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次没了动静,姜禾禾心中涌起一阵不安,她咀嚼的速率肉眼可见的下降,刚刚还觉得喷香的烧鸡,此刻却没了味道。
她见过安佑丞得意的模样,见过他失意的模样,还见过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唯独眼下这般长久的沉默,她却从未见过。
姜禾禾思虑片刻,索性闭了嘴。
若是安佑丞不愿意说,她问多少遍也没用,反倒容易惹人嫌。
烧鸡还剩下多半只,姜禾禾将其重新包好,仔仔细细地抹了一遍桌子,才又支起了摊场。
样衣的阵脚虽然细密,但偶尔也会偷懒,走了单排线。
订单上说要样式一模一样,可没说在样式一样的基础上不可作改动。
姜禾禾抿着嘴角,将那阵脚补上。
一针接一针,细细密密的。
待她再抬头时,屋里已然没了安佑丞的身影。
“也不知是何时走的。”姜禾禾揉了揉酸困的脖颈,小声嘟囔道。
——
脚底的雪嘎吱作响,安佑丞眉头拧在一起,脑中思绪乱如麻。
数九寒天,寒风好像刀子,刮得他的脸生疼。
今夜繁星又被乌云遮盖,好似当下没有出路的困境。
他眼眸微沉,脚步顿了一瞬,拐进一条巷子。
片刻后,几个黑衣人站在安佑丞消失的巷子口,面面相觑。
——
“踏踏踏”,瓦片堆叠,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轻轻一跃,在院子中站定,伸手推开了书房的门。
即便伸手不见五指,这个地方他也熟悉得很。
“你来了。”图多那早已支好了酒桌,他站起身迎接,朝着安佑丞伸出了手。
安佑丞勉强一笑,坐在图多那对面。
“朝堂动荡,皇帝手中几乎无实权,永安侯一家独大,虽然有不少人追随他,但听闻有人不满他的做为。”
他顿了顿,“我现在已经拉足了仇恨,永安侯顾不上其他,将矛头对准了我,前两天扬言,要我吃不了兜着走。”
“安大人可是怕了?”图多那笑着斟满了酒。
安佑丞嗤笑一声:“我有什么好怕的?人在做,天在看。他心术不正,只会下阴招。”
图多那定定地看的他,从身后的小匣子里取出一份明黄色的纸,放在桌上。
“吾皇传来情报,同意你的计划。”
他点了点纸,示意安佑丞打开:“但吾皇也有个条件,还望安大人细细斟酌。”
明黄色刺得他眼睛微微发痛,安佑丞注意到,他特意强调了对面的身份——“吾皇”。
此刻的纸就像烫手的山芋。
图多那的目光暗含期待和鼓励。
安佑丞思索片刻,拆开了封条。
伊国的文字与夏国不同,许是怕他看不懂,伊国皇帝还特意找了夏国人做翻译,用夏国文字誊写了一遍。
安佑丞将纸折起,郑重地退还给图多那:“抱歉,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
他的回答在图多那意料之外,他瞪圆了眼睛,发间用作装饰的珠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撞。
“安大人,这是一份多么美的差事啊,既能保证计划有条不紊的运行,又能将你从这混沌无序的朝堂中摘出来!”
“我明白,我明白。”安佑丞摊平了手往下摁,试图安抚图多那的情绪。
“确实,伊国皇帝请我上任伊国领战将军,确实能保证我的人生安全和完美计划。”
想到姜禾禾以及她奋力救下的那几人,他眉眼间的凌厉少了几分:“可这里终归是我的家乡,我厌恶这昏君佞臣,厌恶这污浊的世道,可我依旧深爱着这片土地,它是我的心脏,是我的血肉。”
“很抱歉,这份聘书,我不能签。”
图多那捧着小匣子,眼眸深深,似是不解。
——
天还未亮,百官聚集。
安佑丞抱着木牍站在队尾,昏昏欲睡。
他双腿已经冻的麻木了,胃里无半点热气。
这早朝上的一点意思没有。
全国上下遭了雪灾的城市接连不断,冬日严寒,可粮仓里却无半粒米。不少地方递了折子,请求赈灾粮。
永安侯直接将此事摁下,赈灾粮拖了一月有余,却连个影子没有。百姓们叫苦不迭,只得顶着寒冬,出门寻点食物。由此一来,流民激增,挤得隔壁城镇也没了粮食,父母官接着递折子,直接就是恶性循环。
有效的方法不提,只是一个劲儿的威慑镇压。
安佑丞嗤笑一声,暗戳戳翻了个白眼。
好巧不巧,这一小动作,被旁边的宦官看了个正着。他正愁找不到巴结永安侯的法子!
“侯爷,针对刚刚治理流民的问题,我看安大人,似乎有话要讲啊。”
四目相对,永安侯明白对方的意思,抬手捋了捋帽翅,看向安佑丞的眼中闪着玩味。
“哦?安大人有何高见?”
安佑丞忙低了头,举着木牍往前一拱。
“下官愚钝,绞尽脑汁也未想出万全之策。要论这江山社稷,还是得看侯爷您啊。您智勇双全,先前能解决军队粮草,这小小的天灾与难民,自然是不在话下!”
这一番话说的妙哉,正听反听,怎么听都挑不出错。
朝中宦官一致附合,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永安侯。
本欲挖坑,却把自己推到了高位。
永安侯铁青着脸,瞪了一眼起头的那位。
待到下朝,安佑丞一步三晃,膝盖以下早已没了知觉。
他肩头传来一股力量,一个趔趄,险些倒地,他堪堪稳住身形
“对不起啊,”那人话语里不带诚意,抬头揶揄道,“这不是我们的安大人吗?怎的还有脸和小黎大人走得近?”
那人拍了拍黎珩的肩膀,看似劝诫,实则嘲讽:“小黎大人可是当心着他些,安大人前段日子好像刚下过大狱吧,是谁把他捞出来了?”
“黎家,黎家捞的。”
“噢,对对对,瞧我这记性。”他一拍脑袋,“好像,还是小黎大人亲自去接的吧。”
他打量着不远处的安佑丞,眼中的恶意怎么也止不住。
“把你捞出来,自己举家上下十几口人却遭了殃,流放的流放,下狱的下狱。这中间,恐怕有内情啊。”
安佑丞双手揣在袖子里,冷冷地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