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没有说话,江照雪被冷太久,也有些忐忑起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对方幽幽一叹:“两百年了……你终于长脑子了。”
江照雪:“….…”
江照月大她几百岁,早早步入大乘期,是少有能和沈玉清打个来回的符修。小时候说话就喜欢埋汰她,后来她嫁到中洲,他便几乎不同她说话了。
现下听到熟悉的嘲讽,江照雪忍不住笑起来,正想反击,就听对方语气认真起来,继续道:“不过父亲不会同意。”“为什么?”江照雪一愣,随后皱起眉头,担心是她父亲怕影响两宗交往,忙道,“我……”
“他近来身体不好,隐有灵力衰败之相,不能被人察觉。”
江照月只说了这一句,可江照雪却就明白情况不妙。
江照月惯来内敛,他能开口,便不可能是简单的“身体不好”,想必应该已经是受了极大影响。蓬莱万年大宗,占地广,资源多,可资源需要实力来维系,她哥哥虽然天赋极佳,但毕竟年少,孤掌难鸣。若没有她父亲江问坐镇,蓬莱便成了一块肥肉,谁都想啃一口。
联想书中的剧情,书中对她的描写不多,对蓬莱更是寥寥几笔,但可以确认的是,书中的沈玉清后来做得很过分,可是蓬莱始终没有人来接她。
她在蓬莱,从出生就备受宠爱,当年嫁沈玉清,父母虽然震怒,但也是给了她最风光的嫁礼,陪嫁了一座仙山、五+子弟,一条灵脉,江照月为此甚至再也不主动和她说话,却还是每个月固定会高出符
篆给她防身,作为大乘期符修,每一张符耗费心血千金难求,他却还是多年和灵剑仙阁往来,也始终为她给灵剑仙阁留三分余地。
她后来如此受苦,蓬莱若是知道,不可能不闻不问。最初她还以为,是因为书中她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忍着,没和蓬莱求救,可如今却才突然意识到,蓬莱也是会没落的。
江照雪一瞬有些心慌,蜷起手指,故作冷静道:“原来如此,那让父亲保重身体,这边我自行解决。”
“但我会来。”
江照月听出江照雪的害怕,语气格外平静,像年少时一样,稳重道:“我告诉你这些,是告知你情况,你需得有底。我这边明日就能准备好,到时候你想办法支开沈玉清,你想办法拿到学门印,打开宗
门传送阵,我随时可以过来。到时候我以父亲之名同孤钧前辈交涉,先将你带走。”
听到这话,江照雪心上稳定下来。江照月的打算和她一致,她沉稳道:“你放心,我安排好的,不可能让沈玉清和你对上。”
别说如今沈玉清作为剑修或许在江照月之上,就算没有,他身负同心契,江照月也不可能同他真的动手。当然,孤钧老祖坐镇,其实谁也不敢动手。
一想这些准备,江照雪心中愧疚。和沈玉清这一桩婚事,她拖累家中太多。她抿了抿唇,认真道:“哥,你放心,我不是只给家里找麻烦,我会成为九境命师的。”
如果,她能拿到裴子辰全部气运,她不仅能够解开同心契,还能冲击九境命师。这是中洲数万年未曾出现过的至强至尊之人,虽然对不起裴子辰……
江照雪不敢深想。
江照月听着,沉默一瞬,只道:“洗洗睡吧,我累了。”
说着,江照雪就看传音玉牌暗了下去,江照雪看了看刚刚亮起来的天色,忍不住睁大了眼。不是,她好不容易这么表达一下感情,兄妹之情就这么薄凉的吗?!江照雪虽然有那么些恼怒,但一想,又忍不住想笑。江照月还是和以前一样,嘴硬心软。
他既然答应明目就能准备好,那肯定只会比明日更快,不会比明日慢,现下她需要做的,就是赶紧准备好给装子辰翻案的证据,等准备好后,她便立刻开启传送阵,将莲菜的人接来,先斩后奏上山找孤
钧老祖,借由火毒之名索要裴子辰,之后在孤钧帮助下名正言顺从温晓岸手里把裴子辰的案子取来自己审,当天翻案,立刻离开。
江照雪将前后计划梳理一遍。
顾景澜已经在找,之前她不敢外派太多人,怕引人注意,现下她需要尽快,沈玉清也不在,她也没什么好顾忌,便干脆将青叶叫过来。
“你把人都派出去找顾景澜,留几个账房先生把这些年在灵剑仙阁的账目往来都清算一遍,还有,”江照雪想了想,思考道,“你亲自去,找机会把落霞山死的那三个弟子的尸体验一遍。”
“哦,女君,”青叶一听,立刻道,“没有尸体。”“什么?”江照雪有些反应不过来,“没有尸体?”
那三个人是她看着跑出去的,又不是被那条黑蛇吃了,怎么会没有尸体?
然而青叶还是肯定道:“高闻说,他们回来路上遇到一只火灵兽,三个弟子被火灵兽给吃了,所以没有尸体。”听到这话,江照雪直觉不对,她想了片刻后,摩挲着手指道:“你想办法高闻的供词找过来给我。”
“这……”青叶有些为难,“现在不太好弄。刚才君婿一走,温晓岸便立刻重新部署了刑罚堂的结界,连传音都穿不进去,更别提人了。”江照雪闻言皱眉,试了试后,发现灵力的确进不去。但她给裴子辰的玉牌以血为引,链接神魂,如果裴子辰主动想找她,什么结界都拦不住。
如果他不想找……
江照雪翻了个白眼,那就随他。
自己爱吃苦,有得是苦头吃。她只要保证他活着离开就行,给他个清白就是他大恩大德。反正只要找到顾景澜,一切就结束,左右不过几日光景。
江照雪没理会裴子辰,开始一面认真算账,一面找顾景澜。
每天闲着无事就去喂一下胖胖,裴子辰不主动找她,她也懒得主动理会。反正命都是自己挣,他若不出声,那就是还有路走。
江照雪每日忙忙碌碌收拾行李,沈玉清走后第三天,天不到卯时,青叶突然急急忙忙赶到江照雪屋中,忙道:“女君,人找到了。”
江照雪闻言迷迷糊糊睁眼,有些茫然打着哈欠,不明所以:“找到就找到了,你这么急做什么?”
说着,她看看天色,皱起眉头:“等天亮再和我说会死?”
“会。”青叶果断开口,江照雪神色微凛,就听青叶认真道,“顾景澜说了件很重要的事,他说落霞山死的那三个弟子,是高闻带人杀的。”
听到这话,江照雪一愣。她震惊抬眼,不可置信:“他们疯了?!”
然而说完之后,她却立刻明白过来,裴子辰和高间明显早有旧怨,那几个弟子是裴子辰师弟,高间或许早有不满。而此次开九幽境结界,哪怕足被幻相所感,揽月峰的弟子也是在不听劝阻的情况下作行
事,甚至为此和裴子辰动手。
违背宗门禁令出现如此差池,他们就算不死也要逐出山门。
逃跑之时,落霞峰的弟子为了阻挡妖魔多少受了些伤,揽月峰本来就人多势众,在没有裴子辰的情况下,高闻带着弟子杀三个落霞峰毫不设防的同门,简直轻而易举。
可是他们竟然真的杀了。
江照雪一时有些难言,她知道灵剑仙阁宗门庞大,有些心思不正的弟子再正常不过,却没想到能心狠手辣至此。
可如果他们是杀了这些弟子,那就不仅仅是逐出山门,而是必死无疑了。
为了保命,这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顾景澜是最后离开的,或许正是这点时间,让他目睹了师兄之死,继而逃脱。他是最有力的证人。
这件事温晓岸知道吗?
