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山在距离石油基地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车子,他看了看腕表上的倒计时,又抬头看向此时仍然在火炬之下熠熠生辉的机械城市,沉声说了句:
“马上就要开始了。”
倒计时归零之时,井口的起爆器将一组特定的脉冲电流沿着钻杆输送到地下。埋深最浅的一支焦糖旋即爆炸,强烈的爆轰波开启了沿着钻杆一直延伸到地下两万米的连环爆炸。
肖山紧握着双拳,定睛看着不远处的基地,只见那悬浮在机械城顶端的火炬在一阵摇晃之中龇牙咧嘴地暴涨了数倍,宛如一条盘踞在基地上空的火龙。
与此同时,明亮的火光之下,坚硬的地面竟然如水面一般泛起了涟漪。肖山和张绫下意识地抓紧了拉手,伴随着隆隆闷响的摇晃将汽车如浪涌中的小船一般摇晃起来。
当汽车在腾起的烟尘中再次安定下来之时,那从火炬喷出的赤色巨龙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消失,大地又回到了黑暗的怀抱中。此时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听到如铁匠铺里锤击刀剑一般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传来。
过了几秒钟,那些刺耳的声音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霎时间,黑暗中仿佛有十万身披重铠的俱甲骑士正在大漠之上冲锋搏杀。那刀剑与盔甲的碰撞、战马的嘶鸣声声入耳,在肖山和张绫的脑中具象成了基地高粱大柱坠落倾倒的可怖画面。
突然,一个尖锐的啸叫声破空而出,几乎盖过了所有的轰响。就像是宏伟的交响乐章戛然而止之时跟上了提琴尖锐而绵长的弦音。
几点微弱火花闪过之后,一条火舌从黑暗中迅速升起。眨眼间就撕破了夜幕,将整个基地再次呈现了出来。
还不等肖山看清那已经七歪八扭的机械制度到底成了什么模样,从井口汹涌而出的原油喷流已经被完全点燃了。巨大的火伞摇摆在基地的上空,坠落的火流渐渐将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橙色的海洋。
地面之下,一圈圈由连环爆炸引起的冲击波,以数千米每秒的速度穿透了岩质地壳。在进入粘稠的地幔岩浆层之后,由塔克拉玛干沙漠和南海两处产生的冲击波,会因为特有频率和距离在地幔深处发生干涉,并回荡在炽热的地心中。
这些强劲的回波会扫过整个地壳之下的世界,并在莫霍面和古腾堡面之间多次反射。每一次反射后的波形,都会被位于两个爆炸点中间的震波记录仪采集到,这些由0和1组成的数据,最终会在超算中变成一幅地下世界的图像。
此时此刻,在蜀川盆地中央地带一片干涸的稻田之上,几个人正围在餐桌大小的圆柱形设备周围。几根纤细的折叠支架从圆柱体的四周伸展出来,支架顶端的探杆均匀地插入周围数百平方米的土壤中。这就是还未投入使用的星体震波成像仪。
王小戈怀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田埂上,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好几个小时没有动过了。但他并不觉得枯燥和着急,在过去的短短人生中,他早已习惯这样在他人眼中与自己独处。
空间设备研发所的主任来回踱着步,他时而背着双手仰面看天,时而双手叉腰低头看地,焦急的情绪溢于言表。再一次看了腕表之后,他走到王小戈身旁,语气中充满了责备的情绪:
“你们老肖到底在干什么,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震波仪什么都没收到。我跟你说,最多再给你十五分钟,收不到信号我就要收设备了。已经冒着很大的风险帮他”
话音未落,震波仪的控制电脑就发出了“嘟嘟嘟”的提示音。
王小戈立刻从雕塑状态活了过来,他捧起笔记本电脑,看到对话框中开始堆积的0和1,脸上溢出了惊喜的笑容。
刚刚还一脸铁青的主任,此时已经满面红光地俯身在震波仪的主控电脑前,嘴里碎碎念叨着:
“这个老肖还真有两下子。他要求探测的振幅和波长区间,按道理在地球这种地质环境下是接收不到任何信号的,没想到还真被他捣鼓了点东西出来。这家伙肯定是在整什么大活儿,将来要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必须把我写进论文才行!”
