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树安做事最是有始有终,他从靳翔处归来后特意去见了乔镇司。当着林琅和峰叔的面,乔镇司看郑树安的眼神还是有藏不住的期待,但也不能当着林琅的面谈这事,所以两人进了乔镇司的卧室单独谈。
“查到了吗?”
郑树安摇摇头,略微有些歉疚,“我会从那人身上着手再调查。”他很想再安慰乔镇司几句,他知道以乔镇司的性格,开口向自己求助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他却并没有能帮得上忙。
乔镇司由衷地感激郑树安,“多谢,郑老师。”
郑树安摇摇头,“我说过我做这些只是为我自己而已,不必谢我。而且我也不曾能帮得上忙。”
“不,还是……要谢谢你。”
郑树安见他坚持如此,就也不再多言,临出卧室前,郑树安又问道,“你知道事情一旦调查清楚意味着什么吗?”
乔镇司茫然地摇摇头,郑树安本想解释几句,但还是作罢了。乔镇司想必看不清楚娱乐圈里的种种。
林琅对郑树安此时来见乔镇司格外好奇,“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郑树安知道乔镇司对林琅招架不住,笑得神秘兮兮,“从你总开始捉弄我的时候,我就与他这么要好了。”
林琅脸上一红,但气势不减,“好啊,你个乔镇司,果真还是个吃里扒外的小坏蛋。”不是不冷不淡的坏蛋,不是歇斯底里的混蛋,而是情意绵绵到旁若无人的小坏蛋。
郑树安笑得意味深长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林琅眼睛里藏不住的柔情就像那时候秦斐看向林卿辞时一样。每每林卿辞来剧组探班的时候,秦斐看着林卿辞,而他总是远远地看着秦斐。这种七情和六欲的事情,永远是旁观者清。可郑树安不知怎的,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僵硬了。秦斐当年爱错了人,林琅呢?会不会步秦斐的后尘?有些人是好人,但不见得会是一个好的爱人。
乔镇司的心里焦灼不已,峰叔交给他办的事,怎么看都无法完成,这使得他身心俱疲。而冬春的交替更迭,也让他的一些旧伤发作了,疼痛难忍。
林琅是随随便便的习惯了,今天的戏拍得很顺利,结束得也早。张昶想着也难得给大家放个假,就提前喊了结束,各自回酒店休息。林琅却心血来潮地要看本小说解解乏,她知道乔镇司出门会带上不少书,所以也不敲门就径直闯进了乔镇司的房间里,谁知道乔镇司却光着上身正在费劲地给自己涂药水。
门猛地被拉开后,两个人都错愕地看着对方。林琅好容易回过神来了,啪地一声又把门给合上了。没想到乔镇司看着文文弱弱的,身材倒也不错,胸是胸,肚子是肚子……虽然没多少栗子肉,但就是她喜欢的类型,瘦而不柴。林琅不由得开始浮想联翩了,这样的乔镇司要是摁倒在床上,一定是另一番风景吧。
乔镇司心惊胆战,正在犹疑是不是该穿上衣服的时候,门忽然又被拉开了,这一次林琅把自己留在了里面,而乔镇司看着她,微微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琅走上前极其自然地拿过了乔镇司手上的棉签,“够不着喊我呀,这么见外。”林琅站在乔镇司的身后,低着头看他身上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眼眶微微泛起了潮红。
林琅当然猜得到这些伤口的由来,可那时候他再回北京的时候,她没问过他在凌欢篪那里遭遇了什么,这时候是不是要问一问这些伤口的事其实还是很犹豫。更何况,就算问出了口,又能怎样?如果真的是凌欢篪所为,她该怎么办?没想到凌欢篪这人虽讨厌,但有句话却说得很对,他和她,再怎么相看两厌,却都难以真的和对方决裂。
乔镇司红着脸,不想说这个话题,吱吱呜呜道,“怎么不敲门?”
林琅拿棉签稍稍使劲捅了一下乔镇司的伤口,“我俩是那种需要敲门的关系吗?”
“嗯?”
“你说,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呢?”林琅对待乔镇司的伤口温柔得好像乔镇司是老爷子花了大价钱淘回来送她的宝贝一样。
“可以不敲门……的关系?”乔镇司顺着林琅的话说道,但声音却越来越小。
“你都能直接爬我窗户了,我不敲门进来怎么了?还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乔镇司的耳朵已经在林琅的掌心里攥着了,他原以为自己心里最大的秘密就是林琅,可这个秘密太过耀眼和令人瞩目,所以现在看来,也是藏不住的。
林琅的指尖凉凉的,划过乔镇司的伤口时,惊得乔镇司浑身打颤。如此坦诚相见的他们,终于让林琅压抑不住心中的冲动了。
“这些伤口,怎么来的?”
“凌欢篪。”乔镇司只说了这一个名字就再也没说什么。
林琅也没有再接话。她还是不该问的。因为现在的她没法子对乔镇司承诺什么。凌欢篪给了她《半粒朱砂》里的女主这个角色,不管怎样,至少在这部戏还在拍的时候,她都不能与凌欢篪为敌。甚至之后,《半粒朱砂》杀青后,她还得与凌欢篪这个投资商同台宣传,到时候兴许免不了又得炒作一下cp。如果现在她对乔镇司说了什么或者承诺了什么,到时候兴许她的逢场作戏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折磨。她知道凌欢篪带给乔镇司的绝不只是肉眼所能看到的这些伤口,但她也知道她想拍这部戏,所以对乔镇司曾经在凌欢篪那里所遭受过的苦楚,她只能暂时性地选择视而不见。
空气突然变得沉默和尴尬起来。
乔镇司不知道为什么林琅忽然什么也不说了。这种时候,她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吗?安慰自己也好,咒骂凌欢篪几句也罢,都是她最擅长的事了。以前听她一个姑娘家脏话不离口还觉得别扭,可现在乔镇司却很想听她骂几句脏话。无论如何,她最不该的就是沉默啊!