江照雪一想这些时日搜查顾景澜的难度,想起裴子辰一入狱就待在水牢,还有刑罚堂格外森严的戒备,她心中立刻清楚。
知道。
光凭高闻,不可能逼得顾景澜躲成这样。
刑罚堂是在沈玉清离开后戒严。
也就是说温晓岸是在沈玉清离开后才动作,这些时日她根本不找沈玉清,大约就是想趁沈玉清不在处理此事。沈玉清不在,于她是机会,于温晓岸也是。
温晓岸是铁了心要保高闻,所以她一定会在沈玉清不在时,把裴子辰处理掉。可裴子辰又是内门弟子,杀一个内门弟子并非随便之事,必须在审命台公开问审后,再当众行刑。否则弟子命牌一灭,必有长老问责。
这些时日,温晓岸戒严刑罚堂,是为了审裴子辰。而现下,顾景澜到了她手里,温晓岸一旦知道,不可能坐视不管,她一定会做什么。
江照雪闭上眼睛,缓了缓后,便知自己不能拖。她每拖一刻,裴子辰便情况难测一刻。
她立刻拿出传音玉牌,冷静道:“哥,收拾一下,我现在就去给你开传送阵。”
惹。
“你看看时辰好吗?”江照月有些痛苦的声音传来,“这个时间,我们到了,谁会接见。”
“你先来,出事了。”
江照雪说完,先给孤钧老祖传了个今日拜访的消息,随后起身穿戴好衣服,安排人收拾东西,叫上青叶,就带上人就往宗门大阵方向走。
交好的宗门,都会修建传送大阵,只针对两个宗门之间进行传送,这类传送阵消耗巨大,开启必须两个宗门掌门印来开启。
江照雪领人气势汹汹来到传送大阵前,看到江照雪,弟子纷纷面露惊慌,又当江照雪上来找事,忙道:“夫人,您没有掌门印不可……”
话没说完,江照雪已经把掌门印亮对方面前,笑着道:“近来蓬莱要与灵剑仙阁签订下面五十年草药价格,我兄长今日特意前来拜见老祖,玉清不在,吩咐我来迎接,开阵吧。”
看到掌门印,弟子都皆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抬手接过掌门印,忙道:“是,弟子这就开阵!”
说着,弟子看了一眼其他弟子,所有人心领神会。
江照雪这事儿并不符合流程,大家不敢多说,这些年来江照雪在灵剑山i犯了不少事儿,闹上天最后也也是阁主夫人,大家虽然雌不上她,但正面冲突起来,除了温晓岸这些人,普通弟子也的确不敢招
故而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拖延时间,把温晓岸叫来。
江照雪看着弟子将掌门印拿走,放在阵法中央法台之上,随后四个弟子站在一旁施法,她立刻传音给江照月:“哥,我这边准备开阵了。”
“知道。”
江照月应声。
然而这些弟子站好了之后,施法却是磨磨蹭蹭,江照雪一眼看出他们在拖延时间,干脆从旁边拔了青叶的刀,走到一个弟子身后。所有人茫然之际,就听江照雪慢条斯理道:“你听说过,前些时日,我给沈阁主爱徒下毒谋害她灵根之事吗?”
听到这话,众弟子眼神微闪,有些惊诧于江照雪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然而片刻后,江照雪面前弟子便觉脖颈一凉,随后就听江照雪询问:“你觉得,我若杀了你们,能不能罚我一个禁闭?”
“夫人!”
这话惊得开阵弟子惊喝,江照雪不徐不疾压了刀锋,估算着平日开阵的时间,开始倒数:“十。”
几个弟子一听数字,心上立刻紧张起来。
想起之前灵剑仙阁上下为慕锦月寻凌霄花的场景。慕锦月乃沈玉清爱徒,盛宠如此,江照雪下毒谋害她灵根都没有受到半点惩罚,他们这些小弟子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略一思量,不敢怠慢,快速开始结印。江照雪看着地面阵法亮起,轰隆声震响灵剑仙阁,她不由得有些感慨。
还是坏人的名声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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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照雪带人冲上宗门大阵时,天光破晓,高闻跟随着姐姐高淑急急忙忙往温晓岸院子里赶。温晓岸是灵剑仙阁副阁主,刑罚堂掌事,沈玉清一走,整个灵剑仙阁内务就数她最大。高淑冲到门口,慌忙拍门:“晓岸!晓岸你醒醒,出事了!”温晓岸皱眉睁眼,从蒲团上起身,不耐打开了大门,冷眼抬眸看向自己母亲,随后扫了一眼母亲身后慌张的舅舅:“什么事?”
“顾景澜被人找到了!”不等高淑开口,高闻就忍不住抢话,激动道,”一群至少金丹期的修士,好像还是妖修,我们都快抓到他了突然冲出来,就把人截走了!”
“妖修?”
温晓岸不可置信,中洲妖修并不多见,最多的就是云浮山那群蓬莱岛……
“温阁主!”
话没说完,一个侍从又匆匆赶紧来,慌忙道:“温阁主,方才宗门传送大阵那边弟子来报,说蓬莱女君拿了掌门印去要求给蓬莱开阵,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掌门印?”
温晓岸提了声,随后立刻意识到:“不可能,师兄不可能把掌门印给她!”说着,温晓岸立刻要联系沈玉清,然而随即就发现,沈玉清去了无忧秘境。无忧秘境和外界根本无法通讯,她联系不上沈玉清。
温晓岸作为灵剑仙阁副阁主也近百年,她跟随沈玉清一起执掌灵剑仙阁,大风大浪也算见过。她缓了片刻,前后联想了一下,虽然她不理解江照雪的动机,但是她很清晰感知到,裴子辰和江照雪有关系。
顾景澜被抓,江照雪开阵……
“你们在乌月林里,是不是遇见过一只白虎?”温晓岸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转头看向高闻。
高闻一愣,随后道:“对,您怎么知道?”
温晓岸闭上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这么明显的线索她当时怎么就忽略过去了呢?她怎么只记得妖修只在亲密之人面前显现原身,却就从来没想过江照雪可能会有亲密之人呢?
“江照雪知道是谁开的九幽秘境。”温晓岸肯定开口,高闻一愣,随即慌忙道:“怎么可能……”
“她的原身是白虎,蓝睛白虎!”温晓岸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办的什么烂事儿,非要拖我下水!”
“晓岸,晓岸你别生气。”高淑一见女儿暴怒,慌忙道,“你就帮你舅舅这一次,就一次,你想想你舅舅对你多好,他是你舅舅啊。”
温晓岸站着没有说话,高淑见状忍不住愤怒起来:“这多大点事?!你乃灵剑仙阁副阁主,你舅舅乃温氏子弟,他一个凡间来的小野种你都辦不了,温氏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行了!”
温晓岸被高淑吵得心烦,一想沈玉清身份,一个无根无底的凡间弟子,沈玉清眼都不带看的,就算有点天赋,也算不得什么。
修真界天才何其之多,不缺这么一个。外加……
温晓岸琢磨着沈玉清和慕锦月、裴子辰的关系,虽然沈玉清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可他对慕锦月的关照,她作为师妹再清楚不过。一个貌美女弟子……如果沈玉清存了什么心思,那慕锦月爱慕裴子辰,她杀裴子辰,也算为沈玉清了结心头大患。
温晓岸想了一会儿,看向高闻:“那些弟子的口供你准备好了?”
高闻闻言一愣,随后立刻道:“都商量好了,大家就算为了自己的命也不会乱说话。”
“母亲,派温氏的人到山下拦人,不能让顾景澜上山。再去把裴子辰拉出来……”温晓岸—犹豫,随后道:“在顾景澜出现前,逼裴子辰招供,定罪把他杀了,等顾景澜回来,他就是同谋。”
“如果没拦住顾景澜呢?”
高闻脱口而出,温晓岸转眸看来,平静道:“你有多想活,他就有多该死。这件事江照雪插手进来,你我都骑虎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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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晓岸布置好一切,让人去宗门大阵盯着,江照雪这边等着大阵开启,没一会儿,就看阵法中慢慢出现十几个人影。
为首一个青年,穿着月色法袍,额间悬玉,周身气质冷若高山白雪,一双绿眸在人群中格外出众。
江照雪看见来人,忍不住欣喜,冲上前道:“哥!”
