她好好学。”
芙雪晴点头应下,坐在了自己办公桌前,看到对面的李锐笑着朝她眨眨眼,她也回了个善意的微笑。
李百亩和周敏慧都在处理自己的事,原以为第一天就会这么过去,没想到看完报纸的邹梁走过来敲敲他们俩的办公桌,“走吧,跟我画板报去。”
李锐跟她都是一愣,就见邹梁扭头向他俩师傅喊道,“老李小周,徒弟借我使使。”
九点半的厂区很安静,路过车间时能听到机器嗡鸣。
她拎着水桶,李锐搬着长尺和梯子,跟在邹梁身后,听他慢悠悠介绍,“厂子里一共三块黑板,一个月更新一块,原先我都是找厂办年轻人帮忙,以后就你们俩吧。”
这次要更新的是位于三车间和五车间必经通道的黑板报,芙雪晴瞧了下,有一般教室黑板的两倍大,如今上面留
着的是庆祝五一劳动节的内容。
“黑板擦干净,打十厘米格子,打好喊我”,邹梁说完,一溜烟钻进了三车间前的保安亭,看样子她们不做好是不会出来的。
李锐跟她面面相觑,也只能开始干活。黑板上的粉笔字笔透纸背,他们俩足足擦了五遍才干净。
李锐搬着长尺犯愁,“这怎么打十厘米的格子啊?”
“不用尺子”,芙雪晴从水桶里翻出一团弹力绳,刚刚擦黑板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边框上各钉一排黑色细钉,间距正是十厘米。
她将弹力绳一段绕个圈挂在钉子上,再交给李锐绷紧另一段,拽着中间轻轻一弹,蹭过粉笔的绳子就在黑板上留下一条浅浅痕迹。
保安亭里的邹梁瞧见了,吹了下飘满茶叶的杯面,心想还不算太笨。过了一会儿,他看着被芙雪晴指挥着攀上爬下的李锐,摇了摇头。
格子刚打好,邹梁就出现在了黑板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着粉笔登上了梯子,第一笔就让下方观望的两位新人惊艳。
刚刚芙雪晴就注意到了,黑板上的粉笔楷书工整严谨,却又有云卷云舒、自然流畅之美,没想到确实出自邹梁之手。他甚
至不需要经常挪动梯子,而是由上及下将面前一竖排都写完,再去写另一排,简直像一台打印机。
她刚刚也读过扔在水桶里的文稿,是宣传夏日防火用电安全的,笔记潦草多有删补,可邹梁却像是将全文已铺在了黑板上,胸有成竹一蹴而就。
“难怪摸鱼也没人管,原来是有这么一手本事”,芙雪晴心下赞叹,越发觉得要谦虚做人。
邹梁瞧着懒散,粉笔字倒是写的极快,不到半小时就将两面板完成,又在空出的位置补上大标题和简笔画,黑板报就完成了。
算起来,还是两人清扫打格更久。
“走,请你们喝汽水”,邹梁拍拍手,叫他们把工具先放去保安亭,然后带着二人往后门走。
电子厂效益好,厂区附近配套齐全,子弟学校、图书馆、舞厅、医院都有,自然也有内部供销社。
邹梁显然是这里的老熟人,进来就对供销员喊道,“给小朋友拿两瓶汽水。”
供销员却拿了四瓶汽水过来,芙雪晴拿了瓶橘子的,李锐要了盐汽水,剩下两瓶都归了邹梁。
芙雪晴啜着冰冰凉的汽水,总觉得邹梁是借他们俩打掩护,怕是他自己想喝汽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