在塔克拉玛干和南海地下两万多米发出的震波,一次又一次地经过古腾堡面反射到莫霍面,形成干涉之后传递到震波仪之下。王小戈的电脑屏幕上,数据采集的进度条也在0和1的狂飙中慢慢冲到了100。
就在数据采集刚刚完成,王小戈准备起身告诉主任的时候。震波仪的主控电脑发出了“嘀嘀嘀”的警报声。
两名设备工程师赶紧上前查看了一番之后,赶紧关掉了设备。
“是震波仪的高灵敏度探测元件烧毁了,估计是因为接收到的波形能量超过了元件的耐受阈值导致的。”
“烧了几个?”主任焦急地问道。
“全部!”
“什么!那些稀有金属元件单个的价格就能买辆汽车了!你们是怎么搞的!”火冒三丈的主任骂到一半,忽然想起了情况有些蹊跷,随后一脸怒色地大步走向正坐在田埂上抱着电脑上传数据的少年。
“这肯定是你们老肖提前就知道会发生的事情,为了骗我帮他完成测试,故意瞒着我不说。难怪他要给我那袋东西,原来是早有预谋!不行,你得给我个说法,不然你别想拿走数据!”主任气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见此状况的王小戈赶紧站起了身来,把还在上传数据的电脑紧紧抱在怀中,看着主任的双眼中逸散着在他身上极其少见的警觉和攻击性。没有人会怀疑,如果此时有人去抢夺电脑,他会毫不犹豫地用生命反抗。
此情此景也让怒发冲冠的主任冷静了下来,他停下了脚步,摆了摆手。语气中也不再有愤怒,而更多的是无奈:
“罢了,罢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也是真够傻的,每次都吃同一个套路。等你老师回来,让他自己到科研部给我请罪就是了。”
“哦!”王小戈只是轻轻地回应了一声,仍然身体绷得笔直紧紧抱着电脑,直到上传完成的提示音响起才放松了下来。
东风引领着朝阳从海面上露出了一个橙红色的光弧,翻着鱼肚白的空中,弯弯曲曲地飘散着绵延到海天边界的稀薄黑烟。
此时的燊海17号海上石油基地已经面目全非。因为有海水的阻隔,虽然没有像几千公里之外的深塔9号井一样燃起冲天大火,但大大小小的火苗子,仍潜伏在凌乱倒塌的钢结构的缝隙里,舔舐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
距离烟囱般基地几海里的地方,飘着一艘救生筏。精疲力竭的袁术和火柴正躺在救生筏上悠哉游哉地喝着自己带来的啤酒。
火柴咕嘟咕嘟地把瓶底的酒一饮而尽,抬起自己箍着手环的手臂,晃了晃:
“袁sir,你的大业我也帮你干完了,这玩意儿可以给我取了吧。接下来我是要逃还是和你一起等着人来抓,你可就不能干涉我了。”
袁术咯咯咯地发出了奸诈的笑声,几经挣扎才止住了笑意:
“你自己摘掉就可以了,那就是个小孩儿玩的魔术带,你看给你吓的!还有,给你看的照片是我从你老婆朋友圈找的,不过上边的可疑人影是我p上去的。人家还本本分分地等你回去。拉你入伙的时候,我真差点没忍住笑场哈哈哈!”
看着袁术没心没肺地笑着,火柴的气不打一处来,从救生筏上一下子蹦了起来,破口大骂道:
“你!你!你!你真是个烂人!绝顶的烂人!我特么”
此时,在晨光下已经泾渭分明的天际线上,出现了两艘高速驶来的海警船。
火柴的怒气也散去了大半,他又拿起一瓶啤酒和袁术碰了碰:
“现在也回不了头了。如果我还能出狱的话,有事儿还叫上我吧!”
“你就不怕我又带着你闯大祸吗?”袁术好奇地问道。
火柴摇了摇头:
“我能感觉得出来,你们在做的是大事儿,真正的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