“嗯。”
江照月见到江照雪,眼神微动,抬手先递过一个令牌,平静道:“符篆。”
江照雪一愣,随后赶紧接过令牌,压着窃喜道:“我就知道哥最疼我。”
江照月没说话,他只盯着她,打量许久,想问些什么,然而在江照雪抬眸时,他抿了抿唇,还是只道:“罢了,回家就好。”
江照雪动作一凝,也明白江照月的意思。
在中洲呆了两百年,以前都不说走,现在突然说要离开,在江照月眼里,必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江照雪一时也不好解释,安慰道:“其实不是大事,具体我之后同你说,我们先去后山找孤钧前辈。”
江照雪说着,同蓬莱的人打了招呼,随后便同江照月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领着江照月往后山走去。
路行一半,青叶突然顿住脚步,似乎是在听什么消息,随便变了脸色,走到江照雪身边,认真道:“女君,温晓岸把裴子辰提到审命台了,现下怎么办?”
江照月一听这话便看向江照雪,知道应当是极其重要的事。
江照雪听着这个消息有些诧异。
随后立刻反应过来,顾景澜一定是有人追着的,他们带走了顾景澜,温晓岸急了。若她慢些,温晓岸一定要趁机把裴子辰杀了。
虽然她很怀疑温晓岸能不能杀了这个天机灵玉拐着弯都要送上门的天命之子,但她也不敢赌,只立刻回头同江照月道:“哥,等会儿后山我就不去了,账本我让人一路给你,劳你同孤钧前辈商议,我
就三个要求,第一要钱,能要多少要多少;第二,和沈玉清解契回蓬莱;第三,”江照雪说得格外认真,“我要带走裴子辰。这三个条件,越靠后越重要。”
江照月听着,微微皱眉:“谁是裴子辰?”
“沈玉清的大弟子,是天阶冰灵根,我每月火毒发作一次,由他协助帮忙最好不过,你就用这个理由和孤钧前辈要人。”
江照雪简单解释了一下裴子辰的身份,江照月抬眸看她,目光意味深长,只道:“蓬莱天阶冰灵根也不是没有。”
“你就当没有。”江照雪果断告知,随后快速又补充道,“现在沈玉清的师妹要在审命台诬陷杀他,你最好先拿到孤钧老祖放人的手令下山给我。”
“你是移情别恋?”
江照月听了半天,看江照雪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担心疼惜慢慢变化,双手放在身前,问话开始有些不客气:“你要知道,你若是看上沈玉清徒弟,在中洲,你就身败名裂,几万年都抬不起头。”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江照雪闻言有些愤怒,“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是。”江照月果断开口,认真道,“你提这么多谈判要求,我得评估他值多少钱。”
妹婿和其他人的价格不一样,谈法自然不一样。
江照雪一听就知道了自己这位哥哥的脑子在想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憋了半天,终于只道:“我不是移情别恋,但你记住,”江照雪说得格外认真,“他很值钱!”
那可是她的天机灵玉,她九境命师的希望!
江照月明显不信,江照雪懒得再和他多说,摆手道:“你找人带路,我先走了。”
说着,她转身离开。江照月撇撇嘴,和身后人道:“完了,又一个。”
江照雪当年恋爱脑发作起来,整个蓬莱都拦不住,还以为改邪归正,原来是换了一个。但想一想,江照月还是点头,称赞道:“不过这个可以入赘,比沈玉清强,将就吧。”自家哥哥的评价江照雪不得而知,她领着青叶阿南,慌忙赶到审命台。来到审命台时,人还不多,裴子辰已经被拉到审命台上,温晓岸坐在高处。
裴子辰明显是换过新衣,穿着干净囚服,但血还是透了出来,整个人气息飘忽,明显是受了重刑。他虚弱跪在地上,感觉阳光还在山后,清晨冷雾环绕周身,他整个人都有些打颤。温晓岸已经审了他三天,他筋脉被废,整个人伤痕累累,意识在黑暗中关得太久,便有些模糊。
周边人不多,但也来来往往,他跪在地面,依稀听着旁边是揽月峰的师弟在给高处温晓岸说明当日乌月林中的情形。温晓岸随意一听,便转头看向跪着的裴子辰:“裴子辰,你可认罪?”
"师父在哪里?"裴子辰抬起眼眸,沙哑却是问了这么一声。
这是这些时日他问得最多的话,温晓岸暗骂他纠缠不休,冷声道:“阁主有事外出,师兄将此事全权交予我,你若无话可说,那就签字吧。”
温晓岸一抬手指,将一张纸页落到他面前。
裴子辰垂眸看着纸页,轻轻咳嗽,高闻见状,忙道:“若你签不了,画押也行!”
说着,高闻上前就去拉扯裴子辰,裴子辰咳嗽着挣扎,高闻拉紧他的手臂,就要往纸上按,压低声道:“签了我保你不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裴子辰冷眼看他,挣扎不动,只道:“我要见师父。”
“阁主来了也没用!”高闻低骂,压着他的手往纸上按,“也不掂量自己身份,赶紧签!”“放开!”裴子辰全力抵抗,两人挣扎不下。
高闻见状,干脆回头叫人:“看什么?一起啊!”
说着,周边人涌上去,按着裴子辰的手往纸上押,只是方才一动作,高处便有调笑之声响起:“哟,刑罚堂是这么审案的啊?”
江照雪一开口,所有人都是一愣。
裴子辰茫然抬头,就看江照雪一身锦缎白袍绣金线华衣,仙鹤抬轿,乘轿坐在高处,垂眸俯瞰着下方,笑眯眯端详着高闻和和自己。
裴子辰辨认片刻,才意识到来人是谁。
是他的师娘。
她和记忆中一般,喜欢穿和沈玉清相似的衣服,努力靠近着沈玉清。看见她,裴子辰有些奇怪,这位师娘惯来深居简出,出门必定闹事,他这里有什么事可闹?
只是他刚一这么想,就见江照雪从仙鹤软轿上提步而下,走向高处温晓岸,笑眯眯道:“温晓岸,要是刑罚堂都靠屈打成招辨明是非,你倒不如把这个位置让我坐坐,我肯定不会这么干。”
是冲温晓岸来的。
裴子辰一瞬明白。
前些时日江照雪就砸了刑罚堂,明显是和温晓岸有了过节,他师父身边的女子,江照雪惯来不喜,此次必定是和温晓岸有了什么冲突,才会撕破脸闹到这里来。
这些长辈的门道他不清楚,只大概能做个猜想,但一想和沈玉清无关,他便也不再关注,只跪在地上听两人争执。
无论江照雪是为何而来,有江照雪在,温晓岸不敢乱来。
他心上放松许多,在正式拜入石门后,头一次对这位师娘出现生出感激。
他跪在地上垂眸不言,江照雪故意从他旁边走过,见他不动,不由得暗骂,便自己停住脚步,转眸瞧他,学着过去模样,趾高气昂道:"沈玉清的徒弟?"“是。”裴子辰沙哑开口,语气中尽是恭敬,“弟子裴子辰,见过师娘。”
他的名字,他向江照雪报过不止一次。然而这么多年,江照雪每次见他,都要问他。
江照雪听他声音虚浮,和之前在乌月林中意气风发的模样截然不同,周身都是伤口,筋脉也已断开,心中不由得生怒意。
然而温晓岸在附近,她面不能显,只能克制住怒意,笑起来道:“泽渊的弟子,怎会跪在这里,还被打成这种样子?温晓岸,”江照雪抬眸,“你可别趁泽渊不在,欺负他的人啊。”“女君错怪了,”温晓岸敏锐打量着她和裴子辰,冷声道,“他被魔修幻相所惑,打开九幽境结界,导致宗门弟子伤亡颇多,师兄将此案交由我亲审,怎能算得上欺负?”“那你现在在审什么?”
