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二字吐出刹那,江照雪终于一把握住他。
随后便觉身后灵力震荡,一个老者暴喝声传来:“竖子休走!”江照雪乍一回头,数万光剑从山崖凌空而下,江照雪瞬间召出白鹤,抓着裴子辰一路俯冲!
这不是沈玉清的灵力,是孤钧,孤钧老祖出手了!
孤钧老祖是少有渡劫期修士,出手便是杀招,她接不了。
逃,只有逃,万分之一赢的可能性都没有,追上必死。
江照雪抓着裴子辰一路疯狂俯冲,无数光剑紧跟在两人身后,直坠崖底刹那,白鹤急鸣拉起,不知前路朝着前方飞奔。
这只白鹤是与她神魂相连的坐骑,身上灵力与她完全致,江照雪将灵力全部给她,速度冲到极致然而那些剑紧追不放,没了一会儿,江照雪便觉灵力耗尽,开始空荡荡疼起来。
可她停不下来,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孤钧根本不打算留活路给他们。
她死死拽着裴子辰,拉着白鹤身上缰绳,上下俯冲,企图甩开光剑。裴子辰在一片颠簸之间,颤颤睁开眼睛,看清面前女子坚毅中克制住愤怒的表情。
他终于看清她的模样。然而却又在这一刻明白,他不该看。
“放开我吧….…”裴子辰沙哑开口,声音淹没在风里。
江照雪意识到他说话,回头看他一眼,大声询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放开我……”裴子辰开始挣扎,然而他力气已近消竭,他的挣扎格外微弱,尽量提声道,“师娘,他们是冲我来的……”
“闭嘴!”
江照雪一掌拍晕手下人,将他直接拖到身前,怀抱住他,握住缰绳疯狂往前。走到这步了和她说这些屁话,要是能把他扔下她不扔吗?!现在再谈扔不扔太迟了啊!
她心中暗骂,但没有任何思考时间,她甚至无法辨别自己到底在哪里,一路飞穿过树林,远远看到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海域。这片海是黑色,和她身后漫天生机勃勃的光剑相比,这片海呈现出一种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连浪潮的声音,都格外微弱,近乎没有。
这片海有那么些熟悉,阿南在她脑海里疯狂叫喊起来:“穿过去!书里裴子辰落崖后先穿过了一片海!”
江照雪听着,立刻明白。
她疯了一般往前扑,而那些光剑也明显察觉到什么,疯狂加速。
两方你追我赶,眼看着要到海滩刹那,身后灵力爆涌,江照雪也顾不得其他,所有灵力一瞬暴灌入白鹤,白鹤痛得仰头鸣叫,猛地冲入海难,重重撞到沙面!
完了。
江照雪心弦拉起,感觉身后光剑如雨而来,她惊恐回头刹那,就见身前突然显出一堵无形墙,渡劫期以上灵力在空中骤然故开,和光剑重重冲撞到起,光剑如烟花般无声在结界之外绽开,仿佛是宇
宙中一场场安静又盛大的爆炸。
江照雪愣愣看着前方一片璀璨,那堵墙沉稳又安静立在原地,便将这天地所有危险隔绝在外。
身后是海浪之声,江照雪直觉有人,她下意识回头,就见不远处海沙相接之处,不知何时立了一座孤舟。
孤舟之上,青年背对着她静默而立,长发散披,黑紫色广袖华服轻摇,华服之上,是流动的日月山河,他站在月光里,眺望静谧之海,整个人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是得大道者独有的尊华从容。
江照雪怀抱着晕倒过去的裴子辰,喘息着看着船头之人,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这个人救了自己。
她脑海搜寻一圈,实在不知这人来历,只能大着胆子,撑着自己起身行礼,恭敬道:“晚辈蓬莱江照雪,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青年闻言回头,他面上没有任何遮挡,可她始终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江照雪知道这是高阶障眼法,不敢多看,便垂下眼眸,等待对方发落。
以对方的实力,碾死此刻的她比蚂蚁还简单,她不知是敌是友,不敢造次。
而对方却只是静默伸手。
月光仿佛被他随手捻过,包裹住裴子辰和旁边白鹤,江照雪一愣,紧张看着青年用灵力将裴子辰和白鹤送到舟上,随后抬眼看她。虽然江照雪看不清他的五官,可那一刻她却直觉感受到了他的邀请。
她抬手行礼,只道:“多谢前辈。”
说着,她缓了心神,提步往前。走到舟边上船之时,船身一晃,江照雪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往旁边一倒,眼看就要狼狈摔倒,却被人一把稳稳扶住。
江照雪惊讶抬眼,青年却不出声,只静默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扶着引到船上。
他的手很凉,如冰雪一般冰冷。
江照雪心跳不由得有些快起来,她察觉对方没有恶意,但又控制不住自己本能在这种渡劫期以上强者面前的恐惧,她强压着镇定被对方引上小船,好在对方扶她上船之后,便又退开,回到船头,小舟便
无桨自行。
江照雪见小船离开,不由得看了一眼来处,试探着道:“前辈,您想带我们去哪里?”
