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融融。
合欢树发出了花苞，丝丝缕缕的花丝被拘在绿萼之中，不知何时便会迸发，树下男女分坐石凳两边，一人喁喁私语，另个侧耳倾听，倒是相得益彰。
芙雪晴又说了小篆的事，“小姑娘怕是在学校没少受气，你也可以多鼓励鼓励她，让她扬长避短，就会越来越有细心的。”
“对了，你知道小篆的爱好么？”
江楷瑞答不上来。
他十八岁就入伍参军，极少休假回家，对妹妹关心不够，只觉得小篆懂事，没想到她也有诸多烦恼。
“我很惭愧。”
芙雪晴鼓励他，“从今天开始了解也不晚。”
“小篆很怕我”，江楷瑞迟疑，“你。你认为我很凶么？”
“嗯？”芙雪晴答非所问，“小篆跟你一起长大，肯定不会真的觉得你凶。”
江楷瑞点点头又问，“雪晴，你有什么爱好？”
芙雪晴讶异，随后笑眯眯搓了下手指，“我现在喜欢赚钱。”
她大方明媚，这么说也不染丝毫市侩，反倒娇憨可爱，让人恨不得将世间财富都捧到她脚下。
江楷瑞克制收回妄想，“我会好好了解小篆，谢谢你。”
芙雪晴打了个哈欠，起身伸了个懒腰，细细五彩绳从腕部掉落，圈住的手臂在月
下透着晶莹，“你在这儿等着，我把煮好的粽子拿下来。”
她从厨房拎出装满粽子的竹筐，打开门就被接了过去，却是江楷瑞跟上楼来守在门旁。
“你怎么上来啦？”芙雪晴轻声发问，朝邻居家瞄了两眼，生怕有人撞破。明明接头送粽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就是莫名紧张。
江楷瑞一手拎住她双手都吃力的竹筐，倚在门旁垂头看她，藏在背后的手突然伸出来，熟悉的绒盒从门缝中递了过去。
“收下吧。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我母亲，谢谢你安慰小篆，也谢谢你让糟糕的今夜温柔。
绒盒一端被成年男子的大手握住，手背因用力青筋凸起，另一端悬空片刻，落入细嫩柔夷之中。柔夷的主人与他对视，“钢笔很漂亮，我很喜欢。”
毫无预料的惊喜冲昏了江楷瑞的头脑，他脱口而出，“等相机修好了，能不能请你给我家人拍照？”
芙雪晴歪歪脑袋，“一份礼物就诳我做这么多事啊？糟糕，觉得好亏噢。”
“你想要什么？”江楷瑞心跳升温，心中闪过无数礼品，最终选择克制，“拍照那天请你吃饭行么，大摄影师？”
芙雪晴被他逗笑，“江楷瑞，谁说你像冰山的啊？你还挺有
趣的。”
次日便是端午。
芙母精心整治了一桌大菜，腐竹红烧肉、干煸鳙鱼、四喜大丸子，快赶上过年了。
“来来来，快吃，马上还有饺子呢”，芙母满头大汗，拿着笊篱笑呵呵站在厨房门口，招呼丈夫孩子们上桌。
芙雪晴上午去了趟电子厂，给赵颖颖和大伯母家都送了粽子，一进门就开夸，“天啊！还以为走错门了，咱家比国营饭店还香呐！”
“妈妈你真好”，芙雪晴哒哒跑到芙母身边，抱着她撒娇。
芙母浑身疲累都消失了，乐陶陶地推她，“好了好了，快去吃饭，我这围裙不干净，别沾你一身脏。”
“马屁精”，芙彩霞从卧室里出来，没好气地嘟囔了句，沉着脸坐在了餐桌前。
芙雪晴也将妈妈哄到了桌前，摘去她的围裙，“妈，你快歇歇，这么一桌菜呢，饺子等最后再吃也行。”
“哼！我现在就要吃饺子！”芙彩霞突然发难，她认定下乡就能改变人生，可下乡近在眼前反倒怕了，乡下脏村里乱，饱腹都成问题，未来到底会怎样，她整夜忐忑难安。
芙父立马瞪眼，却被芙母拉住了，拿起围裙往身上套，“我这就去煮。”
“我来我来，也叫我伺候二姐一回”，芙
雪晴将围裙抢过来，让妈妈坐回去。对上芙彩霞诧异的目光，也不多解释，只是大方一笑。
她不笑还好，一笑让芙彩霞觉得她不安好心，一时担心她要往饺子里加料，一时怀疑她故意在父母面前表现，心中更加忿忿。
这份愤然在饭后全家商议明天送她时升到了顶峰。
“明天我跟你妈送彩霞，雪晴就别去了，安心上班。”
芙彩霞猛地站起来，“不行！我是替她下乡的，她怎么能不来送我？！”
“彩霞，你妹妹第一天报到就请假，领导该怎么想？”芙父皱眉，“我借了三轮车，到时候骑车带着你和行李，你妈妈坐公交车过去，就这样。”
“不行！不行！她一定得去！”芙彩霞不依不饶，红着眼狠狠瞪小妹，“她下乡我就请假送了，凭什么她不去！”
这一句芙父芙母都没听懂，芙雪晴倒是明明白白。前世二姐跟人换班专门去送她，一路关切安慰，她还扑进二姐怀里大哭一回。
芙雪晴前世一直记着这份情，但此时二姐的脸色倒是叫她又想起些别的事来。
二姐送她的那次，她没走成，她们这批的目的地都是西南，往那边只有一趟火车，但等他们大包小包到火车站等了一下午，火
车站才说前面隧道坍塌被堵，正在尽力抢修。
得知她走不了，二姐的脸色立马变了，比现在还难看呢。
她那时候只顾着疯玩一周，被送上火车时还有些宿醉，差点吐了赵国望一身。
“我这一下乡，说不定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她连请假送我都不愿意，还把我当二姐吗？！”芙彩霞扯着嗓子哀嚎，一个劲强调自己替她下乡。
“不是说她领导是赵颖颖的亲戚么？请个假怎么了？我都替她下乡了，她就这么忘恩负义，送都不肯送！”
芙雪晴看向二姐的眼神冰冷，二姐清楚明天走不成，却硬要她请假，若她真是十八岁，报到第一天就请假，怕是会惴惴不安许久，心情低落吧。
她二姐就像是趴在脚面上的蛤蟆——不咬人膈应人。
“没人叫你替！你小妹记着你的好，将攒下的十块钱都给你了，你还说她忘恩负义！”
“十块钱算什么，谁稀罕！”芙彩霞跌坐在地哇哇大哭，她就知道爸妈都偏心小妹，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芙父被气得头疼，一摔门回了屋，
芙母蹲下去劝了彩霞半天，没办法只能流着眼泪来找她，“雪晴啊，你二姐是中午的车，要不你跟领导商量商量，中午跑一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