江照雪环顾四周:“老祖宗设审命台,要求内门弟子必须在审命台公审才能处决,现下根本没有弟子,方才我还见你们强行逼着他画押,这就是你的审问吗?”“女君惯来不理俗事,何时管起弟子的事来了?莫不是有什么渊源吧?”
“泽渊的弟子就是我的弟子,自然渊源颇深。”江照雪觉得她话里有话,不想和她多谈,拉扯回来道,“师妹你还没告诉我呢,刚才你在做什么?既然是在审命台公审为何没有其他人?”“案子太过简单。”
“那也得符合规矩。”
江照雪一开口,温晓岸就笑起来:“规矩?你也会和我谈规矩?”“有何不可呢?”江照雪走向高台,她知道要是没有孤钧道人下令,她不可能名正言顺从温晓岸手中带走裴子辰。
而且顾景澜马上就要回来,她也不打算就这么带走裴子辰。
她到高台上拉了张椅子,从容落座后,抬手撑住下颚:“只要让温阁主不高兴的规矩,我还是乐于遵守的。既然要开审命台,那还是按规矩召集阁中弟子。”
说着,江照雪朝着旁边抬指 弹,清脆钟声响起,是审命台召集弟子之声,高间面露惊色慌忙看向温晓岸,温晓岸压住情绪,抬眸看向江照雪,就见江照雪坐在高处,笑着道:“辨个非黑白吧。”
温晓岸听到这话,缓缓笑起:“好啊。”
说着,她走上高处,给旁边弟子使了个眼色道:“去把证据都带来!”弟子得话,立刻明白温晓岸的意思,立刻退下。江照雪见状,也看了一眼青叶,马上下山。
******
两拨人马往一起往山下去截杀顾景澜、江照雪和温晓岸在高处等待围观弟子汇聚时,无忧秘境中,却格外祥和。
沈玉清领着慕锦月走在无忧秘境,慕锦月的伤势从进入秘境后便安定下来,现下只需要寻找黑玉蝶,便可以彻底解除慕锦月身上的伤。只是黑玉蝶难寻,出来三日,沈玉清也没找到踪迹。这让他无端有些心慌,他生平第一次有这种不安感,总觉得有什么会失去。
修士的直觉都与祸福息息相关,他不能不在意,但慕锦月身上伤势重要,他也不能分心,只能乞求尽快找到黑玉蝶。
慕锦月看出他心不在焉,心中不安,试探着询问:“师父是在担心什么?”“无事。”
沈玉清语气淡淡,明显不欲多言。
慕锦月迟疑着,缓声道:“师父,此处并无他人,若有心事,不妨同弟子说说?”
这话让沈玉清抬眸看她。
慕锦月语气太温和,太像故人,总是让他觉得好似回到过去,回到那个人还活着的时候。
他语气不由得平缓,轻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出来的时候……说好同你师娘要去回去用饭,此番我怕她又不高兴了。”说起江照雪,沈玉清语气里带了无奈,却又格外话多,带着歉意道:“她总是这样小肚鸡肠,以前就因此迁怒你,给你添麻烦了。”“多事是因为在意,”慕锦月听着,想到她和江照雪的谋划,心跳有些发快,强撑着笑意道,“而且师娘也没对我怎么样,师父不必为此道歉。”
“她给你下毒。”
沈玉清一说此事,火上心头,又没什么办法,只能替江照雪,浑然没有意识到面前人身份,愧疚道:“一直都是我拖累你,这次让你差点祸及性命,筋脉受损……”
话没说完,沈玉清突然意识到什么顿住。慕锦月动作见沈玉清没再说话,疑惑抬头,就见沈玉清正愣愣看着自己。
慕锦月一时有些疑惑,而沈玉清却突然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端详着慕锦月,透过她的骨肉,看到她的筋脉。他们来时灵气暴乱,现下她灵力平缓下来,可按理来说她经脉应该受损才是,可她现下筋脉却是好好的,为什么?
沈玉清目光如炬,惊疑不定。慕锦月不明所以,但心中有愧,被沈玉清一审视便紧张起来,结巴道:“师……师父?”
“你撒谎?”
有什么在脑海里飞快汇聚,沈玉清盯着慕锦月,喃喃开口。慕锦月不敢看他,语气中带了慌张:“师父说什么?”
“你撒谎!”
沈玉清当即肯定,他对慕锦月极为了解,一眼看穿她的慌乱,克制不住上前,一把拽住慕锦月脉搏。灵力瞬间灌入筋脉,仔细游走过每一寸,疼得慕锦月整个人冷汗冒出,急道:“师父!师父放开!”然而越查沈玉清越是肯定,这些筋脉完整,根本没有任何灵力暴动的可能,反而是残存了元气丹的痕迹……
“你没事?”沈玉清不可置信,“你为何要撒谎?”
“我没有……”
“说话!”沈玉清暴喝出声,灵力灌入,慕锦月疼得哀嚎出声,眼角带了眼泪。
那一眼抬眸,沈玉清动作一僵。
他想起什么,不甘闭上眼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咬牙道:“锦月,我从不疑你,但你如此骗我……我对你太过失望。”
说着,沈玉清一把放开她,扔了护身法阵在她脚下,转身失望道:“稍后我让紫庐接你,你自己回去吧。”
听到这话,慕锦月睁大眼,目露害怕,她看着沈玉清提步走远,惶恐弥漫开去,终于忍不住开口:“是师娘!”
沈玉清脚步一顿,缓缓回头,就看慕锦月跪在地上,慌道:“是师娘叫我做的,师父我没有恶意,我没想骗你,是师娘让我做的!”
“为什么?”沈玉清听到这个称呼,皱起眉头,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让你骗我?”
“我们要救师兄。”
这话出来,沈玉清愣住。
蒙锦月竭力镇静着擦着眼泪,已经招了,她也没什么好遮掩,语速极快道:“师娘和我商议,她约您晚宴,偷走您的掌门印,她说她要打开宗门大阵叫蓬莱的人过来,给师兄撐腰,还师兄一个清白,只
要让我和师兄离开灵剑仙阁就可以。”
“她……”沈玉清开口,有些干涩,“骗我的掌门印,救裴子辰?”
那一夜团扇扇过的夜风仿佛还在身侧,女子难得温柔美好的身影还在眼前,说着“我眼里只看得到你”,结果是为了裴子辰?
她什么时候和他认识?什么时候和他有交集?什么时候开始,她能为另一个人骗他?!
怒意混杂着痛楚一起翻涌,想到两人身份,他难堪到呼吸都觉困难。
慕锦月见状,惶恐跪正,忙道:“师父,我们并无加害之心,只是师兄真的是冤枉的!我知道您偏袒温师叔,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虽骗您过来,但弟子并无恶意……”
“闭嘴!”
沈玉清大喝出声,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满脑子只有这两个人。
裴子辰身上的香味,为她镇压毒素的灵力,饭桌上试探着裴子辰的消息、毫不犹豫回答他有关裴子辰的问题,穿着他不爱的紫衣站在门口送别……
他知道的,其实他早就察觉的。
他再也自欺欺人不下去。
乌月林那一晚她就见过裴子辰。那一夜,她带着火毒和灵泯散千里迢迢去乌月林救下裴子辰,而裴子辰为她镇压了火毒,所以她不再需要他。
天阶冰灵根,远比他合适。
可笑他还用什么其他人灵力驳杂想让她只看他,自以为是想等下月、以后,再也不亏待她。
若无爱意,只谈合适,谁又比裴子辰合适?可若像过去一样心怀爱意,她又怎么会选择他人?