青年不说话,江照雪便知他不打算出声。
她不敢多说,便只能和昏迷不醒的裴子辰蜷缩在船头,揣测着他的身份。
现在来到完全不知道情况的地方,她只能依靠自己从书里知道的剧情,去揣测现在的情况。
书里装子辰在乌月林拿到天机灵玉后,所有弟子死绝,所以没有出现被高间诬陷一事,带着天机灵玉回到宗门后,不到三年,庵修便出现在灵剑仙阁,盗取潮光镜,而装子辰被同门诬陷勾结鹿修,才发
生了被打下山崖的剧情。
他被打下山崖后时,溯光镜开启,他被卷入了时间洪流。而溯光镜作为灵剑仙阁供奉法宝之一,似乎与其他法宝有所关联,因此灵剑仙阁为夺回溯光镜,不断派人追杀裴子辰。
当然,这是表面上冠冕堂皇的理由,江照雪倒是觉得,更多估计是沈玉清对这个“情敌”除之后快的龌龊心思。
反正,具体怎么追杀裴子辰,书里的她并不清楚,她对裴子辰的一切,都是从沈玉清——或者其他人口中得知。
比如裴子辰落崖后时,筋脉尽断,他连走路都困难,只是靠着天机灵玉勉励维持,跨越一片海岸,来到了一座雪山,他在雪山之中,找到了玉灵芝,重塑了筋脉……
后面的内容,江照雪有些疲惫,懒得多想。
她只知道,现下一切都发生了。
她靠在船头,看着昏迷倒在地上的少年,回忆着今天乱成一团的场景。明明具体事件截然不同,但是大方向上,一切竟然还是按照书里所说发生。
裴子辰拿到了天机灵玉,被同门构陷,魔修出现在灵剑仙阁,溯光镜打开,他们穿越传说中那片海……还有,顾景澜。
他也死了。
江照雪想着那个在裴子辰肩头咽气的少年,想起最后被她的光剑贯穿了的温晓岸,还有高闻……以及那些弟子。虽然走时她只是看了一眼,可她却清晰看到,她的剑,杀了所有在书中早该死去的那些人。
书里的温晓岸,就是在裴子辰落崖前被他所杀,这一次温晓岸虽然没有死在裴子辰手里,却还是死了。
为什么?
江照雪一时有些想不明白,尤其是那些魔修,明明结界已经修补好了,这些魔修哪里来的?是剧情吗?要剧情一定会发生,她玩个屁啊?
自己了断至少能选择无痛。
还有胖胖……
想到那条围着她转圈都疲惫的老狗,江照雪注视着裴子辰略显稚嫩的容颜,想起少年在乌月林中,意气风发对她行礼说那句“见过诸君”。
她突然觉得嘴里有些发苦。
她就说呢……
每一个修士都会养灵宠,书里裴子辰却从来没养过。
可见面的时候,他明明这么喜欢小动物。连一只路过的老虎都不放过,找冠冕堂皇的理由强行留下,强行撸上一把。
这样一个人,后来居然一只灵宠都不养。
如果她早点动手会不会更好?
