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无以为报,还请十五爷到府上一坐,我亲自下厨,略备薄宴款待,聊表心意。”
福康安闻言当即不乐意,“这么热的天你怎能去下厨?”
“呵!”看出福康安不太欢迎他,永琰也不屑赖在这儿,遂对明珠笑道:“三哥说得是,劳烦你我怎么过意得去?不过还是多谢你一番好意,今儿个天色已晚,改日得空,必当登门拜访。”
明珠正要再留,忽听福康安道:
“既如此,我们也不强留,慢走不送。”
倒是如了他的愿,永琰也不在意,对明珠微颔首,随即离去。
“哎……”待他走远,明珠看向福康安怪道:
“你今儿个怎么不懂礼数了?十五阿哥辛辛苦苦为咱们,你不该留他用晚宴?”
福康安未觉不妥,义正言辞,“我怕他回去晚了他的福晋担忧啊!”
这也算理由?“左右在富察家,有什么可担忧?十五阿哥又不是小孩子!”
默了默,福康安才道:“我不许你到后厨忙活儿,纵使要做,你也只能做饭给我,不能为旁的男人下厨!”
原是为这个,明珠总觉得他有些无理取闹,“这也值得计较?你不想我做,大可让下人做啊!何故赶人走?”
“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与外人周旋。”
“可他帮了我们,再说他是你表弟,也算不得外人。”
本以为他走了也就罢了,哪料明珠一直与他计较此事,令福康安微感不悦,“你就那么想留他用宴?”
明珠看向他,坦然道:“我只是想感谢他。”
“那很简单,明儿个我就派人给他福晋送上厚礼,这下你不会再觉亏欠了罢?”
“也好,”道罢,明珠并未展眉,
福康安问她可是还在想灵芝的事。明珠点头道:
“她一日不死,我一日难安。”
揽着她的肩,他柔声安慰,“你放心,今日过后,二哥不会再对她有情!”
“话虽如此,我只是害怕,有变故。”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保证。
“我只等两日,即便二哥最后变卦,我也会杀了她!祭奠我们的孩子!”
两人边走边说,在府中瞧见太夫人身边的丫头,福康安这才想起回来半晌还未去拜见他额娘,遂让明珠先回房,他去给那拉氏请安。
那拉氏一见儿子归来,痛哭流涕,直道对不住他,看没了他的孩子!福康安虽然心痛却不能对他母亲有一句怨言,还要出言安慰,解释这是灵芝作祟,不是她老人家的错。
怕他心中有怨,那拉氏忙解释道:“你莫怪额娘没有杀灵芝泄恨,实在是她有了身孕,你二哥又百般相护,额娘不忍残害富察家的子孙啊!待她产下孩儿,我必定想法子让她消失!”
不意让那拉氏知晓他与他二哥的争执,福康安佯装顺从,“孩儿明白,额娘不必忧心,保重身子要紧。”
晚膳时分,一家人坐在一起,却气氛凝重,并无欢声笑语,多罗也不敢多言,生怕哪句说错,惹明珠不悦就麻烦了。
这期间,明珠只喝了几口粥,夹了两筷头青菜便不再吃了,福康安劝她多吃点,她只道吃不下。
无奈他只好拉了女儿过来,“莫忘了我们还有伊贝尔啊!你该保重身子,为女儿,为我,也得勉强吃一些。”
福康安遂教伊贝尔,“叫额娘,让额娘吃菜。”
太长的话,伊贝尔还不会说,只看着明珠模糊喊道:“额娘,菜……”
将伊贝尔揽在怀中,明珠忍泪道:“好,额娘吃菜,伊贝尔也吃,好不好?”
懵懂地点点头,伊贝尔道:“好!”
看着女儿乖巧的模样,明珠既欣慰,又心酸。
心想她是看着女儿思及儿子,郭络罗氏便叫嬷嬷将伊贝尔抱走,“这些菜伊贝尔吃了怕受不住,后厨特地做了她能吃的,宁嬷嬷,你将孩子抱下去喂罢!”
嬷嬷领命抱走伊贝尔,不愿让福康安担心,明珠只好又勉强吃了些。
晚上,洗漱过后,两人躺在床上,心事重重。纵然分别许久,却因为痛失爱子而无心缠绵。
回想今日之事,福康安有些许愧意,“我今天,是不是太过分?”
“什么?”