意识到这一点,疼痛蔓延四肢百骸,可他不敢停止作想,他清楚知道,他必须想下去,他不能再逃。
她为了这个弟子骗他。那一夜的酒不是道歉,不是和解,不是为了未来,而是……
道别。
他骤然想起离开灵剑仙阁那日,她一身紫衣站在门口。她从不在他面前穿紫衣,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
为什么要骗掌门印?为了开宗门大阵?什么事,需要开宗门大阵叫蓬莱的人过来?蓬莱的人,这两百年只来过一次,就是在成婚。
他们送她来。
而如今再来……
是来接她走。
意识到这一点,沈玉清再也克制不住,转头就朝无忧秘境出口一路狂奔而去。
“师父!”看见沈玉清转身,慕锦月惊慌开口,“别抛下我,师父!”
然而沈玉清听不到。
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只是一时意气,就像过去很多次一样,只是为了气他,只是想要他的关注,只是想要他在意他。这次不过就是过分一点,张扬一点,没什么的。他是她的丈夫,他理应包容她,教导她,接纳她。
她要他低头,他可以低头。只要他赶回去,和她说明白,她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她是他的妻子。
她不懂事,她不明白规矩,她肆意妄为,他得教会她。
道侣结契之后,她便是他一生的妻子,无论爱恨别离,都不能分开。他不是因为爱,不是因为喜欢。他只是为了他的脸面,为了灵剑仙阁的规矩。
那一刻,他疯狂欺骗自己,他拼尽全力、全无仪态、像少年时那样狂奔而回去挽留一个人,只是为了留住一个人,而不是爱着一个人。
******
沈玉清从无忧秘境赶回时,江照雪坐在高台上吃着蜜瓜。
她敲响审命台的大钟后,没一会儿弟子们便赶了过来,看见裴子辰和江照雪,众人都有些诧异,在台下议论纷纷。
九幽境结界被打开一事早已传遍宗门,众人大多得知,只是没想到江照雪回来,私下你一言我一语,压着声道:“这是阁主夫人啊?”“她是来给裴师兄出头吗?毕竟是阁主弟子……”
“裴师兄不会做这种事吧?”“可回来的弟子都说……也不是故意的,说不好呢?”
江照雪听着下面议论声,瞟一眼后当没听到,摇着扇子吃着蜜瓜,老远看着跪得老老实实的裴子辰,暗骂这人麻烦。要不是他非要挣个是非黑白,她把人带走就是了。
名声嘛,有什么在意的?就像大家都说她给慕锦月下毒,她不也懒得理吗?
她心中腹诽,看着弟子都来到审命台。
温晓岸没有出面,派她的弟子竹明主持,江照雪随便听听,便没了兴趣。他们的口供早已窜好,内容无非是把高闻做的事换成了裴子辰,顾景澜没来之前,倒也没什么好改的。
这些供词裴子辰明显听过不止一遍,静默跪坐在地上听着,等听到“致使七死三伤”时,裴子辰终于有了反应:“七死?”
他抬眸看向说话的弟子,有些茫然:“谁死了?”
江照雪一听便觉他清楚记得,他看见的,只有四个弟子死在当场,还有三个人是谁?为什么会死?
“落霞峰三位弟子,宋峰,赵谦,柳文”竹明听裴子辰询问,语气没有半点波澜,冷声道:“路上遇到火灵兽,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他们也是为了你,“旁边高间立刻接话,扬声道,“我们都说了,那墙上是幻相,阁里早就叮嘱,不可触磁任何墙壁上的东西,你非不听劝,还让他们和我动手?最后他们逃跑路上死于火灵兽之
口,也是罪有应得。”
“你胡说!”裴子辰闻言咬住重点,暴怒往前,“他们在哪里遇到的火灵兽?乌月林附近哪里来的火灵兽?!他们怎么死的你告诉我!”
“拉住他!”
主持的竹明高喝,旁边人立刻冲上前去,将裴子辰按住。
双方吵闹起来,台下弟子哗然。
温晓岸坐在一旁,拨弄着碗盖,慢慢悠悠道:“听说女君今日打开了宗门传送大阵,将蓬莱少君召来,不知所为何事?”“这么多年了,你也没学会叫我一声嫂嫂吗?”
江照雪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东拉西扯。
温晓岸神色中带了不耐,只道:“女君到底怎么逼迫师兄,女君心里有数,这个嫂子的身份我不忍,女君又当如何?”
“不认就不认咯,”江照雪随意道,“反正也不影响我是阁主夫人啊。”温晓岸闻言冷笑:“这可不一定,要是有些人私通弟子,败坏门风,又怎么配当夫人呢?”
江照雪不言,低头喝茶,温晓岸倒也不遮掩,直接道:“我听高闻说,那日林中出现了一只蓝睛白虎,这事儿太小,我都忘记禀报师兄了。”“蓝睛白虎?在蓬莱倒也常见。”江照雪似是思考,“玉清和我说,那日有蓬莱妖修在场,难道是一只蓝睛白虎?”
“说不定呢?”温晓岸轻笑,“不过我记得女君本体也是只蓝睛白虎吧?”“你记错了,”江照雪一听这话,露出不高兴神色,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是金眸。蓝睛在蓬莱常见,我可不是这种普通货色。”
江照雪语气太过自然,温晓岸一愣,一时竟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知识储备。不过好像金眸……是比蓝色听着高级点?毕竟她也没见过江照雪的原身,都是听说,对蓬莱更是不太熟悉。
她琢磨片刻,想了想,决定试一试。
若是如她所想,她便算拿住了江照雪的把柄,直接禀报老祖宗和沈玉清他们二人有染,就算为了灵剑仙阁的名声,怕也会寻个理由处置他们。届时裴子辰必死,也不用谈什么罪名。
温晓岸做了决定,转头看向台下还在争吵的双方,轻唤:“竹明。”
听到温晓岸开口,竹明立刻转入帘后,恭敬道:“师父。”
“动手打。”
温晓岸直接道:“此人奸诈,需以重刑,不必太过怜悯,打到他说为止。”
这话不轻不重,刚好够江照雪听见。
江照雪瞟一她眼,便知温晓岸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不做声,转动着手中团扇,听着竹明一愣,有些为难道:“师父,可这么多弟子看着……”
“只要不是冤案,”温晓岸提醒他,“看着又如何?刑罚堂自有章法,审问恶人,也算一种震慑。他们若有疑问,来刑罚堂问我。”
听到这话,竹明便知温晓岸的意思是日后出事,她会管下来。
竹明也不再迟疑,应了一声便出去,随后厉喝道:“裴子辰,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吗?!蓬莱妖修与你有何干系?可还有其他同党?”“我要见师父,”裴子辰咬牙开口,“我没罪,我要见师父!”
“还在嘴硬。”竹明骤然提声,“打!狠狠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听到这话,弟子瞬间哗然。
有人不由得提声:“竹师兄,您这与屈打成招有何区别?”“这位师弟什么意思?”
竹明抬眼看去,冷声道:“方才在场同门已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人证物证俱在,九幽境结界是他打开无疑,现下需要定夺的,只是他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是一人还是另有党羽。你现下位他报不平,到
底是心中觉得我执法不公,还是利益相干呢?”
这话一出,质问者声音瞬间小了下去。
江照雪冷眼看着温晓岸这位弟子,不由得轻笑:“你这弟子倒是牙尖嘴利。”“说些实话,女君听不得了?”温晓岸试探着道,“倒是第一次看女君这么关心一个弟子。”
“啊?”江照雪茫然抬头,“这叫关心?”
