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竟是永琰!目光厉如魔鬼般,直剜福康安!好似他的平安是他最大的障碍一般!
他已登基为帝,怎会来此?
明珠尚未来得及出声,福康安已将她护在身后,“谁也拆不散我与明珠!纵然是死,我也会护她余生!”
这样的傻话,明珠最不爱听,“瑶林,不许提什么生死……”
话未说完,她看到福康安回眸望向她,面色已是苍白如纸,唇角竟还带血!
“你怎么了?”明珠赶忙为他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此时他的脸,已是凉如冰,覆上她脸的手,亦是彻骨的寒,
“明珠,生相顾,死相护!你别怕,我还在……”
为什么?他会说这样话?为何?他的身影在渐渐消失?
“瑶林!”明珠想要抓紧他,却发现他已变得虚幻,直到无踪!“瑶林!瑶林……”
“明珠……明珠!”空灵在声音在何方回荡?周围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个人影!冷汗直冒的明珠骤然惊醒!
却见一人立在她身侧,正蹙眉唤着她,“你醒了?”
“永琰?不,”察觉口误,明珠很是尴尬,咬了咬唇,当即从躺椅上坐起,站起来福身,
“臣妇给皇上请安。”
“不必多礼。”这两句话,总是两人的开场白,但她方才没有称他为王爷或者十五爷,而是唤了声永琰,倒令他很惊喜,足够回味许久。
殊不知,明珠之所以唤他名字,是因为他才刚出现在她的噩梦里,梦里的他,凶残的逼迫福康安,是以她才下意识的没用敬称,而是直呼其名。
行礼过后,便是不知所措了,“皇上国事繁忙,怎会来此?”
“自然是有要事与你说。”
“何事?”不可差人通传么?竟要亲自过来?很重要?明珠不禁猜测,“难道……是为伊贝尔?”
“不是。”他与伊贝尔,自从三月过后,几月不曾见面,如今她已是待嫁之人,他更不会去找她。
不是因着伊贝尔?那是为何呢?想起方才的梦,明珠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惶恐不安,
“不会是瑶林在军中受伤了罢?”
永琰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欲言又止,神色布满了痛楚,那是一种近乎怜悯的眸光,压得她无法喘息,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他可是病重了?求皇上再派其他将领过去督军,让他归来调养罢!”
如若真的只是病重,他也不必亲自过来知会,看着明珠期待的眼神,永琰却无法如她所愿,只能说出残忍的实情,
“福康安他……病逝了!”
逝?开什么玩笑?明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皇上是不是看错了奏折?”
他看了很多遍,确定没有眼花,明知她若知晓,必然无法接受,可她终究是福康安的妻子,有权利得知他的生死,知情不告,一味隐瞒,才是莫大的伤害!
“明珠,他不是病重,是病逝……”声音哽在喉间,酝酿了许久的言辞在张口时依旧艰涩,
“在军中积劳成疾的福康安感染瘴气,未能及时医治,于五月十三日夜里,病逝于军中。
今日傍晚,奏折才送到宫中,此刻只有我与太上皇知晓,诚斋还不晓得他三哥的情况……“
“五月十三?”明珠记得这个日子,因为那晚有流星,被人们谈论了许久,这么说,那流星,真的是预示灾难?将星陨落?
“不!不可能!”纵然声音已经紊乱,身形轻晃,她还是斩钉截铁地否认着!不肯相信这噩耗!
“他说过会回来,让我等他!怎么可能病逝?也许只是晕倒了,而军营误传呢?”强迫自己睁大湿润的眼角,明珠满怀期望地看向永琰,希望他能告诉她,军营曾经有过误传死讯的先例。
然而永琰,无法说谎来骗她,“这种事,不可能误传,他是大将,关乎士气,他的生死至关重要,若不确定,不会上奏折……”
“不会的,他说要照顾我一辈子,怎会丢下我不管呢?”他的誓言还时常萦绕在耳畔,仿似昨日才分离,她甚至还能感受到他拥她入怀的温暖!
“瑶林不是会食言的人!我相信他!我走时,他交待过,让我在家等他,他今年还会回来给我过生辰!”
滚烫的泪,合着执念,纵然抑制不住的盈出眼眶,她还是倔强的抬手抹去,
“多谢皇上告知,但我不信,一天没见到尸身,我就相信他还活着,病再重都无妨,我会照顾他,直至他康复!”
为何,要自欺欺人呢?她的固执令他心疼不已,“你会起死回生么?”
“他没死!”明珠急切地反驳着,痛苦失声,她不要听到旁人说他不在了!