江照雪愣愣想着,随后便觉无稽。
环抱着自己抬头看向天空弯月,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和师父见面,师父郑重告诉她:“当命师呢,记住最重要的一条,跟我重复三遍——”"我坏,我狠,我自私!他人与我没关系!"
她的师父,只到第六境,便死去了。改命太多,注定天杀。
一个未来注定要杀她的人,她救自己的命,在意那么多干嘛?
她胡思乱想,在这个偶有浪声的夜晚,晒着月光,也慢慢平静下来。小船轻轻摇晃,她开始止不住犯困,虽然理智告诉她还有外人在该警惕,却也困得有些承受不住,随后干脆自暴自弃。
反正这人要杀她随时可以杀,她先好好睡一觉,死也赚一觉。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她两眼一闭,就进入梦乡。梦里昏昏沉沉,她手捂在自己胸口。
天机灵玉结契之后,虽然力量不足以彻底解开同心契,可是却能切断双方感应。沈玉清再也感应不到她,而她……也再也感应不到沈玉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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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载着江照雪和裴子辰远去时,灵剑仙阁大殿上,孤钧老祖坐在高处,江照月坐在侧位,周边灵剑仙阁长老环绕,沈玉清披头散发跪在地面,整个人失魂落魄,完全看不出平日光彩。
“两百年前,蓬莱看重沈阁主品性,相信沈阁主,将我妹妹送到灵剑u阁,”江照月摩学着手上扳指,神色平静中压着怒意,“不曾想,两百年后我来接人时,却是这番光景,沈泽渊,想好怎么交代了
吗?"
"玉清有愧,”沈玉清沙哑开口,“任凭兄长处置。"
“那就死!”
江照月瞬间提声,果断道:“剑就在身侧,自己动手!”
"阿月。”孤钧老祖见状,叹息出声,“今日之事,你也看清楚了,何必为难玉清呢?"江照月气息稍敛,抬眸看去,孤钧老祖略带歉意道:“最后一剑我送的,若阿月要怪,也当是怪我才是啊。”
“那容照月放肆,”江照月抬手行礼,盯着孤钧老祖,“且不说今日是何情形尚未明了,就算我蓬莱女君私奔与人潜逃,那也当是由我蓬莱处置,老祖宗何至于此?还请明示。”
"阿月,我怎会是因儿女之私便动手之人?"
孤钓老祖说着,看了一眼周遭,似有些为难,犹豫片刻后,还是道:“按理,此事并不该告知其他宗门,但今日涉及蓬莱,女君生死未知,老朽不得不说清楚。今日老朽这 剑,迫杀的不是照雪,而是
那个弟子。至于原因,则因那个弟子——”
孤钧老祖神色严肃起来,认真道:“是天弃之人。”
江照月一愣,孤钧老祖抬手一挥,空中出现一本巨大的书卷,书卷只有一行字:
诛,江州,裴子辰
“灵剑仙阁,奉天命书之命建阁,三千年来,以维护天命为己任。天弃之人,乃大灾大恶,孤煞六亲,引天道大劫之人。此子七年前便出现在江州,灵剑仙阁弟子受天命指引,前往江州诛邪,却被令妹
所拦,此乃重罪,若非泽渊力保,愿削一成修为供奉命书,你以为,令妹还能如此安稳度日吗?”