“那是我误会了?”温晓岸笑笑,只道,“也是,女君眼里惯来只有师兄,素不相干之人,应当不会关心。”
江照雪知道温晓岸是在试她,笑着道:“倒也不是呢,有时候还是喜欢看热闹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江照雪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言。
她要带裴子辰走,必然不能闹得太难看。
如果她明晃晃和裴子辰先有交集,再和沈玉清解契,然后要求带裴子辰走,必定会被有心人说成暖昧不清的关系。到时候别说沈玉清,或许灵剑仙阁都觉得耻辱不肯放人。
反正顾景澜来,一切自然迎刃而解,她无需多言。
不过是吃些苦头,无妨。
她摩挲着瓷杯边缘,看裴子辰被众人按在地上。板子重重砸到裴子辰身上,发出撞击血肉沉闷之声。
裴子辰闷哼出声,竹明冷声询问:“同党是谁?!”“没有同党,”裴子辰喘息着,“九幽境结界是高闻开的。”“胡说!”高闻着急起来。
竹明拍手:“打,继续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太阳升起来,板子一下一下敲打在裴子辰身上,血从他身上溢出,在地上干竭。温晓岸一直观察着江照雪的神情,江照雪不能表露分毫,在感觉有什么在内心无声滋长。
找死。
她想,温晓岸当真是找死。
她摩挲着茶杯边缘,暗中传音询问青叶:“顾景澜还有多久?”
青叶那边全是打斗声,骂了一句后才回应:“他们派人下来拦人,不过已经到山门,快了!”听着这话,江照雪放心几分,温晓岸似乎也收到了消息,她皱了皱眉头,知道没时间拖延了。抓不住江照雪就算,先得把裴子辰办了。她思索着,放下手中茶杯,直起身来,终于开口:“停。”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抬头看上来。江照雪转眸看她,就见她提步走下去,来到裴子辰面前。
裴子辰趴在地上,轻轻喘息着,温晓岸垂眸,有些惋惜道:“裴子辰,都到这种时候了,还不肯供你的同党?”血沾染了裴子辰满脸,他无意识喃喃:“我要见师父……”温晓岸见状轻笑:“你在乌月林中,没有帮手是吗?”
“师叔,”裴子辰闭上眼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心中既有定论,又何必问我?”“你就回答我,”温晓岸盯着他,郑重追问,“你在乌月林中,是一个人吗?”裴子辰睫毛轻颤,没有作答。
“不承认也没关系,师叔不会冤枉你。”温晓岸说着,抬手拍了拍。
江照雪有些奇怪,不明白温晓岸在做什么,随即就听一声熟悉的狗吠之声传来。江照雪瞬间意识到什么,循声扭头,就看弟子拖着一条挣扎着黑白色的老犬上来。看见这只老犬,江照雪捏紧茶杯她死死盯着那条她喂过、在她身边环绕过的老犬,看着裴子辰面露惊慌,奋力大喝:“师叔,你想做什么?!”
“你若不说实话,我只能证明了。”
温晓岸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反应,抬手将刀刀抵在胖胖胃部,温和道:“我已经询问过所有弟子,没有人喂养过这只狗,你若没有同谋,这只凡犬这些时日必定已经饥肠辘辘,胃里不会有东西了。”
“你放开它!”
裴子辰闻言激动起来:“它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呢?它是证据啊。敢问各位弟子,有人帮他喂过这条狗吗?”在场人不敢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温晓岸笑了笑:“你看,今日灵剑仙阁弟子都在此处,没有人帮过你。我听说这条狗与你亲人无异,你有没有拜托过人喂养呢?”
裴子辰一时语塞,温晓岸便知道了他的答案,继续追问:“是谁在帮你?”
“就算有人帮我……”
“那就是你的同党!”温晓岸骤然提声,“若你肯招,或者认罪,就不用验这只狗你认不认?”“你放开它!”“你认不认?!”
刀刃抵入狗身体,狗激烈挣扎起来,裴子辰呼吸一窒,随即疯狂挣扎起来:“放开我!你放开它!”
“你有罪吗?”温晓岸明显擅长刑讯,她看着逐渐崩溃的人,刀尖一点点扎入狗身体,每扎一寸,便一声,“认不认罪?!”
“放开它我求你放开它!”
“你有罪。”
“我没有!”
“你有,你和你师弟一起打开了结界!你害死他们今日还要害死这只凡犬,你何恶毒!”
“我……”裴子辰看着不远处的胖胖,浑身颤抖,说不出话。
“说话!同党何在?你可有罪?!”温晓岸厉喝。
“我……”裴子辰浑身颤抖着,他看着挣扎的胖胖,看着它惊恐的模样,他张了张口,却出不了声。
都死了,反正他的师弟都死了,他活着,有罪无罪有什么关系?
“有罪”二字差点脱口而出瞬间,胖胖突然惊叫一声,回头朝着温晓岸一口咬去!
温晓岸本能性刀刃一送,瞬间扎入狗身。
江照雪瞳孔急缩,在高处握紧扶手。
她知道这是温晓岸在逼她,但凡她露出异样,温晓岸或许就要寻到借口,将她和裴子辰联系起来再查。她不能给温晓岸这个借口。
她逼着自己冷静。
血花飞溅而出,裴子辰睁大眼眸,看见胖胖猛地挣脱了温晓岸,他猛地一挣,扑上前去,将狗子抱入怀中。然而凡犬怎能接修真者的一刀?
胖胖胃部被彻底划开,血和内脏散落出来,裴子辰浑身颤抖着,喘息着,满眼是泪抱着温热的身躯。温晓岸抹过刀刃上的血,有些遗憾开口:“呀,它胃里还有肉呢。你不是说没有同党吗?”裴子辰抱着胖胖,没有出声。
他看着它,就感觉它好像还是小时候。在那个他以为会死去的雨天,轻轻蹭着他。他醒来后,带着它颠沛流离,带着它爬上满是幻相绝望的登天梯,那时候他抱着瘦得只剩骨头的它想,它这辈子,要吃得饱饱的,长得白白胖胖的。
“不饿了。”裴子辰沙哑着开口,摸着胖胖的头,慢慢收紧手臂,“胖胖,不饿了,没关系……没关系……圣人……圣人说……”
他开口,眼泪掉下来,竭力克制着自己:“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本立……而道生。孝……弟……之本….”
他反复诵念着,竭力克制着什么。
然而冥冥中,有一个声音轻声冷淡命令:“溯光镜。”
磅礴的力量充斥在裴子辰身躯,但无人得知,只有他一个人,反复诵念着圣人之言,压制着那过于恐惧的力量,听着对方发令:“天命阁,溯光镜。”
溯光镜,可以回溯时光,可以让所有人施法之人过去看到过的景象,知道施法之人发生过什么。这也就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可他的清白重要吗?
他的君子道义,有人在乎吗?
他在坚守什么呢?
有意义吗?
他有些想笑。
江照雪坐在高处,静默看着台下被逼入绝境的少年,呼吸有些乱起来。阿南咬牙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主人,动手吧!”
江照雪听着,果断抬手划开手掌,以血画阵。阿南见状一愣,不由得道:“不是,你真动手啊?现在不合适啊!”
江照雪没理会它。
她知道不理智,知道自己兄长在和孤钧老祖谈判,不当做出任何过激行为。解契已经有伤两宗和睦,一条狗而已,没必要的。
然而她控制不住。
她看着温晓岸站在高处,笑着开口:“裴子辰,一个本身是谎言的人,哪怕满口圣人之言,也是罪人。别装死,”温晓岸拔剑抵在裴子辰肩头,冷声道,“你勾结妖修,开九幽境结界,你可认罪?”
“我不认……”裴子辰麻木开口,“我要见师父……”
他的师父。
他景仰的高山,他心中唯一的公正。
这话激怒温晓岸。她冷笑出声,也不顾周遭人,直接大声道:“来人,现下证据确凿……”
“师兄无罪!”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一声暴喝。
江照雪惊喜抬头,就听青叶道:“他自己跑上去了!”
说着,就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从远处奔来。相比乌月林初见,他神色中多了许多悲伤坚毅,再不是那个无知叫骂的少年。
他手中抱着三把长剑,朝着裴子辰跑来,高呼出声:“我们无罪,是高闻连同揽月峰弟子……”
看见顾景澜,众人脸色大变,所有弟子惊讶看去,低声喃喃:“顾师兄?”
高闻眼中满是惶恐,随后便意识到,完了,顾景澜来了!
不行,他不能让顾景澜出声。温晓岸不会放过他,就算死也不能让顾景澜说话!
