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皇后入帐却未眠,打听到在外头求见的是伊贝尔,更是不安,生怕永琰没能把持住,要了伊贝尔,再许她入宫,这可如何是好!
幸好,小太监来报,说是亲眼瞧见伊贝尔被送出去。皇后尚未松口气,但听小太监又道:“可皇上,好像又召了莹嫔过去……”
“莹嫔?”怎么会是她?皇后闻言,已是浑身颤抖!“我离皇上最近,他不来找我,反倒要见莹嫔!”
任她再不甘心,也无济于事啊!
次日,下朝后,永琰直奔皇后住所!
此时皇后正在梳妆,永琰呵退了所有人!殿中只余他两人。
那一瞬,皇后分明看到,皇帝盯着她的目光似要将她千刀万剐!不由瑟缩起来。
“这样的手段,你居然敢用在朕身上?”
自知狡辩无用,皇后干脆跪下请罪,“皇上,臣妾糊涂,只是误信嬷嬷的话,说这药有助于夫妻和睦,臣妾思念皇上,才会出此下策。求皇上恕罪!”
倘若昨晚皇上未因伊贝尔离开,用过晚膳后再坐会子,那么,接下来的事,便是水到渠成,想来皇上也不会怀疑什么,偏偏,他走了!
而永琰,又自知对伊贝尔无情,不该动妄念,才觉察到那酒有异!
一切都那么凑巧,皇后注定不能心想事成。
怒指于她,永琰气急败坏!
“你可知,就因你一杯酒,朕险些犯下大错!若是伤害了伊贝尔,又该如何与明珠交待?
皇后!朕立你为后,不过是看你行事稳重妥帖,倘若你不识好歹,胡作非为,休怪朕不念旧情,废了你的后位!“
皇后闻言,脸色苍白,惶恐地伏在他脚下认错,祈求谅解!
“皇上!臣妾知错,臣妾再也不会动歪念,求皇上开恩!”
永琰冷然宣旨,“皇后行为不端,罚闭门思过,禁足一月!”
但愿,他只是将她禁足,但愿,他不会废后!心念成灰的皇后不敢为自己狡辩,只能领命,“是!臣妾……领罚!”
乾隆知晓皇后被禁足,自然会过问,永琰只道她在酒中下药,但是并未提及伊贝尔之事。
后宫女子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乾隆已然看透,
“女人的心思,无非是想得你宠爱,虽然手法过激了些,但也不是罪大恶极,禁足可以,过后,还是得适当安抚,毕竟,后宫女人的兴荣,也和朝堂大臣的势力密不可分。
今年忙着你登基一事,也就不提了,明年开春,也该为你选些秀女。“
秀女?政权尚不完全属于他,他哪里有兴致呢?遂推辞道:
“从前府里带进来的,皆已进封,儿臣才即位,首要之事,是向皇阿玛学习治国为君之道,后宫那边,实在无暇顾及太多。”
这便是帝王的责任啊!乾隆提点道:
“国事虽重,但皇家的子嗣,亦至关重要!譬如绵怡那般,养大了却又骤然去世的,不计其数,是以,充裕后宫,为我大清开枝散叶,也是身为皇帝的职责所在。
后宫最忌独宠,切记,要雨露均沾,平衡各方势力。“
纵然女人再多,他真正去临幸的又有几人?然而太上皇这般说,搬出了大清来压,永琰除了听从,又能如何?
“是,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出了养心殿,永琰心中很不是滋味。养心殿,本是帝王住所,然而他这个皇帝,只能住在毓庆宫。
未能亲政的皇帝,便如傀儡一般,事无巨细,皆会被过问,何时才能真正的做主?做一个不被管束的君王?
也不知伊贝尔,会否拿那些话去质问明珠,无法掌控之事,只能任它发展,水来土掩罢!
被德麟带回府的伊贝尔高烧了两三天,一直迷迷糊糊,梦里全是他,金色的,黑色的,他笑着给她一朵花,是妖艳的红!等她接过时,却发现,那花朵竟会跳动!如心脏一般,红如鲜血,瞬时便化,流淌在她手心。
而他,转了身,越走越远,她想追上,却发现自己越变越矮,越变越小,迈不动腿,说不出话……
梦里的她,痛苦的挣扎了许久,等她哭累了,放弃了追逐时,意识,才猛然清醒!
醒来时,瞧见的第一个人,是德麟,她那个不靠谱的弟弟,正守在她床畔,“你没当差?”
“才从宫里回来,过来瞧瞧姐姐,居然醒了?”德麟有些惊喜,“我还以为你会再睡一夜呢!”