“我在二哥面前说他的女人曾经对我投怀送抱,他必定觉得很没面子。”
明珠不觉得这有什么过分,“这是事实,你也没有诬陷她。我明白,你都是为照顾你二哥的面子,才忍了多年,没有告诉他,灵芝为了地位可以如何作践自己,之所以今日说起,也是迫不得已,我相信,你二哥会理解你。”
“唉!管不了那么多了!”福康安叹道:“这几日我总是在想,倘若四月我走时坚持将你们母子带走,也许就能避免这灾祸……”
他越是这样说,明珠越难过,“如今说这些有何用?太夫人不让走我能如何?难道现在要我怪太夫人留下我们母子?还是怪你远赴盛京不在家中?你在又如何?灵芝想害人随时都可,这是天意,我不怪旁人,只怪我福薄,留不住孩子……”
说到此,明珠忍不住泪如泉涌,
“你别这么说,这怎能怨你,明珠……别哭了,我在,我再不会离开你……”
她的泪不断,擦也擦不干,看着挚爱的女人忍受着心如刀割的折磨,福康安亦如凌迟般痛苦,只好俯身去吻她脸上滴落的泪珠,吻至唇上,想以柔情慰她心痛,然而明珠无心回应,“不!”躲过他的唇,她低头将脸埋在枕边,瑟缩着哭泣。
福康安怜惜又不知所措,拥着她轻抚,“明珠,我该怎么做,才能抚慰你心中的伤?”
依在他怀中,明珠低声啜泣,“什么都别说,只要抱着我就好……”
“好!”福康安柔声应道:“我不说了,现在我回来了,有我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怕,安心睡罢!”
今夜,福隆安回了府,歇在郭络罗氏房中。
几日不见,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然而想起他护着灵芝时的糊涂,郭络罗氏又实在懒得与他说话,躺在床上装睡不理会。
醉酒归来的他吵着口渴,郭络罗氏只好下床为他倒了杯茶,倒罢正想起身回床上,却被他拉住了手,
“就那么烦我?连句话也不愿与我说?”
回首看向他,那是郭络罗氏头一次,在这个风流自傲的男人眼中捕捉到一丝落寞,这个男人,本是她的丈夫啊!却也同样是另外几个女人的男人,从未体会过独宠感觉的她,对眼前的福隆安,其实很陌生,默了片刻,她终是开了口,不温不火地道了句,“晴蕙不敢。”
“不敢?呵!”福隆安心知肚明,“即便灵芝罪大恶极,我也没有即刻杀了她,我知道,你们都恨极了我,恨我包庇她,可我为何如此,根本无人知晓。”
拉她坐下,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孤立无援的心想寻求倾诉,
“我之所以看上灵芝,是因为她像一个人,在娶公主之前,我曾与一个女子两情相悦,她是我教书师傅的女儿,温婉娴静,知书达理。
奈何我额娘嫌弃她家世太一般,硬要我娶公主,三弟娶弟妹那时候,额娘也不同意,他却敢抗争到底,当时我有多羡慕他,就有多恼恨自己!
因为当年的我不够坚持,怕惹祸端,从了母命,尚了公主。然而,就在我大婚那一日,惢儿她……她在家中自尽了。
灵芝的眉眼有几分像她,我才对她格外青睐,额娘知晓我的心事,一直不愿将灵芝许给我,后来她有了身孕,额娘没有法子,才勉强同意她入府。
与灵芝相处之后,我才明白,她也只是容貌酷似惢儿而已,性格千差万别,灵芝总爱斤斤计较,但她静默不说话时,还是像极了惢儿,所以,尽管她时常犯错,有时也会惹我厌烦,可我始终舍不得将她赶出府。“
郭络罗氏原本以为自己输给了他的亡妻公主,却原来,所有他身边的女人都输给了另一个早逝的女人。惢儿,惢儿,也不知她是什么模样,能得福隆安痴心多年不忘。
“爷现在打算如何?”
叹了口气,福隆安不许她再提,“来你这儿就莫要说灵芝了,”而后看向她,醉眼迷蒙,
“你可知,我为何总是歇在妾室房中,而甚少来你这儿?”
夜深人静,独守空房时,她曾无数次在心底想过这个问题,但当福隆安与她提起时,她却突然不想知晓答案了,只因她怕,怕他即便说了原因,她也无从改变,于是只好故作轻松道:
“这是二爷的自由,晴蕙不会过问。”
就猜她会这么说,没有一丝悬念,福隆安笑笑,突然想与她把话说开,
“因为你……什么都好,就是少了点……人情味儿……总是十分正经的与我说话,不苟言笑,不吃醋,不计较,就连欢爱时,你也几乎从不呻吟,似是在我身下只是例行公事一般,让我觉得……很无趣!”
难道女子成亲后不该规规矩矩的相夫教子,顺从丈夫,孝敬公婆么?“晴蕙自小就被如此教育,大家闺秀理当如此,二爷不说,我也不知哪里不妥。”