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都来拜师，可没一个能坚持下来的。”
那小童的话在她耳畔响起，姜禾禾倏地明白了大师的意思。
她那般做派，有拜师的毅力，可未必有学习的毅力。这古法制衣晦涩困难，仅从文字记载便可窥见一斑。这铜钱袋子，不过是大师在考验她！
若是她没这般细心，那便成了少女口中的“无缘之人”。
机遇送上门，姜禾禾打起精神，说干就干。
今日大雪封路，客人只有寥寥几人。钱多多尚且能应付过来，便给她掩了门，留姜禾禾一人在屋内仔细研究。
这几日，钱多多忙着货物的运转和交接，白日几乎都是姜禾禾看店。
一月眼看快要过半，可她才刚刚摸到了敲门砖，说不着急那是假的。她索性一边看店，一边琢磨钱袋子上的方法。
“姑娘，这匹布子可是能扯衣服？”
不远处，妇人拽着样布，扯着嗓子问道。
思绪突然被打断，姜禾禾叹了口气，倒也不闹，笑着迎上前。
有顾客说明铺子生意好，有钱赚。她们琼衣坊生意兴隆，这是好事儿。
“大娘，这布子不挑人，颜色还鲜丽喜庆，不论是过年做新衣，还是平日办喜事儿，它都合适。”
她拿竹竿挑下样布，细细地给妇人展示。
“大娘您看，我们这布虽是三等布料，可质量却比三等要好上些，完全不用担心磨皮肤、没弹性。”
“小孩儿的棉衣裙你可能做？”
“能。”姜禾禾笑吟吟地应下，“不知，大娘家中是多大的孩子？”
那妇人脸上挂了喜色，眉眼间却带着些憔悴与怜惜：“我那孙女儿刚过百天，她从出生身体就不怎么好，连日高烧，万幸是活了下来。我寻思着，趁着这过年，给她买件大红的新衣，去去晦气。”
“姑娘，你们这铺子，多久能出成品啊？”
姜禾禾心头一软，“大娘，您后天来取就行。我小时候也是体弱多病的，您这单啊，我给您插个队，加急做。”
那妇人眼眶微红，感天谢地地出了铺子。
姜禾禾背过身去，抬手拭去眼角的泪。
她想她娘了。逢年过节，继母也是扯了布料，给她们做新衣。
过往的一些记忆片段涌入脑海，姜禾禾后知后觉继母的良苦用心。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她能做的，也就是逢年过节多烧点纸钱，保佑一大家子在地下过得好。
小孩的衣服并不难做，姜禾禾仔细抠了些细节，完成时已是深夜。
她的心口涨涨的，抱着被子辗转反侧，索性起身，去了铺面里，寻了旁的订单去做。
一夜未眠，姜禾禾又赶了几个简单的订单。
钱多多推开门时，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姜禾禾枕着订单睡着了，手边是打包好的成衣。
她浅笑着摇摇头，眼中盛满了温柔。
安佑丞紧跟其后，目光穿过钱多多的头顶，落在那张娴静的睡颜上。
风轻轻卷起她的黑发，姜禾禾不安地皱眉。
他赶忙回神，轻轻阖上门，将那风雪关在门外。
“这丫头也太能干了，一晚上完成了四个订单。”钱多多纵使压低了声音，却也掩盖不住她的兴奋和心疼。
安佑丞盯着她眼底那一片乌青，心中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只留钱多多一人为她更衣。
片刻，安佑丞拎着几个包裹回了屋子。
隔老远，钱多多就闻到了香味。
“这是补气血的药膳，这个是城东那家点心铺新出的糕点，这是她爱吃的那家烧鸡……”
安佑丞有条不紊地交代着。
钱多多眨了眨眼，暗含希冀：“那我呢？我有什么？”
安佑丞点着包裹的手一顿，他抿了抿嘴角，似是慎重思考了一番，从怀中摸出点银子。
“你有三两纹银。”
钱多多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合着这一桌子油纸包没一个是我的。”
“这银子，你不要拉倒。”
她扫了一眼碎银，眼疾手快地抢去，揣进自己怀里：“谁说我不要了！”
“反正现在你压力小，每月俸禄也不少，也不缺这三两二两的。”
谈及此事，安佑丞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说来也怪，他逼走了黎珩，却不再与我针锋相对，挑我的错，反而把矛头对准了江若甫。”
“江若甫？这名字怎听得如此耳熟？”钱多多的指尖挽着发尾，漫不经心的表情逐渐凝重，“莫非，是请禾禾做贵妃生辰礼的那个江家？”
安佑丞微微颔首，眉间是解不开的愁绪：“江若甫开创了中立派，直到现在都不曾站队，也不曾在朝堂之上与永安侯公然对立。永安侯如今急吼吼地针对他，倒像是要向他讨个说法，逼他站队一般。”
钱多多敲了敲桌子，桌面上放着一张裁好的宣纸：“我是担心，永安侯的针对，与禾禾接下的订单有关。”
她顿了顿，“逼走黎珩的当天，江知悦找上了门，下了生辰礼的订单。第二天的早朝，你的压力骤减，永安侯公开点名江府，史无前例。你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钱多多抓了抓头发，略显烦躁：“要不，这单就让禾禾退了吧。她为了做好这个生辰礼，又是废寝忘食，又是舟车劳顿，半个月抽条了不少！”
“不可。”思忖片刻，安佑丞沉声道，“敌在暗我在明，此刻若是停工，不光会得罪江府，恐怕还会暴露。”
“永安侯既能知晓江家寻上门，恐怕当日你们身边被安插了他的眼线。我听禾禾说，那日铺子里发生了骚乱。人多眼杂，防不胜防。”
钱多多也知他所言占理，叹了口气，心中郁闷又无力。
“此事你先莫要与禾禾提及，她潜心研究那劳什子古法制衣，莫要让她分心。”
屋内只剩噼里啪啦的烛火，安佑丞抽出半张干净的纸，遒劲有力的行书跃然纸上。
行行列列，整整齐齐。他收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小心地叠好，轻轻放在姜禾禾的枕边，确保她醒来时第一眼就能看到。
安佑丞提着气，轻轻帮她掖好被角，深深地看她一眼，眼中暗藏眷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