乔镇司想不到自己对林琅竟然也敢有脾气,挺直了后背,很别扭地把手伸到背后想要拿过棉签,“我自己来。”他很克制自己的语气,但故意不看林琅的动作却泄漏了他的心思。
“我来啦。”林琅故意凶巴巴的,也装出不明白乔镇司的意思,“这种时候,不要逞强,真的是……”
乔镇司于是没有再动弹,但也没说话,一动不动地任由林琅摆布。他不明白林琅好好儿的怎么也心情不好了?当然,她说过,善变是她的专利和天性,但唯有这一次,他不想理解她。
林琅是回了自己的卧室后才渐渐地咬紧了牙关,双拳紧握,满眼里都是对凌欢篪的愤怒和悲伤。他到底曾经对乔镇司做了什么?即使她一直高高在上,这时候也是无能为力。她再闹脾气、再任性,也知道不能这时候和凌欢篪撕破脸皮。更何况,《半粒朱砂》与别的剧不一样,林琅私心里希望这一次能顺顺利利地拍完,任何可能危及到这部戏的事,她都不想做。
乔镇司是什么也不想做了,就连书都翻不下去,平躺在床上,看着林琅卧室所在的方向。她对自己的感情、对自己所说过的话,可以相信吗?如果可以相信,她为什么对自己的伤口选择视而不见呢?
林琅也一直没睡,叫酒店前台开了瓶红酒送到了房间里来,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慢慢喝着。她一直看着那天乔镇司爬进来的窗户,也不知道他睡了没,身上那么多伤口,还是该早些休息的。她有些后悔,自己该看着他睡觉了再离开的。可那时候的气氛那么尴尬,让她呆不住。她一向只为自己考虑,且对此从无负担。她这样的人,就该有人为她打理好一切,而她只需要考虑自己想考虑的事情即可。可这一次她却觉得自己的沉默显得有些不可原谅和不近人情。
两人都是半宿无眠,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其实他们的眼里,还是只有彼此。即使在不同空间、不同时间里,他们的目光还是竭力地想奔向彼此。只是太多纷扰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一时间看不清楚罢了。
林琅喝了红酒睡得很安稳,她知道自己今晚若是不来点酒就会很难入睡,可她不要自己整晚都纠结着乔镇司的事情。她还要拍戏,还要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所以比起为那个人忧忧愁愁的,她更不允许自己因为失眠而状态不佳。
乔镇司是真的一晚没合眼,第二天一早,林琅精神饱满地看见了乔镇司,不由得有些埋怨,“身子那样还不好好休息,真是不懂事。”
乔镇司笑笑没有说话,自己也是三百多岁的人了,居然被一个才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责备“不懂事”。
林琅不知怎的记起了一件事,“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嗯?”乔镇司没想到林琅居然记得住自己的生日。前不久妈妈还给他传过简讯,说他不在家中过生日,她会无比寂寞。
林琅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道,“登机的时候我不小心看了你的护照……”其实是她偷偷地、特意去瞧的,只是这么羞耻的话,她可说不出来。尤其是昨天面对他所说的凌欢篪无动于衷后这时候再说这种话,未免让人觉得虚伪。
“那天十有八九还在拍戏吧……大概不能给你过生日了……”
乔镇司摇摇头,“没关系。”他本就不是擅长热闹的人,更没法子泰然自若地在一群人中间言笑晏晏地接受生日祝福。
林琅却其实早就开始琢磨给乔镇司送什么生日礼物好了,也咨询过司燃的意见,可这个只知道健身的人却只会说些哑铃之类的东西,“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送点书给他总比送哑铃强。哑铃哑铃,回头你生日我送一堆哑铃。哼……”可林琅却也不愿意送书,他的书已经太多了,多到让林琅不喜欢他的目光停在书上的时间比停在她身上多。更何况,他这人也就是书读得太多以至于有点傻傻的,还是送点其他东西的好。
一到片场,郑树安已经在背台词了,林琅计上心头,上前去套近乎,“郑老师,背台词呢。”
郑树安看林琅的眼神有点想笑,“怎么,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
“不是,你和乔镇司的关系,不错嘛。”
郑树安顿时起了警惕心,以为是乔镇司拜托自己的事情漏了馅儿,“怎么了?”
林琅忸怩了半晌才说道,“他……他马上要过生日了嘛,我想着是不是送个礼物给他……也没别的意思,他跟着我也挺辛苦的嘛,我就……犒劳犒劳他嘛。”
“我懂,送个礼物聊表心意嘛。”
“对对对,送个礼物聊表心意。”
“所以,你是想问问我该送什么礼物给他才好是吗?”
“对呀。他平时也就看书这一个爱好,可我不能送他本书吧,太没意思了。”
“你送的,他应该都喜欢。”
林琅微微一低头,“哼,他敢不喜欢吗?”
郑树安看着林琅低头娇斥的神情,有些感动,如果能出现这样一个人可以让林琅像平常人家的儿女一般动了最平常的感情,那是再好不过了。她可以为他的生日礼物烦忧,可以因为他的一句话走路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飞起来,也可以单单只为了他一个表情就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这些最最平常的感情对于林琅这样的人来说,才是最大的奢侈。如果那时候秦斐喜欢上的也是一个普通人家的人,那该有多好。
“既然如此,你烦心什么呢?”
“嗯,什么意思?”
“你送什么,他都喜欢,不是吗?”
林琅一拍后脑勺,“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