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时雨说:“报过的,报过好多次,我们社区的派出所,几乎每一个警察都来过我家。”简时雨说完就低下头,云星河觉得她肯定哭了,可是简时雨抬起头的时候,眼角也是干干的,但是她的手在发抖,她扶着云星河站直,手攥着云星河的手腕,一直攥得很紧。
云星河低头盯着简时雨的手指,他挣开简时雨的手,两只手把简时雨的手包在一起,“不怕。”
简时雨是真的落下泪来,从父母出事的第一天开始,她无时无刻都在害怕,可是又不敢害怕,简时雨每次进家门前,都要在门口跟自己说,“不怕,不怕,不怕。”两周,简时雨到检察院来了四次,每一次都是从哭诉开始,以咒骂结束,最后收拾东西回家,第二天再来。
简时雨有钱,或者说,她很有钱,简时雨每次考试的奖学金蒋玲是单独拿一张卡存起来的,这笔钱虽然动过,但每年蒋玲还会添一点凑个整,她成绩很好,蒋玲一直记得最开始让简时雨上临江一中的老师说过,简时雨成绩很好,如果有机会完全可以出国深造,蒋玲一直预备着简时雨出国的钱。
简时雨完全可以上最好的大学,只要把这两年熬过去,她可以拥有崭新的人生。她希望她能自己一个人住在家里,假装爸爸妈妈去了远方,她只要乖乖听话好好学习,他们终有一日是会再相见的。
云星河送简时雨回家,在离简时雨家不远的花园里,两个人坐了一会,夏天太热了,一直有蚊子嗡嗡嗡,云星河啪啪啪打蚊子,简时雨站起来拍了拍云星河的肩膀,“赶紧回去吧,再待一会儿蚊子都吃饱了。”
云星河诧异,简时雨竟然还会讲笑话。
云新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云星河边做卷子边挠腿,云新顺着看过去,云星河的小腿整齐排了一溜蚊子包,云新累了一下午,一句话都不想说,踢了云星河一脚,指了指茶几下面的花露水,云星河拿花露水又抹了一遍。
简时雨家里的事,不是难事,也不是大事,但是很难缠,老弱病残妇女儿童,她家占了一半,而且每次都是下午三点来,最热的时候,说得又是一模一样的话,翻来覆去,调解员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三四点才来,怎么可能六点就走,不仅得留下加班,还得附带一顿饭,云新觉得他这人民的公仆当得属实有点窝囊,因为简时雨的小叔下午竟然开始点菜了。
云星河做着卷子,头也不回得问:“爸,简时雨家的事要怎么解决啊?”
云新喝了好大一杯水,砸吧砸吧嘴,并没有回答云星河的问题,“小王说,她看见好几次了,你和简时雨在楼梯间里坐着。”
云星河回头,“昂,她总在楼梯间坐着,我给她拿了几回饭。”
“哦”云新觉得云星河很有爱心,但是有些事情,孩子还是不要插手了,“嗯,小姑娘挺可怜的,也懂事,她偷偷过来跟我道歉,说她家里的事情给院里添麻烦了,但是,你也看见了,她什么也做不了主,本来就是调节,我估计得立案了,立案了就有得磨了。”
云星河晚上做梦,梦见简时雨哭,一开始,简时雨是靠在楼梯间哭,把头埋在胳膊里,哭得肩膀一直在抖,后来哭着哭着,简时雨站在一大片墓园里哭,哭得肝肠寸断,可是她周围的人都在笑,云星河想离她近一点,让她别这么哭了,走了几步发现离她越来越远,他赶紧跑起来,可是简时雨还是越来越远,云星河一脚踩空就醒了。
云星河右腿抽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下半身凉凉的,云星河懊恼地捋着小腿的肌肉,云新在折叠床上听见了动静,迷迷糊糊问了一句怎么了。云星河提拉着拖鞋去卫生间,回了句抽筋。
云新翻了个身,还迷糊着说:“长个子呢,明天给你炖骨头汤。”
云星河在卫生间坐了好一会儿,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脸白,他摸出手机准备查一查,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脏了,算了算了,云星河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他害怕梦里再梦见简时雨,怪不好意思的。幸好,没再梦见简时雨,但是,此后一年,也没再见过简时雨,不对,还是见过的,见过一面。
高二第二学期,临江市组织了一次全市中学生学科竞赛,江城一中只有云星河拿了个人名次,云星河在临江一中大门口的光荣榜里数了数,简时雨的名字出现了十一次,云星河真的忍不住赞叹一声牛逼,站在光荣榜前面高兴了半天。
临江一中的学生礼堂修得很漂亮,一层一层阶梯座位看过去跟上朝一样,简时雨坐在第三排17号,云星河坐在第5排4号,云星河在后面数了好几次才确定哪个脑袋是简时雨,头发好像剪短了一点,去年夏天见的时候,扎起的马尾过了肩膀,这次见得时候,马尾没过肩膀,在半空晃晃悠悠。
简时雨前前后后上台三次,云星河心里算了算简时雨的奖金,想着一会儿要先跟简时雨生气,气她不辞而别,然后让简时雨请他吃饭。简时雨第三回上台领完奖直接从舞台右边下来,准备回教室,云星河就是低头跑个神的功夫,简时雨已经走到了舞台侧面的门口,熙熙攘攘还有几个临江一中的学生,都准备领完奖回教室了,云星河站起来只叫出一声“简”,就被带队老师摁下来,简时雨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什么动静,往这边方向看了一眼,云星河远远能看见她皱起的眉头,不知道是疑惑有人叫她,还是疑惑看清了叫她的人。
云星河泄下气来,安生领完奖,活动结束后,几个低年级的学生没来过临江一中,吵着带队老师要转一转,云星河站在队伍最后面,也跟着起哄了几句,他想着来都来了,怎么也要见上一面才好,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