江照月听着,没有多言。
天命书不可违逆,早已是中洲共识。这些年,违背天命书的宗门皆已灭宗,如今万年宗门只剩蓬莱,这种问题,江照月不敢随意开口。
他忍耐着静默不言,孤老祖见他冷静下来,面上放松几分,又安抚道:“当年照雪便为此子改命,以至于我等寻觅七年,不知去向。自至近日,天命书再现神旨,本来灵剑仙阁并不想强行杀人,以免
引起弟子惶恐,打算顺应其罪行,因此玉清未曾干涉。结果照雪受天弃邪道所诱,强抢溯光镜堕于过去时空,犯下如此大错,老朽这才补上那一剑。结果还是让两人脱逃。"
“按照孤钧前辈说法,倒是我照雪不是了。”
江照月冷淡开口。
孤钧无奈:“照月,切勿感情用事。当务之急,不是探讨此事对错,而是早些将人和溯光镜带回来,事已至此,追究再无异议。此事既然是在灵剑仙阁发生,我等必会为此负责,还请少君放心。”“孤钧前辈开口,晚辈自然放心。”江照月冷声开口,抬眸盯着孤钧,“只是,若我妹妹出事,灵剑仙阁当如何?”
这话出来,孤钧道人一顿,正犹豫之间,沈玉清声音突兀响起,哑声道:"我赔她。"
江照月扭头看去,就青年盯着地上纹路,似是想着什么,坚定道:“她若死了,我拿命赔她。”
江照月不言,盯着沈玉清看了许久,终于提出要求:“你的命,解道侣契,外加十条灵脉。”
此话一出,在场皆惊。
宗门弟子修炼依靠灵气,灵气产于灵脉,十条灵脉,那几乎是把灵剑仙阁挖空,至此之后,灵剑仙阁再也不可能培养出人才。
这几乎算是断子绝孙的狠毒。
江照月知道灵剑仙阎不会应下,也没给他们说话机会,径直起身看了一眼周遭:“这就是莲莱的要求,若足我妹妹出事,我们自会讨要。”说着,江照月朝孤钧行礼。“晚辈今夜还要同父亲用饭,先回
了。”
孤钧点头,江照月提步往下。路过沈玉清时,他还没忍住,停下脚步,半蹲下来,盯着他道:“今日我是来接我妹妹回家的。”
沈玉清不敢出声。
江照月看者他,想起江照雪二十岁的光景和后来,忍不住道:“我妹妹,生性散漫,难配阁主身份。等她日后回来,还劳阁主配合解契,解契之后,你们生死无关,再也不劳阁主管教,皆大欢
喜。”
说完,江照月站起身来,大步离开。
沈玉清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感觉胸口空得厉害。道侣契两百年,像是嵌在了肉里,骨子里,当它拔出那一瞬,连肉带骨,鲜血淋漓。
解契之后,生死无关。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她已经解契。在她像当年追逐着他跃下沧溟海时一样跃下山崖那刻,她已经选择了,抛下他。
可他怎么能说,怎么敢说?
他只跪在地上,听着周边人散去。
孤钧老祖走下来,停在他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后,叹启道:“两百年前,我就同你说过,你得拔了她的爪牙,挖了她的眼睛,把她变成傀儡木偶,才不会招巷麻烦,你一再纵容,是非不分,看看现
在?”
孤钧转头看向殿外黑夜,满是愁容:“天弃者生,九幽境盛,天道大劫将至——”孤钧转眸看他,“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沈玉清闻言一颤,叩首认错:“弟子有罪。”却不悔过。
孤钧闻言一顿,想了片刻后,摇摇头道:"罢了。"
说着,他有些疲惫抬手:“把溯光镜带回来,至于那个孩子….…”
孤钧想了想,抬头看向浮在半空的天命书。那句“诛江州裴子辰”已经消失,孤钧静默许久,终于道:“既已改命,就随遇而安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感谢小天使们的3个霸王票、448瓶营养液~
当作者开心的时候,就会随机掉落一章,所以,大家多夸夸我好吗!!!今晚………今晚应该有。
【小剧场】
江照雪:“我毒,我狠,我自私!!”
裴子辰:“师娘,话越狠,心越软。”
江照雪:“不是的,我真的超狠毒。”
裴子辰(拔剑杀人):"嗯,师娘超狠毒的。"
沈玉清:“她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不管管?你这么纵容她你不怕她走向歪门邪道吗?”
裴子辰:"歪门邪道?那太好了,我就是歪门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