电光火石,瞬息之间,就在顾景澜越过他身侧刹那,高闻毫不犹豫,拔剑而出!
看见剑光刹那,江照雪抬手符篆急甩,符篆重重砸到高闻身上将他轰飞,然而高闻的剑早已没入少年胸口,在符篆砸向他的瞬间,不过是拔剑而出,将他一起撞开。
血水再一次喷溅在裴子辰脸上,顾景澜飞扑向前,裴子辰暴喝出声:“景澜!”
那一刹那,再也克制不住。
灵力瞬间炸开,江照雪心上巨跳,同心契疯狂跃动,提醒着有人正在寻找她,然而她已经顾不及。
她看着裴子辰夺剑上前,背着顾景澜一跃而出,场面大乱。
江照雪慌忙往前追去,也就是那一刹,空间被人撕扯开去,有人从她身后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将她猛地往后一拉!
法阵瞬间熄灭,大乘期威压铺天盖地而下,江照雪浑身僵住,听见沈玉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去哪里?”
江照雪动作顿住,随后手执符策回身,然而对方明显熟知她的搭式,在她回身瞬间 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一拉刹那,天旋地转,等她再次反应,已经被沈玉清掐着脖子压在桌面,他的剑“叮”一
声插在她侧面,照亮她的面容。
他没有用力,克制着力道,颤抖着掐着她,沙哑道:“骗了我,想去哪里?”
江照雪看着面前明显已经知道一切的人,轻轻喘息着,认真道:“你让开。”
“我让开你想去哪里?”
“关你屁事!”
江照雪忍不住一脚飞踹向沈玉清裆部,沈玉清后退瞬间刹那,符咒飞砸而去,匕首同时划向沈玉清脖颈,在他一把抓住她手腕刹那,抵在他脖颈上。她死死瞪着他,认真道:“我兄长已经来了,现下正在同孤钧前辈商议解契一事,等我兄长下山我就跟他走,你少纠缠!”“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沈玉清盯着她,想将她看透看明白,“你要和我解契,你不去后山商议此事,你在审命台凑什么热闹?!”
“与你有什么干系?!”
“你什么时候认识裴子辰的?”沈玉清竭力克制自己,逼着自己确认,“乌月林是不是你?”
“是!”江照雪直言不讳,盯着他,“满意了?”
沈玉清说不出话,当她直接承认刹那,他竟产生了一丝退缩。
他看着面前人,然而江照雪心不在他身上。
她看了一眼外面早已经闹疯了的灵剑仙阁,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再和沈玉清发疯,她竭力冷静道:“我现在不和你吵,既然你知道乌月林是我,那你该明白,我是最清楚事实的人,裴子辰没有
罪。他们把所有事颠倒了,被幻相迷惑的是高闻……”
江照雪努力解释着所有,沈玉清就静静听着。
她每一句话都像利刃一样割在他心上,他从来没想过,他这一生会听见江照雪为其他人,对他解释。
他看着她目光一直往外,看着她努力证明着裴子辰的清白,直到最后一刻,他终于询问:“为什么?”
江照雪一愣,就看沈玉清竭力克制着自己道:“是因为你觉得我对锦月太好?还是觉得我偏袒晓岸?又或者是觉得我不够在意你?我管教你?”
“你说什么?”
江照雪一时没听明白,就看沈玉清死死握着剑柄,沙哑道:“你想要我在意你是吗?”
江照雪不可置信看着面前人,听面前人仿佛是屈尊降贵一般承认:“好,你做到了,我现在意了。你想救他对吗?那你在这里看着——”
江照雪看着面前过于陌生的沈玉清,一时不敢开口。
沈玉清抬手一挥,旁边出现背着顾景澜和人厮杀的裴子辰,江照雪下意识看过去,沈玉清笑起来。
江照雪赶忙收起眼神,正想说话,就看他神色骤凛,转身往外,厉喝:“我这就杀了他!”
听到这话,江照雪睁大眼睛,急忙追上前去。沈玉清手中抬手一甩,几道华光击中江照雪穴位,封住她的经脉,随后剑光四落,瞬间化作一道结界,将江照雪困在其中。
江照雪大惊,察觉周身灵力被限,她冲到结界旁边,拍着结界道:“沈玉清,你别发疯!你我之事和他没关系,沈玉清,沈泽渊!”
熟悉的称呼传来,是他二十岁前,他还没有字,刚认识她时的称呼。
他顿住步子,江照雪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她看着他的背影,试探着道:“沈泽渊,我知道你不是会因一己之私罔顾他人的人,裴子辰是个君子,你知道的。”
想到裴子辰那一声声“我等师父。”
“师父是很好的人。”
江照雪心上发颤:“他景仰你,追随你,他没有家人了,你是他师父,他的信仰,他可以继承你的衣钵,你不要毁了他,也不要……”
江照雪语气一顿。
她一瞬想起少年时,他和她并肩坐在台阶上看着天空,她询问他:“阿渊,你学剑是为什么呀?”听到她的话,沈玉清微微皱眉,认真纠正:“女君,男女有别,还望言语有度。”“聊天嘛,”江照雪吃着糖,“说说呀。”
“天道。”沈玉清看着天空,向往开口,然而片刻后,他又想,“或许说……公正。”
“不要毁了沈泽渊。”
她开口,沈玉清背影一颤。
他没有回头,只是气息瞬间软化,似是动摇。然而过了许久后,他还是道:“等我回来。”
我们重新开始。
说着,他提步往外,江照雪睁大眼,大声开口:“沈泽渊!沈玉清!”然而这次他不停步,他一路往外,走到半路,江照雪便听到有什么轰然坍塌的声音。
“天命阁!”
有人惊呼出声:“魔修!魔修来了!溯光镜!裴子辰勾结魔修,抢了溯光镜!”
一听这话,江照雪愣住。
魔修?哪里来的魔修?九幽境结界都被她修复了,怎么会有魔修?!
而且魔修来了也就罢了,裴子辰呢?裴子辰抢溯光镜做什么?他有病啊他!
“证明自己清白啊。”阿南见江照雪气晕了头,无奈道,“溯光镜让大家看到过去,这是他最简单证明自己的办法啦。”
“可这样他又按剧情走了啊!”
江照雪崩溃得在房间里来来回回。
忍不住踹了一脚画面,大骂道:“破投影,连点声音都没有,多给点信息啊!”然而沈玉清明显是故意不想让她听到内容,只想让她看裴子辰怎么死。她心中又恨又无力,她灵力被封,法阵画了也无法启动,唯一的办法……
“裴子辰认主啊!!”江照雪手插入头发,乞求道:“他快认主啊!”
认主之后,他们神魂相连,裴子辰的灵力就可以为她所用。只要一点点外部的灵力给她,她就可以冲破沈玉清封锁经脉的法咒。
“他只要认主,我就宽恕他,我今天就救他!”江照雪承诺,随后从沈玉清桌上拿了毛笔,安慰自己:“他肯定会认,我要早做准备,他肯定会认的!”
说着,江照雪用毛笔沾染上自己的血,开始在地上画阵。她画得飞快,阿南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询问:“主人?”
“闭嘴啊!!”
“你是不是很怕裴子辰死啊?”
江照雪一顿,随后有些慌乱道:“废话,他带着天机灵玉呢我不怕他死?”“可他死了,杀你的人也就没了,你可以慢慢想办法啊。”阿南疑惑:“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可他不该死!”
江照雪终于不服气开口:“温晓岸都没死他死什么?今天我保定他了!”