“瑶林不会死的!我还在,他怎么舍得下我!他若是真去了,我不会原谅他的!”
纵然永琰再有私心,但倘若明珠最爱的人只是福康安,那么他宁愿,福康安一直活着,陪在明珠身边,给她安稳的日子,突然病逝,永琰也是始料未及!
不止明珠难以接受,太上皇更是声泪俱下,涕泗纵横!
“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可……”
他该说什么呢?给她希望,让她自欺欺人?还是无情打破她的梦?他真的做不到,打碎她的念想,可是今日,的确是他要亲自过来。
原本这奏折,明日早朝才会公诸于众,可是他不希望这个消息是由福长安或者德麟告知明珠,在她最痛苦的时刻,他只希望,能陪在她身边,亲自看着她,他才能安心一些。
如今看来,却是失算了,没有安心,有的只是与她同悲,那一刻,他真的希望福康安能如明珠之愿,复活过来,或者奏折有误,他只是昏迷,然而,这自欺欺人的或许,终究无法蒙蔽自己。
瘴气的可怕,令人闻风丧胆,一旦染上,侵入肺腑,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即便勉强逃过一劫,也活不了多久。
福康安的阿玛傅恒,当年也是病故于瘴气。
明珠这样的反应,永琰无法放心,只能派人通传福长安与多罗过来。
已然入夜,皇帝突然到访,还唤来两人,不知所为何事,疑惑的福长安带着多罗过去。
永琰又将奏折内容复述一遍,福长安浑身一震,第一个反应,也是不可能!
大哥失踪,二哥病逝,他最亲的三哥啊!怎么能离去,难道富察家四兄弟,就剩他一个了么?
多罗闻言,泪如泉涌,忙去抱住愣在一旁的明珠,明珠不肯再流泪,哄劝多罗,
“多罗莫哭,你三哥不会有事的,他一定还活着,我们这样哭,太不吉利!”
“嫂嫂!”看着明珠微笑的脸,红肿的眼,她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多罗,你陪着她罢!”
“嗯,我知道。”多罗带明珠进屋,明珠笑着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地随她进去。
福长安忍不住问,“何时的事?”
“五月十三,奏折送到,在十六天之后。”
他的三哥,已经去了半个月么?福长安的小儿子锡麟已经快四岁了,亏他还在想着,不知三哥能否回来,赶上他孩子的生辰。却不料,三哥居然已经不在人世!
“诚斋,朕知你难受,然而事已至此,只能节哀顺变。”
“我明白,战将的命运,生死在天……只是,三哥打过那么多艰苦卓绝的战役,都熬了过来,怎就过不去贵州那道坎儿?”哀痛叹息着,想了想,福长安又问,
“德麟知道么?”
“还不知晓。让他做个好梦罢!”
“明天就该知晓了……”孩子们若是得知敬爱的父亲去世,又会是怎样的难过?
屋里,明珠由丫鬟散了发,静静地坐着,多罗看着她,竟不知该说什么,开口已是哽咽,“三嫂……”
明珠还在微笑着安慰自己,“除了偶尔会咳,瑶林并无什么大毛病,打仗他最擅长,不会出差错的。”
“可是贵州多瘴气,三哥若是积劳成疾,又不能及时就医……”
握住她的手,明珠不想再听她说下去,眸光坚定地看向她,
“多罗,相信我,他不会有事,他是福星!老天对他总是格外照顾!
他与我承诺过的话,他都做到了,他那么在乎我,若是丢下我,就不怕我被人欺负,不怕我一个人孤苦么?“
“嗯,好,”多罗只得抑制住悲痛,给她以勇气,
“我陪三嫂等着,等……等三哥回来。”
躺在床上的明珠摩娑着颈间的碧玺,强迫自己不许悲观:
瑶林,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这一次,也不许!我相信你还活着,不要辜负这信任!你是我唯一的爱和热忱,不要让我融化的心再结冰!
第二日,三贝子福康安去世的消息在朝堂中公开,惊愕了在场众人!
如遭晴天霹雳的德麟愣怔当场,乾隆悲痛欲绝,执意追封福康安为嘉勇郡王!
亲下诏令:
福康安年力富强,正资毗倚,乃当大功垂成之际,积劳成疾,遽尔溘逝,实深震悼痛惜涕泗不能自己!
且患病之时,犹复力疾督师,亲临前敌,实为宣劳超众,体国忘身,尤宜渥沛殊恩,用昭饰终令典。
福康安晋赠郡王职衔,谥号:文襄。并推恩其父富察·傅恒,亦追赠郡王爵衔。其子德麟,加恩晋袭贝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