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星河简直要气炸了,“你还能笑出来,她打你,你不打回去吗,打不过就跑。”
简时雨拍拍他,“今天跑了,明天又跑不掉,一会还得回家,回去也是要挨打,在这里打了,回去就不打了。”
“你”云星河气急,“她有什么资格打你,打你就报警,我不信警察不管。”
“报过的。”简时雨轻声说,报过的。
简时雨的父母是出车祸没的,时间不长,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月,对方是疲劳驾驶,也很配合,调解赔偿加起来一共一百二十万,从出事到安葬再到分钱,甚至不到一周就解决了,节奏快得让简时雨觉得父母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简时雨是被父母收养的,她从小就知道,她的户口本上清楚明白得写着“领养”两个字,她的养父叫简国华,养母叫蒋玲,都是最普通的小老百姓,简国华在建筑工地上班,挣得是辛苦钱,蒋玲在家附近的超市当收银员,挣得不多,但能照顾简时雨,出事那天是蒋玲去简国华最近做工的工地给简国华送换洗衣服,蒋玲去得晚,她是趁着简时雨去上晚自习的时间过去的,往回走的时候,最后一班公交车刚走,简国华就骑着工队的摩托车送她回市区,工队在郊区,路远又颠簸,其实时间也不晚,开货车的司机说,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撞上去了,人当场就没了。
简时雨晚自习回来家里没人,她以为妈妈今天是晚班,做完作业等到十一点多,她去超市问,才知道妈妈调了班去了工地,超市老板说,会不会是太晚没车了,在工地凑合一晚。
简时雨道了谢回家里等,她一夜没睡,蒋玲从来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在这样清苦的家庭里长大,简国华和蒋玲给了简时雨他们能给的一切,简时雨长到十六岁了,水开了,蒋玲都不放心让简时雨自己灌暖壶。
简国华和蒋玲是初中同学,都没考上高中,简国华去了技校学焊接,蒋玲去护校学护理,双双毕业双双失业,简国华说在他们老家青城,他俩这样的大龄无业未婚青年男女,是要被抓去结婚生孩子的,可是蒋玲不孕,要了好几年孩子就是没有,简国华觉得无所谓,没有孩子就没有呗,算个啥事,但是蒋玲在青城老家活得很艰难,街头巷尾的议论和家里长辈的指责,逼得蒋玲喘不过气来,终于有一天爆发了,简国华摔了蒋玲熬中药的砂锅,第二天就带着蒋玲去了临江。
“我刚到临江觉得特别害怕,我都不敢过马路。”蒋玲跟简时雨说,“你爸跟我说,过,大城市的车都开得慢,咱俩插空过,不像咱们老家的车,开得跟急着要投胎去似的,当时我俩就被交警拦住了,人家有红绿灯,挂得高,我俩没看见。”
简时雨在新家的床上滚来滚去,蒋玲在木板床上铺了崭新的四件套,这是她来新家的第一天。
简时雨在儿童福利院长到六岁,所有的工作人员和老师都觉得意外,这样漂亮聪明完整健康的孩子,为什么会被遗弃,有大学生志愿者来福利院做义工,教给小朋友的所有知识,简时雨只看一遍就会了,她还会弹电子琴,福利院有电子琴,忘了是哪个厂家捐赠的,有时候做活动就搬出来,志愿者抓着她的手弹了一遍,她就记住指法了,虽然她记住的是先哪个手哪个键,再哪个手哪个键。
比简时雨为什么会被遗弃更让人疑惑的是为什么没有人愿意领养她,每一个看过她的家庭都会说一句,太聪明了,养不亲。
简国华和蒋玲就不这么想,这么聪明真是太棒了,谁会嫌自己孩子聪明呢。
简国华和蒋玲要门路没门路,要学历没学历,但是有力气,简国华经初中同学介绍进了施工队,他会焊接,属于技术人才,脑子也灵醒,很快就学会了看图纸,蒋玲也在施工队后勤,一开始给工人做饭,她念过书又细心,办公室管资料的大姐带着她整档案,他俩住在工队的宿舍,节省了房费,挣的钱全都能存起来,两个人亲亲热热得为了共同的明天努力奋斗。
简时雨说她和她爸妈相遇的时候十分梦幻,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简国华和蒋玲所在的工队不是大企业,接的项目也大多都在荒郊野岭,离得最近的地方除了没发展起来的景观湖就是儿童福利院,蒋玲不止一次看见过福利院的孩子趴在房顶看工队的挖掘机。
施工队一合计,这个项目完工至少也得两年,离得这么近,施工噪音环境污染肯定会影响孩子们,施工队有的是人,分批次过去做志愿者,帮忙打扫卫生也行,做做饭洗洗衣服也行,要是能修个操场那就更好了,就当做善事积福了。
简国华和蒋玲跟着工友一块进了福利院,福利院不大,四五十个孩子,大多数是有一点残疾或者智力缺陷的,简国华去修院子,蒋玲帮着洗衣服,简时雨就蹲在水龙头跟前玩泡泡,简国华接了一根长水管冲地,后面跟着一串小男孩排队也要玩,抢来抢去就抢出了彩虹,小朋友们齐齐的“哇”。
简时雨就一直跟着蒋玲,递个衣服,递个洗衣粉,递个衣架,蒋玲觉得自己是不爱孩子的,所有的爱意和期待在无休止的中药和争吵谩骂里已经耗完了,可是简时雨出现了,蒋玲觉得自己的母爱被重新点燃了。
两年,蒋玲几乎每周都要来一趟福利院,哪怕就是给简时雨洗一件衣服,她也觉得高兴,福利院的老师特地去了一趟工队宿舍,简国华和蒋玲都非常喜欢简时雨,但是收养一个孩子对他们来说还是负担太重,而且施工队的工作性质打一枪换个地方,他们没有办法给简时雨稳定的生活保障。
简时雨长到了7岁,在附近的村子上小学,用的是福利院起的名字叫夏小雨,因为她是下雨天送过来的,项目快完工了,简国华和蒋玲的工作已经全部交接了,宿舍的活动板房都拆了一半,根据公司的安排,他们要去下一个施工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