说着,她低头绘阵,一面画一面抬头看旁边画面上的情况。
这些魔修明显是来帮助裴子辰的,裴子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江照雪猜想是天机灵玉。反正现在他根本看不出任何受伤的迹象,背着顾景澜一路冲到天命阁,在魔修的帮助下抢了溯光镜。
“完了,通敌罪名背定了。”
江照雪深吸一口气,做了结论。
但也没办法,她只能继续画阵,然后看着他背着顾景澜一路冲到落霞峰悬崖边上,那里有一口清明钟,敲响清明钟,必为大事,灵剑仙阁阁主必须出现。
他魔修护送下,一路冲到清明钟,重重撞响钟声刹那,沈玉清的剑光从天而降。
沈玉清的剑将魔修当场诛杀,其他弟子纷纷跟上,追到沈玉清背后停下。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山风呼啸,整个悬崖上就只剩裴子辰背着顾景澜站在边上,另一边,则是沈玉清领着数不清的,而后出现在裴子辰面前。
“真拉风。”江照雪评价。
“真好看。”阿南感慨。
随后阿南扭头看她:“要从沈玉清手里捞人呢,你有把握吗?”江照雪这话,觉得世界都苦了。
但想了想,她施法的本质,是模拟她作为一个普通修士对战沈玉清后的结果,在此基础上再加天道帮助的程度,最后形成一个实际结果。
现在救裴子辰,应该是老天爷最努力的时候了,运气她已经改变不聊了。唯一能改变的,就是提高一下她杀沈玉清的可能性。
她想了想,看了一眼沈玉清挂在屋中的佩剑。
她如果能用他的剑招,或许还能提升一下胜率。江照雪毫不犹豫,把他的剑拿来,放在自己阵法中间。
完全复制别人招式,这活儿她干过几次,其中一次就是当初救下裴子辰。
江照雪暗骂了一声冤孽,开始继续补充阵法。
而裴子辰站在悬崖,他看见沈玉清出现,整个人身体中汹涌的情绪和灵力都一屏平静下来。这时候他才意识到,顾景澜在他背上已经没了气息。
可是不重要了。
走到这里,他已经感觉筋疲力尽,他要做的,只是走最后一步——
他看着远处沈玉清,手里拿着抢过来的溯光镜,往沈玉清走去。他刚一走,一箭射来,贯穿他的身体,他感觉血液翻涌到胸口,一片腥甜。
在场弟子面露不忍,然而想起方才突然冒出来的魔修,看着站在前方的沈玉清,众人心中又立刻定了下去,甚至于生出几分愤怒。越是无瑕白璧,越是难忍污点。
若寻常人犯错,大家也不过是当成“恶人”。可换做惯来以品性饱受赞誉的君子,被揭露其“面目”之后,便会令人生出恶心。
可沈玉清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只看裴子辰在中箭之后,缓了片刻,又继续往前。
“保护阁主!”有人高喝,“休让这个勾结魔修的叛徒过来!”
话音刚落,羽箭再发。
裴子辰已经没有力气躲过,只能用身体接过羽箭,麻木地、坚持地、往前走。生死已经不重要,他只记得,他们没错。他、顾景澜、宋峰、赵谦、柳文……还有胖胖。
他们没错。
他们曾经拼尽全力守护过这个世间,他们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宗门。这是他们所有人的清白,他是大家的师兄,他得讨回来。
他坚持往前走去。
每一步,就有剑光飞来。
一剑又一剑,等走到沈玉清面前时,众人急急后退,只有沈玉清平静站在原地。
裴子辰颤抖着,像过往无数次一般,恭敬跪下。他浑身是血,抬起手中溯光镜,沙哑道:“请师父……一观溯光镜。”
沈玉清听着,垂眸看向那面满是鲜血的镜子。
“弟子的记忆、过去,已在镜中。”裴子辰艰难开口,喘息道,“请师父一观,证明,弟子四人无罪。”
沈玉清听着,伸出手来。
溯光镜飞落到他手中,裴子辰充满希冀抬头,就听沈玉清冰冷道:“不必了。”听到这话,裴子辰睁大眼,就听沈玉清道:“我知道你们无罪,你死之后,我会为他们讨要一个公道。”
裴子辰听着,不可置信:“我死之后?”既然知道他无罪,为什么还要他死?
沈玉清听出他的疑问,平静回应:“你该死。”
裴子辰愣愣看着他,茫然重复:“我该死?”
“天命书上,你乃天弃之人,本该死于九岁。”沈玉清怜悯看着他:“你强求而活,便是大罪。你的父母兄长、同门灵宠,皆因你而死,我不可再留你。”
听到这话,裴子辰目光震动,他轻轻颤抖起来。一瞬之间,父母兄长和他同坐一桌笑语晏晏,师弟同他勾肩搭背玩笑,胖胖围绕他身边讨要肉干的画面环绕脑海。
是他……
恐惧一瞬将他淹没。
是他害死他们。是他毁了所有,他就是那个天弃者,他就是那个注定生而弃之的人。
可他做错了什么?如果天道是公正,他做错了什么?
他气息紊乱,整个人濒临崩溃,他张口欲辩,却无言可辩。
沈玉清静默看着他,语气悲悯,抬手一挽:“你入我门下七年,宗门赠你最后一剑。”说着,他抬手,裴子辰整个人悬浮起来。
他颤颤抬眸,看着整个悬崖,都是他过去同门。
他们密密麻麻站在沈玉清身后,属于他们的剑被沈玉清召唤而出,排列在沈玉清身后。数万剑柄对着他,否定着他的所有。
那一刹,他终于在十岁之后,再一次失去。
十岁那年,烬骨咒烧尽了他的家。
十七岁这年,这万把剑刃,毁掉了他的归路。
他看着数万同门利刃,茫然无措。
他该去哪里,他有何处可去?他本就不该活,他为什么要活?
“这块玉牌你拿着,”女子的声音响起来,“等你日后走投无路,愿意把性命交给我的时候,将血滴落在玉牌上,在心里唤我。到时候,我告诉你,我的名字。”
她的名字。
那个救他的人,那个救他性命的人。
他这一生,救他者寥寥无几,爱他者死别生离。只剩那个人了。
性命而已啊,总归要舍弃,若能帮到她,那再好不过了。
姑娘……
裴子辰笑起来,血从他手上浸透玉牌,江照雪终于听到他的声音:“姑娘,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听到这话,江照雪感觉到灵力涌入,她迅速施法,冷静道:“跟着我念。召——”“召……”裴子辰被沈玉清提到悬崖高处,已经快到黄昏,风都仿佛带了暖光。“蓬莱真武元君——”“蓬莱……真武元君……”
裴子辰看着天色,无意识喃喃。
“庇佑!”
“庇佑。”
音落刹那,上万剑如流矢朝着装子辰飞击而去,漫天华光飞散,裴子辰静默看着这 场盛大的生命之宴,在引1颈受居刹那,华光乍起,无数光剑从天而下,仿佛他九岁那年,义无反顾朝着那写刺向他的光剑冲撞而去!
—把把剑如烟火击撞散开,其中一柄直接贯穿温晓岸胸口。
温晓岸震惊跪下刹那,裴子辰被灵力震荡急飞开去,坠崖而下。江照雪同时出现山崖,从沈玉清身后疾步往前,一把抢过他手中溯光镜。
沈玉清震惊回头,和女子擦肩而过,瞬间睁大眼眸,看着她宛如二十岁那年跳入沧溟海时一般,没有半分迟疑,抱着溯光镜一跃而下!也就是那一刹,道侣契和同心契的感应同时消失,他的心宛如被挖空一片,空荡荡疼开,让他忍不住嘶吼出声——
“江照雪!!”
江照雪听着沈玉清声晰力竭的呼唤,没有回头,灵力灌入溯光镜,刹那间,天空全是乌月林那夜的画面,所有关于那些少年曾经的努力、守护,奋斗,都在天空——浮现。证明着他们的清白。
然而那都不重要了。
裴子辰愣愣看着那一片华光中追随他而来的女子。
白衣金丝绣线,宛若展翅白羽凤凰。
蓬莱真武元君,江照雪。那一日,他用性命召来,唯——位,为他逆天改命之神。
他的……
他抬起满是鲜血的手,不可置信喃喃:“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