无力地白了他一眼,伊贝尔嗤道:“你巴不得我永远醒不来罢!”
“怎会?”德麟故作轻松地逗她,“我还等着做人小舅子呢!”
懒得理他!伊贝尔问,“我昏迷了多久?”
“高烧,这是第三夜了!”
“哦,没烧死,真是万幸。”伊贝尔苦笑一句,德麟听不出情绪,甚感担忧,“姐,你没事罢?”
“我活过来了……”那时候的她,真的绝望到想死,如今醒来后,又觉不值得,父母含辛茹苦地将她养大,她怎能为了虚妄的感情而轻视自己的命?
得不到爱而已,她还有亲情啊!也是那么温暖,还不会背叛,不会伤害她,放弃她。
想通后的她穿戴好,去给她额娘请安,
明珠还未来得及关心她的身体状况,但见她抬起眸子,脸上无悲无喜,
“额娘,女儿愿意嫁给郑亲王,您可以回话,让他们准备大婚。”
字正腔圆,明珠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可她也看得出来,伊贝尔虽然坚定,眸中却无待嫁女儿的娇羞与喜悦,这个决定,似乎无关感情,更像是赌气一般,她的女儿,真不必如此委屈,
“倘若你不想嫁,额娘也会想法子回绝,或者让你阿玛写封信……”
“不必,”伊贝尔漠然打断道:“这是皇上的旨意,女儿愿意遵从。”
她没有如往常一般,亲切唤他十五叔,而是唤他皇上?明珠不由纳罕,“皇上与你说了什么?”
顿了顿,伊贝尔面色平静地回道:
“他说:郑亲王是唯一一个与我年龄相仿,又是和硕亲王,我大清仅有的十二个铁帽子王之一,世袭罔替,将来我的后代,也会是和硕郑亲王!”
“冠冕堂皇的荣耀,你真的接受?”没有感情的婚姻,就是女儿的后半辈子么?
“皇上为女儿着想,女儿不能辜负。”
“伊贝尔……”明珠还想再劝,伊贝尔却已不在乎,
“额娘不必为女儿担心,女儿是自愿。”
反正得不到感情,她就要荣华,纵是空虚的繁盛,总好过寂寞的凋零。
至于那件事,料想母亲并不知情,那就让它永远的成为秘密。她不会怨怪母亲什么,毕竟,母亲对他无意,而亲情,才是最重要的!
转眼到了五月,初夏的夜里,明珠辗转难眠,思念着福康安,不知他何时能凯旋归来,每个月,他都会写信寄回,尽诉相思之苦,算来,月底又该收到他的信了呢!
睡不着的她索性起身披袍,来到窗前,遥望凉夜,今夜月明星稀,明珠不禁猜测着,此时的他,会否和她一样,千里共婵娟!
忽然间,天边骤亮!但见一颗大流星拖着一道亮光,划向南方!
心,没来由的一疼,南方,是贵州那边么?这征兆,是吉是凶?
明珠赶忙双手合十,许下夫君平安,得胜归来的愿望。
次日,整个京城都在讨论着昨夜的亮光,有人说是天降奇才,有人说是将星陨落,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明珠不会胡思乱想,只静静等待着,福康安的家书。
月底,已经二十九了,尚未收到的家书的明珠难免不安,还是强自镇定着,月事都能不准,更何况家书?
许是送信人在途中耽搁了也未可知。又或者,他们打了胜仗,正准备归来,也就没再写信呢?以往又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形,她不该大惊小怪的。
用罢晚膳,夏夜凉风,轻掠发丝,吹皱相思。
明珠坐在院中,乘凉看夜色,看了会子,眼有些酸涩,遂闭上双目,闭目久了,困意顿生,将将睡去之际,她仿佛听到了脚步声。
即便困顿,她也能感觉到,这沉稳有力的步子,不是丫鬟的脚步,难道是……瑶林!
惊抬眸,果见一人立在院门口,颀长的身影,挺拔如松,微笑的看着她,眼神似能柔出水来!
“明珠,我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平安归来!”明珠已然迫不及待地奔向他,福康安亦抬手,张开双臂,拥她入怀。
那怀抱,如此温暖,是她念想多时的温情,等了他大半年的明珠后怕不已,
“瑶林……答应我,再莫去打仗,莫要让我担惊受怕!”
“我也是这样打算,回头就与太上皇禀明,再不到外地任职,永远陪着你,好不好?”
“嗯。”
紧紧相拥的两人正融化在彼此的温柔中时,忽闻一声沉呵!如来自地狱般阴森,令人毛骨悚然!
“身为大清战将,岂能贪生怕死?即便太上皇允准,朕也绝不答应!沙场才是你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