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珩皱着眉，手中的茶悠悠转冷。
见状，姜禾禾心头一紧：“兄长怎的这副表情？难道此事有问题？”
黎珩迟疑摇头，可眉间的忧虑却并未化开。
“禾禾愚笨，还请兄长指点一二。”
此事若是无半点蹊跷，黎珩绝非眼下这副模样。
他顿了顿，斟酌着开口。
“依你所说，她的贴身丫鬟不小心弄坏了她的衣服，偷偷找到琼衣坊重新仿制一件，却没料到你去府上交货，阴差阳错下，你与江家嫡长女相识，她还委托你为贵妃做生辰礼。”
“这事儿虽然说得通，但细细捋捋，总觉得有问题。”
黎珩直视着姜禾禾：“你的绣工如何？可是业内大拿？”
姜禾禾微微一愣，随即摇头否认：“我也是刚刚独立接单，虽然江小姐说我绣工不错，捧得我天花乱坠，堪比吴老，可我自知相差甚远。”
“那与江府绣娘相比呢？”
姜禾禾垂着眼，仔细回忆了下那日见江知悦的情形，她袖口的雀鸟，领口的梅花，还有裙摆的动莲，每一样皆是上乘。
“不如。”她抿抿嘴角，脸上带了一丝羞赧，后知后觉出些许异样。
“既如此，那她又为何要找我？”
黎珩眸中闪烁着不解。
“我也不知，但这江家，我倒是有些印象。”
“之前听父亲提过，江若甫江大人在朝中地位不算低，但存在感却不高。父亲与永安侯相争，拉帮结派，朝中几乎无人能够幸免，而江大人每日笑嘻嘻的上朝，却不染半点尘埃，朝中剑拔弩张，似乎与他无关。他并不站队，态度模糊，更像是谁有理他站谁，对事不对人。”
“可是因为其位高权重，永安侯不敢造次？”姜禾禾试探道。
“没有那么简单。”黎珩眼中暗藏深意，“若是位高权重者，永安侯更应当拉拢才是。你想，若是这朝中重臣皆在他的麾下，他行事岂不更加便利？”
“我与父亲猜测，江府能在朝中开拓出这股中立流派，定然有些手段计谋。虎父无犬子，虽不知江府到底什么态度，此番计划意欲何为，但你还是要多加小心，以自身安全为首。”
见他神情严肃，不似在开玩笑，姜禾禾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点头应下。
“那这礼物……”
“照做便是，”黎珩摆摆手，“现在情况不明，不如暂且顺着他们的计划往下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莫要慌张。”
他捂着嘴轻咳，许是因为说了太多的话，此刻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
姜禾禾忙起身，从他手中端走那杯早已凉透了的茶，扶着他缓缓躺下。
“我心里已有数，你就别操心了，当务之急是养好你的身子骨。今年的冬天又冷又长，你莫要落下病根。”
怕打扰他休息，姜禾禾添了些粗碳，轻手轻脚地掩了门出去。
厨房里，方氏早已将她带来的包裹尽数拆开，并分门别类，排排整好。
见她进来，方氏又惊喜又心疼。
“哎呦，我的好囡囡，你怎的买了这么多？”她握着姜禾禾的手，触到指尖的点点瘢痕，心中一痛，“这几日累坏了吧？我们这边什么都有，下次再来，省着点花，莫要买这么多。”
姜禾禾的指尖微微蜷缩，好似被烫到一般。
她反手握住方氏的手，安抚道：“姨母，这钱挣了，本来就是要花的。省得再做，那也是死物。花得有价值，那才叫钱财。”
这才短短几日，方氏原本细嫩的手，现如今却粗糙不堪。
姜禾禾鼻头一酸，借着转身去拿膏脂，偷偷拭去了眼角的泪。再回身时，面色如常。
“姨母，你试试这个。”她亲昵地拉着方氏在火旁坐下，仔细地挖了一小块，涂在方氏的手背上。
触感冰凉，油油的，润润的，看起来滑腻了不少。
“你怎的还买了这小玩意，怪破费的，下次可别买了。”
她嘴上这么说着，可越看那手越是欢喜。
哪有女子不爱美？可眼下日子不好过，崔氏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家里的活计她也只能尽数揽下，还好有黎兮和方瑜安帮衬，她尚且还能缓口气。
姜禾禾笑笑，看破不说破，只是将那盒膏脂塞入方氏怀中。
“姨母，此物我只买了一份，你素日干活辛苦，留着给自己用就好。冬季天干，莫要冻裂了。”她压低了声音。
方氏正要推辞，厨房门却被推开，风雪一并灌入，吹得灶膛里的火摇曳。只见崔氏沉着脸站在门口，方氏一惊，慌忙要去掏怀里的膏脂给她。
姜禾禾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了她的手，旋即抬起头，朝着崔氏笑笑：“夫人怎的开了？可是想清楚了？”
崔氏点头，脸青一阵白一阵，可住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我屋内的灯烛要没了，你今日来可有买？”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别扭劲儿，眼睛却不住地瞟向摆满了物资的柜台。
“有，你且回去，等下我与姨母会给大家分发。”姜禾禾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微不可闻地挪动几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片刻后，黎兮打着哈欠，与姜禾禾一人抬一边，把桌子搬到了院子中央。
看着琳琅满目的新物资，方瑜安瞪大了眼睛，“哇，有这么多！”
姜禾禾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将其中一份递给他。
许是吃得好了，他的头发也不似初见时那般毛躁，倒有些油光水滑了。
“谢谢姐姐！”方瑜安打开包裹，难掩脸上的喜色。
崔氏似有如无地瞟了一眼，顿时面色阴沉。
她看了看自己分到的物资，终是忍不住了。
“姜禾禾米什么意思？给我的灯烛与笔墨纸砚就这般少，那小屁孩的都比我多出一半！”她把包裹往桌上一甩，言语间满是嘲讽，“他一个学都没上过的毛头小子，大字都不识几个，凭什么比我的多！”
冷不丁被崔氏指着鼻子骂，方瑜安嘴角耷拉着，看看姜禾禾，又看了看方氏，思索片刻，把包裹递给崔氏。
“夫人，我与你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