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修文倒是有些后悔来到京城的,如果不是来到京城,他依旧是江南那个吟风弄月的才子,不用面对乌黑浑浊的朝堂,不要面对人心叵测的斗争,她只需要做他的少年才子就好风流潇洒,光风霁月的活下去。
可他知道那样必然是不对的,要是人人都有和他一样的想法,那么国将不国,家将不家。这个世界上需要有人权夺劣,需要有人淡泊名利,需要有人明争暗斗,也需要有人守护朝堂的一丝清明。
自从沈修文赋闲在家之后,没人来拜访的名人朝臣更多了,可是沈修文一个也不见,他谎称自己在家养病,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明明是被迫赋闲在家的,可他的样子却像是自己自愿的一样。
“话说,你真的不打算出去管事儿了?就打算这样赋闲在家看书?”少年难得的严肃起来,他收了折扇,从沈修文的手中抢过了那本书,居然是一本话本子。
少年像拿到了什么新奇的宝贝一样,左看右看,可是依旧没有看出什么出彩的,“没想到啊,风靡江南的才子,堂堂右相大人,居然也看这样的话本子,你是真的无聊
还是就喜欢这些东西?”
沈修文并没有在意少年的话,他夺过了话本子,“别人看的,我为什么看不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清冷孤傲的天才右相难得有了几分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呗,现在满朝文武焦头烂额,太子殿下滥用职权,四皇子殿下闭门不出,整个京城的百姓忧心忡忡,外有敌国虎视眈眈,内里却无能用之人,你这个当丞相的难道一点都不心急吗?”少年虽然平日里表现的不正经,但是也将这天下看得十分透彻。
沈修文有些诧异的望了一眼少年,他原本以为少年确实是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懂的,没想到少年却早已将如今的局势分析的这般透彻,“举世混浊,不说也罢,若是用不着我,我自然也无话可说。”
“你不是说大丈夫生于世,应当成就一番大事业的吗?你不是说君子立德,志在平天下吗?莫不是这一切都是你说来诓我的?”少年不应不挠地望着沈修文,尽量的眼睛眨呀眨的,似乎打算看到沈修文的心中去。
沈修文被少年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
背过身去,轻声说道:“施夷光,你现在真的长大了,只是,有些事情不知该如何说罢了,我虽为当朝丞相,可如今权力不在我的手中,我有什么办法?”
“呵,凭借你的聪明才智,想要大权独握,不还是手到擒来,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不想你还在等待着一个明君,或者说你在等待四皇子走下一步。”少年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沈修文的想法。
“夷光,你不是从来不喜欢这些事情的吗?今日怎么突然说这些?可是有什么想法吗?”沈修文转过身来,直视少年的眼睛,他隐隐约约的觉得少年什么地方变了,可是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
少年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他把玩着手中的那把折扇,上好的玉竹扇骨,精致的苏绸扇面,少年用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好像这世界上的美好与他息息相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施夷光,施于世界光明。
但是少年大多数时候醉心于诗词音乐,喜欢的东西是飘渺的东西,比如求仙问道,比如习武,对于功名利禄倒没有过多的追求,所以他很少管正事,也
很少读书,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死读书的书呆子。
他坐了下来,将桌上的一块糕点随意的扔进嘴里,“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现在的你有点不像你罢了,你若是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呀!”他叹了一口气,脸上竟然是惋惜之色。
“臭小子,果然没有几句正经话,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沈修文有些不乐意了,“一天天的就知道吃,感情你来我这府中是蹭吃蹭喝的?”
“好哥哥,我就一张肚子能吃多少呀?再说了,你这偌大的丞相府难道还缺我一点吃食吗?莫不是哥哥要赶我走了?”少年委屈巴巴的,沈修文居然从少年的声音之中听出了几许撒娇的味道。
沈修文转过了身不再搭理那少年,“我要午睡了,你回去吧,我的丞相府何时短了你的吃食去了,我看你就活该饿着。”沈修文含笑,仿佛这少年在的时候,他才有了那么几分人气。
少年一声离开,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深深的望了一眼里面,“如若可以,我想这样与你一直相处下去,我从未想过算计于你。”施夷光心中
默默的说了一句,然后离开了。
“我又何尝不知你身份特殊,这些年来你始终会有一段时间消失,指示施夷光,我愿意赌一把,赌你对我别无二心。”沈修文微笑着放下话本子,他看见了,少年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默默地拉开被子,准备睡觉。
惊蛰躲在暗处,主人和那少年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他的眼中。多少年了只有在光公子的面前,自家主人才能活的那样鲜活。他知道施夷光肯定是一个变数,他不止一次的想把这人弄走,可是看到这一幕之后,他犹豫了。
风吹落了院子里的玉兰树叶子,落满了一地的惆怅。在顾阑珊成亲的那一天,沈修文亲手在府中种下了九棵玉兰树,那个最爱孤梅修竹的少年,从此眼中有了玉兰,心中有了天下,梦里有了不属于他的女子。
少年坐在屋顶上喝酒,看着院内的布置轻轻的摇了摇头。
爱而不得,望而不到,思而不念,想而不言。如若这浑世界容不下一个少年的理想,那就踏破着黑暗,重新创造理想。如果深爱的姑娘不在身边,那就默默祝福,看那姑娘坐拥繁华,一世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